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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完微一沉吟,也就退下。
未夏已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起了身,见到他,消瘦的面庞上总算浮现一丝笑,虚弱喊道:“一晗,你来了。”
声音如老妪一般嘶哑,几乎让人无法听清她说了什么,见她焦急地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又要开口,秦一晗有些心疼,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她伸出的手道:“嗓子疼就别勉强,我就是来看看你!”
心里有些温暖,未夏点了点头,秦一晗叹口气坐下了身,一旁的丹桂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正暗自心惊,却见未夏忽然将头倾靠在秦一晗的手臂上,容色哀伤地小声道:“我想回家,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避开她的伤将她揽进怀里,未夏顺从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见她如此,秦一晗眼神痛惜,十分不忍地拍了拍她的后脑,温声道:“傻妞,这里是君国,豫王府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到哪里去?”
未夏轻轻一颤,摇头低声:“这里不是,我的家不在这里……”
看她情绪十分低落,秦一晗皱眉,抬起脸,对一旁的丹槐丹桂吩咐道:“你们俩先出去,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世子爷!”二人犹疑,为难道:“主上吩咐过……”
秦一晗手一挥,沉声道:“待会儿我自会去见他,与他解释。”
屋里没了人,未夏歪倒在秦一晗的怀里,再无顾忌地哽咽出声,她实在太累了,也太难受了,想要远离这一切,远离那个人,却哪里也去不了,也无处可去,这个世界与原来的世界有多么大的差距和鸿沟,所幸还能有一个朋友可以让她靠一靠,可以倾听她的伤心和无助,尽管她嗓子哑的有时候连秦一晗也听不太清楚。
“一晗,我好后悔,后悔我不该不相信任禹,不该逼他娶关情,这样他就不会死了,也不会变成君亦衍……分手时他说若有下辈子,他再也不等我了,一晗,他真的不等我了,真的把我忘记了!你知道吗,我心里好难过,我刚找到他的时候开心坏了,只想着好好补偿他,对他好,再也不离开他,与他一辈子相守,即便我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我也一点不介意,我不介意他利用我,可是我……我不喜欢他骗我,很不喜欢,他每一次对我说谎我都很难受,比与他分手的时候还要难受,他以前从不对我说谎的,你说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了?”
她似有些茫然,面容哀伤在他怀里缓缓说道,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如自语一般:“可他变成这样了,他变成这样了……我还是舍不得他,我还是忘不了他……那天我跟他说了任禹的事,他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我原以为,原以为我说出来他也许能记起一点,记起我!我嘴上说得那么绝望,心里却忍不住抱着那一丝希望……”
秦一晗默默无言,未夏抬起已哭成花猫一般的脸看向他,喃喃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他都不喜欢我了,他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任禹了,我还这样想着他,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喜欢他了,我想离开这里,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敢再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他,他总是会说和任禹一样的话,做和任禹一样的事,让我总以为他还是那个任禹,可他根本不已经不是了……”
“他就是任禹!”一直安静抱着她,听着她诉说的秦一晗忽然出声说道,声音斩钉截铁,见她死命摇头,秦一晗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低低斥道:“哭什么,天还没塌!”
未夏握住他的手摇头,精神郁郁,见她眼睛红肿,嘴唇干枯,秦一晗将手帕塞进她手中,松了她,站起身到桌边想要倒一杯水给她,身后未夏忽然又低声说道:“一晗,不要喜欢他了,我们都不要喜欢他了……”
握住茶杯的手一颤,秦一晗背影僵直,一点一点转过身来,缓缓道:“你说什么?”
未夏看着他,止住哽咽,扯过被子慢慢倒在床上,低低喃喃:“他是君亦衍,不再是任禹了,他坏了,已经不好了,我不要喜欢他了,一晗,你也……不要喜欢他了。”
秦一晗在屋中站定,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默了良久才一步一步走回床边,他看着未夏的脸轻轻问道:“你知道了?”然后不等她回答,他忽然转过身,仰着头,又轻笑又摇头,笑得那样自嘲:“他告诉你的?哈,我就知道,他有什么事是瞒你的?”
他轻轻摇晃着垂下头,嘴角带着那样悲凉的笑,一张充满英气的俊脸几乎有些狰狞与扭曲了,他抬起头,冲着床上那个方才还委屈哭泣着的好朋友轻轻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鄙视我秦一晗一边虚伪地与你做朋友一边不知廉耻地勾引朋友的男人?你呢,你是怎么想我的,在心里偷偷取笑我的不自量力?”
他的声音那样嘲讽,未夏从未见过他这种模样,一时朦朦,摇了摇头待要说话,秦一晗忽而轻轻笑了笑,似想了想,抬起脸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劝你离我远一点,最好是与我绝交,凡是能伤害到你的,他统统替你处理掉,谁不知道那个傻子只恨不得在脸上都写上你的名字,他又怎会看得上我!又怎会喜欢我!”
他一步步后退,手臂叫桌角刮了一下,他回头看了那矮桌一眼,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退去了嘲讽,眼神有些呆愣,他看着未夏,低低笑道:“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你配不上他,你配不上任禹,他那样好的一个男人,活生生给你糟蹋了!”
他抬起眼,看着从床上一点一点吃力地爬起身子的未夏,一字一句清晰清楚地缓慢地说道:“你知道吗,董未夏,我讨厌你,从小就讨厌,所以我小时候才老爱找你打架,我一门心思地想把你打哭,你成绩没我好,长的也不漂亮,胆子又小又爱哭,即便长大了也还是那么笨,我从来就不知道你哪里值得任禹喜欢,可他偏偏喜欢你,他偏偏只喜欢你!”
“一晗,不是的,不是他……”未夏痛苦地摇头,声音颤抖哽咽,越是焦急嗓子越沙哑地发不出声音,她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来,秦一晗忽然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喊道:“董未夏,上辈子你配不上他,这辈子你还是一样配不上他!你从来都只为自己着想,你依赖他,只想要他来爱你,却从来不肯为他付出为他努力坚持,一遇到问题就退缩起来,躲在他身后,把所有的困难都丢给他,不管他为你做了多少你也觉得心安理得,从来也看不见他有多苦,看不见他为你背负了多少压力!”
未夏怔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耳边秦一晗仍在一字字说的说道:“你说君亦衍不是任禹,你怪他骗你利用你,怪他没有等你,你怪他忘了你,也认不出你,你说他不爱你了,你已经那般辜负了他,还指望他无怨无悔地像上辈子一样来爱这样糟糕的你?”
默默无声,秦一晗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笑了笑,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向光脚踩在地上只着了单衣正涩涩发抖眼神征愣带着一丝失魂落魄的未夏,低声问道:“知道我为何总是喊你傻妞吗?”
她直觉地抬起脸,摇了摇头。
秦一晗走进一步,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认真仔细地看了看这张消瘦的脸,放了手,才一字一句地道:“并不是与你开玩笑,因为在我心里你真的又傻又蠢,笨得无可救药!”
“他若不想等你,为何还要留着那个刺了你名字的纹身,让你找到他认出他,他对你是不是真心,难道你感觉不到吗?对,你感觉不到,你从来感觉不到,你只想着自己有多么委屈,你从来都觉得他应该爱你,应该无条件的对你好,只要他对你有一点不好,你便全盘否认他!”
“你怪他在受伤的时候没有陪你,而去看了阿箩,而你又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知不知道阿箩对子行来说,是什么意义?你又知不知道若没有阿箩,子行他早就死了,也等不到你来找他?你又知不知道,你在暗宫里受伤的那一晚,他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了什么话?”
“他对阿箩说将来不要发妻,只立平妻,立你和阿箩为平妻,你知不知道遇到你之前,他原本承诺过阿箩只娶她做妻子,因为阿箩为了他身中剧毒活不过二十岁,而他却遇到了你,娶了你,又爱上了你?得知你的血也许可解阿箩身上的毒之后,他甚至舍不得取你一点血去救阿箩的命,这样,你还认为他不在乎你吗?他如今的形式刚刚好转,北祁使团一日日逼近,皇帝给他施加了多少压力,为了你他硬是不点头,甚至不去上朝,这样,你还认为他不爱你吗?我与他四年知交,他什么事都不避忌我,唯独这一次,怕我要带你走他甚至不让我见你,这样你也觉得他不重视你吗?他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甚至对自己曾经许诺的救命恩人说你们平起平坐!他为你想的这么远,你却仍旧苦苦相逼!我问问你,是不是要像上辈子那样逼死了他,你才甘愿?”
未夏浑身一颤,脸色惨白,缓缓摇头,她睁大眼喘着气,已冻成青紫色的双唇抖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像是真的成了一个哑巴,只觉得茫然,有些迷失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她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任禹,只要任禹,想要他记起她,爱她,与她结婚生孩子,而一晗却说她错了,全错了。
她抬其头,想问问秦一晗,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可是他的眼神那样冷淡,他平静地看着自己,像真的在看一个傻子般,平静地说道:“他的人生里不止有你,他还要报仇,还有大业,还有阿箩,还有这座王府,还有朋友,他的形势并不好,想要活命就必须付出更多的艰辛,未夏,你真的忍心?”
她缓缓流下眼泪,这话多么熟悉啊。
他们都说,他的人生不止有你,他有父母,有亲戚,有朋友,有自己的事业和梦想……可是她也记得,任禹说过,没有那些,或许我的人生就不再完整,可是若没有你,我就没了人生,未小夏,你就是我的人生。
他说她就是他的人生,他的全部,于是她真的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全部,说到底,是任禹宠坏了她,而她和他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宠爱是不对的,是自私的,是偏执的。一晗的意思她懂了,也许她和任禹都错了,也许,爱的那样深原本就是错的,也许,把对方看得太重也是错的。
可一晗啊一晗,若真是错的,为何你还会如此羡慕那样的爱情,为何你也如我一般泥足深陷着,为何与我一般转了世来到了这里,你也仍忘不了他。可是一晗,若任禹不再是任禹,不再是那样温纯良善深情专一的男人,你还会这么喜欢他吗,若他如其他男子一般左拥右抱三心两意,你还会这样迷恋他吗?若你是我,你会接受这样的一个任禹吗?
你说君亦衍很爱我,你说他很在乎我,为何这些,我从来也不知道。我承认我总是很自以为是,让他很累,现在的我依然胆小懦弱,没什么追求,但总有一些东西,是我永远也不想妥协的。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秦一晗抬步走向门外,胸口已从剧烈起伏后变成平缓,他站在门帘的地方对着床榻上那个女人语气平淡地说道:“董未夏,你又自私又蠢,无可救药!他忘记你是对的,你的自私已经害了他一次,如今还要害他第二次吗,你说你不再喜欢他了,很好,非常好,我现在就去把你的话告诉子行,告诉他别再想着你了,别再为你这样没有心的蠢女人伤心伤情借酒消愁!”
说完那段话,男人大步出了那屋子。
“一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