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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间,忽然风住雷息,满天阴云渐渐散开,江上白链,红鲸,青蛟种种异象尽消。
众女急看时,只见东方天际霞光万道,一块火炭也似云团滚来,无边阴气顷刻消散。洛神早认出来人,却是火云洞的水火童子,当下教娥皇姐妹暂回湘水,游女先归洛水暂避。自家迎上前道:“童子何来?”
那水火童子须臾早至近前,分开火云,现出一张稚气十足的俏脸来,生得面如满月,两颗丹眉,额前一对寸许短角,两颊红鳞斑斑,形容便如一个七八岁小童模样,见其余三女都走了,也不着意,也不理陆压,只是恭恭敬敬朝洛神打了一躬,道:“公主,圣皇老爷召你去哩。”
洛神见他不睬陆压,便有三分不快,冷声道:“既如此,你且随我去就是。”
陆压道:“既然如此,我随你同去。”
洛神嫣然一笑,便把手中碧绿龙马望陆压手中一塞,含笑道:“郎君且回不周山见了姑姑,请她老人家早早来火云洞与父皇说知此事。”
陆压点头道:“也好。”化白虹望三十三天外去了。
当下洛神宓妃并水火童子驾云而起,一路向东。
向东,东海。
惟见烟波浩淼,碧波连天,滔滔万里。
有风,自亘古之时而起,历亿万年不息,掀起波涛如山。
峰谷起伏间,百千长龙巨鲸不时腾越而起,一跃数千丈,旋即落入水中,激起白浪朵朵。
二人御风而行,离海面三千余丈,一去千里。
洛神乃是水神,久居河川之中。此时面对这怒海狂涛,忍不住问那水火童子:“父皇究竟有何事叫我?”
童子微微一笑,一双妙目远眺那海天尽头,但见青云滚滚,连接天地,云中隐约峰峦无数,如海市蜃楼,虚无缥缈,却越来越清晰真实。
转眼,已至海角天涯。
无穷夹杂着赤红色雷火的青色重云,如巨壁横空,迎面挡住去路。
“公主休问,少顷便知。”
水火童子一言未了,身形已然化作一道红芒,拖着焰焰长尾,笔直地扎入前方无尽青云之中。
云中随即电光连舞,惊雷炸响,百千红蛇交织扭摆,倒挂海天之间。风雷中,隐约传来龙吟之声。
洛神面色迟疑,踌躇片刻,朱唇轻咬,亦化道百丈白光,射入重云之中。
东海之外,有大荒境,上不见日月星宿,下不见黄泉秽土。惟有茫茫青云,赤土无边,不知几亿万里。
又有四方群山耸立,却是那大言,潏山,合虚,夏州,鞠陵于天,成都载天,孽摇頵羝,皮母地丘,凶犁土丘,猗天苏山,壑明俊疾,无数上古凶境,分列东南西北,皆广阔千万里,高耸云空。
远方一个小小黑点渐渐变大,转眼可见无垠赤土间,伏着一个全身青黑之色的巨人,生得龙首人身,顶生万角,双耳阔大,便如两张鱼鳍相似,何止千里,迎着那滚滚热风猎猎招展。额上一只独眼紧紧闭合,却依然透出无边凶光,便如一只小小太阳相似,映得四下里一派通明。
巨人半跪半卧,一动不动,自头至尽尾长逾数万里,背上负着一座白玉制成的万层高塔,塔间妖云弥漫,密密麻麻无数上古龙蛇异兽钻进钻出,嗡嗡之声响彻荒原,犹如一只巨大无比的蜂巢。
水火童子凌空虚指那巨人笑道:“公主可认得此物?”
洛神冷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欺负这等蠢物,又有何趣味。”
童子呵呵一笑,云光复起,二人周身神光四射,普照当空,一前一后向东飞去。那天上地下,种种洪荒异兽凶禽见了二人,纷纷远远逃散。有避之不及的,只来得及哀鸣一声,被神光一照,如初雪见日,冰消瓦解,尽化飞灰而去。
惟独一座高山前,有一巨狐,人立而起,高逾千里,目如火炭,全身青毛倒竖,身后十条遮天长尾铺展开来,周身苍炎流动,护着身下数万小狐,昂首目送二人凌空飞过,忽地引颈悲鸣,声音极是惨厉,洪荒天空中一片数万里大小的青色重云随着这一啸之威,四散而去,须臾重又汇聚一处。
洛神听了不觉微微皱眉,问道:“此狐怎地与我等有仇一般。”
水火童子笑道:“公主忘了?自那涂山老祖率其族人脱离青丘,入世以来,便是这青丘狐王,又唤作天道狐王的,它守护妖狐故土,不肯离去。那妲己亦是妖狐一族,既为女娲娘娘所害,狐王自然对我等怀恨在心,只是忌惮吾皇法力无边,不敢妄动罢了。也是常情。”
洛神听了也不在意。又行不多时,只见那大荒之山横贯东西,赤水环绕,水深不见底,亿万龙蛇游弋波间,嘶嘶之声不绝。又有神数百,皆身高万丈,衣分青红黑白之色,足踏巨龙,耳穿黄蛇,山上山下往来巡视,见了洛神,童子,一齐下拜,口里呼喝有声,只是听不分明。
洛神满脸不耐,更不搭理,径朝山中飞去。水火童子紧随其后。早至主峰前,只见一条红鳞巨蛇盘绕山峰之上,龙首无角,昂首向天,一双碧眼有若皓月当空,口喷火云滚滚千里,弥漫满山。那蛇见了洛神,童子迎面飞来,忽地把口张开只一吸,早将两人吸下肚去。
二人习以为常,任那巨蛇一口吞之,脚下火云流动,一条曲径通幽,顷刻行了数十里远近,眼前霍然明朗,现出一片洞天,原来别有世界,比那洪荒之景大是不同。
怎见得好景致?芙蓉峰龙耸,紫盖岭巍峨。百草含香味,炉烟鹤唳唳踪。楼阁飞青鸾,亭台隐紫雾。几树桃梅花正放,满山瑶草色皆舒。龙潜涧底,虎伏崖前。幽鸟如诉语,驯鹿近人行。白鹤伴云栖老桧,青鸾丹凤向阳鸣。火云福地真仙境,金阙仁慈治世公。
洛神心中忐忑,也无心多看,径入洞府。只见三张青石床,左右皆空,惟中间床上坐着一位圣人,着衮龙袍,戴平天冠,额耸双角,颊生逆鳞,双目微微有光,正是上古圣皇伏羲。
这洛神便拜道:“父皇圣安。”
伏羲也不理她,挥手遣退了水火童子。方道:“你这丫头,做得好事!”
洛神嘻嘻一笑,上前扯住伏羲袍袖笑道:“原来父皇都知道了。”
伏羲道:“吾精研先天卦相,怎不知道此事来龙去脉?你与那陆压也是夙缘未了,原怪你不得。红日乃是神农之子,如今神农轩辕双双出洞云游不知所终,我与你姑姑原是作得了主。也罢,吾怎肯逆天?少顷你姑姑便至,你可去后面梳妆了,也好体面。”
洛神本道父皇定然要大加训斥一番,与红日的婚事更是难成,早抱定了大闹一场之心,不想伏羲竟先行满口应允,喜出望外,拜谢了父皇便待离去,却被伏羲叫住:“吾这里有一颗养颜丹,你可就此服用了,容光焕发,叫那红日知道吾女颜色非常。”
洛神笑嘻嘻接过,却是一颗小小碧丸,晶莹可爱,异香扑鼻,更不多想,一口吞下。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火云洞里说姻缘 太古群尸地中眠
不题大荒山火云洞中伏羲交待洛神,却说三十三天外不周山中女娲宫内,娲皇笑谓陆压:“红日,你做得好事。”
陆压笑道:“托娘娘洪福,陆压幸不辱命。”又将那龙马墨麒麟呈与女娲娘娘,娘娘爱不释手,把玩半晌,忽地笑道:“红日,我却问你,你对宓妃可有情意?”
道人不答,抬眼去看一旁彩凤仙子,只见仙子面如古井无波,不显丝毫喜怒哀乐之情,陆压轻叹:“宓妃乃是圣人之女。我这无根之人,又能妄谈什么情意了。”
女娲,彩凤闻言面色微讶。娲皇笑道:“你亦是圣人之子,又哪里配不上我那侄女了?”
彩凤掩口笑道:“他说自己是无根之人,莫非果然无根?却不是银样蜡枪头,好看不中用。”
阶下陆压听了,险些绝倒,只得苦笑。女娲亦笑得花摇柳颤,半晌方抚胸道:“既是如此,吾便望火云洞一行,成与不成,少顷便见分晓。陆压,你也不必去了,便与凤儿在此等候。”
彩凤仙子即将娘娘自宝座上扶起,来到宫外。娘娘把手望血池一指,一道如龙赤水自池中飞起,当空旋转数下,首尾相接,隐隐现出八卦之形,有五十里方圆,只见妖云缤纷,一头红鳞巨蟒自那八卦内数十里妖云之中探出头来,却不敢开口吸之,只是张开血盆大嘴,一根如火长舌垂将下来,便如红毯一般铺在宫前,又把腹中毒气喷出,与女娲宫内外七彩妖云彼此辉映,越发奇瑰。
陆压见了那蛇,若有所思,忽道:“娘娘,我亦前往大荒一游。”
女娲娘娘笑道:“你怎地如此不耐?”
陆压道:“我另有事要做。娘娘可自便。”
娲皇听了笑道:“这话却说得好笑。我此去为谁?”
道人也笑,自化道长虹而去。女娲足踏红蛇长舌,步入巨蛇口中。那蛇轰然合拢双腭,低吟一声,缓缓缩回妖云深去去了。
话说伏羲在云洞中静立未久,洞口只闻香风滚滚而来,女娲娘娘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款款而来,见了圣皇,笑吟吟道个万福,轻启朱唇,微开檀口:“皇兄多时未见,风采更胜往昔。”
伏羲冷冷道:“娲妹,你何必如此。吾精研卦相,怎不知你意?宓妃这孩子为情所困,甚是可怜。吾如何肯叫她深陷其中!我已将忘情丹与宓妃服食,教她忘却前缘………此事再也休提。”
女娲闻言,收了面上娇媚笑意,面色冷然,看了伏羲半晌,微微叹息一声,低声道:“皇兄,你真个不肯助我?”
伏羲叹道:“此番陆压行此事,乃是定数如此,我也不怪他。然则你我何苦自寻烦恼?”
女娲听了,亦不答言,只是素手轻挥,周围景物已然变幻。
只见伏羲,女娲兄妹并肩立在大荒之巅那条红鳞巨蛇头顶,眺望洪荒大地,良久无语。
一阵亘古洪荒之风吹过,将女娲满头紫发吹起。她向前行了数步,重又立住。
伏羲望着她略显纤弱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昔时那个娇纵天真的女子。无尽往事如昔日重来,一齐涌上心头,不觉痴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女娲忽地低声道:“皇兄,你看这大荒之境,广阔无垠,却尽是不毛之地,终日青云笼罩,暗无天日。你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又怎造得出那当空烈阳,普照万物。”
伏羲默然半晌,又叹道:“非是吾不肯助你。强与天争,终无善果。你不见这等惨状么?”
说罢亦将双手微抬,指点江山处,那大荒境内赤地无边,渐渐变化,片刻间尽化作血色琉璃一般,隐约可见地中密密麻麻,无数奇形怪状之物,皆身长不知几千里,形态古怪,浸在熔岩地火之中,一动不动,或人面犬耳兽身,耳珥双蛇,或折颈披发而无一手,或人面独目蛇身彼此纠结盘绕,或方齿虎尾,或马状无首,全身赤红;或无首操戈盾而立。其数不知几千几万,几乎遍布大荒之境地下各处。
女娲冷笑道:“你且看仔细了,那人是谁?”
伏羲闻言张开神目看时,就见一道白虹穿行地底群尸之间,一去万里之遥,蓦地停住,化为一个道人,大红道袍,修眉凤目,神情极是潇洒不羁。原来两位上古圣人看去,那陆压背后隐约两道黑翼,火焰纷飞,若有若无,轻轻穿过一头满身青鳞,无首无足的巨尸,径至一块白玉祭坛之前,坛中一具青衣女尸横卧在地,以袂蔽面,四周地火滚滚,热浪升腾。
陆压越长精神,便将腰间红葫芦解下,开了盖儿,一道白光飞起三丈有余,现出一物,有眉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