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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间里谧着淡淡的精香。
这次我预约了整整三小时,可以无止尽地赖在这张沙发上。反正颱风快来了,也不会有人急着找医生讨论脑袋里的白癡幻觉。
“我犯了错。”我揉着太阳穴。
“发生那种事,你硬要揽在自己身上,只能说你把自己看作上帝了。”蓝调爵士手指捏着茶叶,轻轻放在壶里:“没有人可以掌握运气,九十九,阿鬼只是提前走到了他该走的路。”
“我犯了错。”我揉着太阳穴。
“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明明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你这么想不过是自找麻烦。不过你既然付了钱,精神科医生就该继续开导你不是?”蓝调爵士沖下刚煮沸的水,不疾不徐道:“换个方向,我们做杀手的取人性命习惯了,偶而也会有同行不幸遇到了死劫,这也是很理所当然吧?每个杀手在成为杀手前都有了在生死里打转的觉悟,我不认识阿鬼,但阿鬼想必也不例外。”
蓝调爵士沖着茶,空气里本应很浓郁的茶香,钻进我的鼻腔里却是淡然无味。
我的身体里,还蓄满了告别式上的萧瑟。
“连续接下王董的单,让我隐隐心神不宁。”我闭上眼,回想双脚浸行在马尔地夫海水里的沁凉感觉:“那些数字弄得我鬼迷心窍,王董开出来的单子我也想不到理由推辞,每一张单子上的目标都是无可挑剔的该死,但我老觉得不大对劲。”
顿了顿,我继续说道:“也许是我的运势开始下滑了,拖累了鬼哥。”
“对於运势我就没有研究了,但我没听过经纪人有所谓的法则,或是职业道德。”蓝调爵士将一杯茶水递了给我,淡淡说道:“如果你真觉得你有能耐拖垮身边的人,也许你该考虑将某些单子给退了。”
“退单?理由呢?”
我的手指被越来越烫的茶杯给炙着,但我不在乎:“当杀手时最让我心安理得的,是我从不判断谁该杀谁不该杀,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工具。后来当了经纪人,让我远离罪恶感的理由还是一样,我绝对不判断谁该杀谁不该杀,我只负责完成雇主的期待,就这样。”
“可以理解,与价值判断保持安全距离,百分之百你的作风。”蓝调爵士的语气带了点称许的意味。
我喝着茶,有点狐疑蓝调爵士的专业判断。
现在我真正需要的,应该是一杯威士忌吧。
“不过说些让你高兴的吧,刚刚你进来前十五分钟,电视新闻快报说,李泰岸在自家遭到毒蛇咬死。”蓝调爵士坐在桌子上,捧着热茶说:“我觉得那傢伙死得好,跟我一样拍手称兴的人一定不少。换个角度想,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你的确参与了一件好事。”
竟这样鼓励我。
“杀人从来不是好事,只是我们的工作。”我又皱起眉头:“你知道吗?自从鬼哥仆街后,王董一连下了五个单。短短七天,下了五个单。五个单。五个单。五个单。”
我看着落地窗外灰压压的天空,不再有光线从完美的角度射进诊间,而是淅沥沥打在窗上的模糊雨点。
“不收你的诊费,我真想听听是哪五个单。”蓝调爵士眼睛一亮。
“一个比一个扯。”我嫌恶地说。
第一个,是在谈话节目中批评大法官城仲模带女人进宾馆的名嘴唐向龙。唐向龙以前也是个搞婚外情的能手,还把女人带回家上小孩的床猛打炮,丑事最后被自己的娘亲爆上了数字周刊,一时沸沸扬扬。现在大言不惭干谯别人搞婚外情,引述王董的评语,简直是无耻。
“无耻的人都得死的话,我们就没政治谈话节目可以看了。”蓝调爵士说。
“不看那些节目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皱起眉头:“无耻的人是不是该死也不是重点。”
第二个,是屏东某宠物繁殖狗舍的负责人。该负责人长期虐待上百只宠物犬,任这些宠物犬饿死泰半,不幸还活着的也瘦成皮包骨、肠胃萎缩,在获救后只能勉强接受灌食,新闻报导里的画面触目惊心,任谁看了都会掉眼泪。这个新闻正好被坐在电视机前蒐证的王董看见,算狗舍负责人命中裕Фǜ盟馈
“不好意思,这个我也觉得该死。”蓝调爵士举手。
“别说你,我也觉得该死。问题是我一想到王董坐在电视机前蒐证的画面,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我全身无力道:“就因为电视遥控器下面压着一箱钞票,这个拿着遥控器的人便可以决定电视机里任何人的生死,那种感觉真令人反胃。”
“偏偏你也觉得他做得对,这才是最糟糕的部份。”蓝调爵士莞尔。
“不。”
“不?”
“最糟糕的部份,是条件杀人的限定手法。”我似笑非笑看着蓝调爵士:“王董坚持要饿垮狗舍负责人几个月,等他只剩下一口气时,再将狗舍负责人丢进一群铮龅睦侨铮盟罨畋灰莱缘簟!
执行起来不难,只要将目标绑架到深山监禁起来就行了。问题是,我要怎么安抚接单杀手的情绪?杀手是杀手,变态是变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第三个,是钻研成语自成一家的教育部部长杜正圣,他被这个社会讨厌的理由可说是罄竹难书,自然也在王董大笔一挥的生死簿上。据说杜正圣也是现在中学生最常在周记上,公开表示最想在杀手月的猎头网站看见的名字。
“我总觉得杀政治人物会造成大问题。”蓝调爵士不以为然:“只要是人,站在镜头前久了都会疯掉,政治人物的丑态有一大半都是媒体模捏出来的,杀掉这样的全民丑角并不公平。”
“跟我说有什么用?王董说,教育是一个社会的根本,而这个社会并不需要一个乱用成语的教育部长。王董要从教育改革的基本面切入,警惕这个社会。”我冷笑,用手指比了个枪形。
碰。
“买凶杀人的标准已经从高标准的邪恶,降到低标准的“需不需要”,王董第四跟第五个杀人名单,我简直等不及了。”蓝调爵士哈哈一笑。
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四个,是某中部私立大学企管系的人渣,叶同学,简称叶人渣。叶人渣用性爱偷拍光碟威胁想分手的女友,女友不从,叶人渣便砸毁女友的电视与电脑,最后还将偷拍内容放在网路上毁谤女友,一度还造成友女厌世自杀。
“这个叶人渣可了不起,网路上想用玉蜀黍插他屁眼的人可以排队环绕小巨蛋好几圈。”我裕Ы猓骸耙度嗽恼掌砑胰脊珌言谕飞希獗沧邮堑辈换厝肆恕!
“网路上闹得沸沸扬扬?但新闻上好像没什么看到,这消息很生啊。”蓝调爵士一脸狐疑。
“别小看王董,他搞科技致富的,去草根性强的网路里微服出巡,探查一下乡民想杀掉谁一点也难不了他。”我其实有点想笑,我对欺负女生的畜牲一点都不抱同情。
“啧啧,第五个呢?”蓝调爵士的身子又前倾了不少。
第五个,也是王董在网路上寻寻觅觅,终於得见的每日一杀。
我从口袋里拿出王董在网路上列印出来的,皱皱的资料。
根据日本地区的论坛发表,中岛佐奈在拍摄“水地狱”强制子宫破坏该片遭到剧组使用不明粉末药物强制喂食,之后进行拍摄动作。由於该片的内容过於残暴以及毫无人性可言的拍摄方式,导致中岛佐奈身心以及身体受到极度的创伤。根据我所看到的内容,经过翻译网站的翻译之后大概说明一下:中岛美眉因为这件事情住院四个月,好像脏器受损、外肛门破裂要装人工肛门,还有心理受到极度的创伤,所以以后没有中岛美眉的新片可看的可能性非常的高。
请注意,影片内容的图出现中岛美眉口吐白沫神情呆滞的画面,本人猜测可能是药物导致所引起的反应,该公司实在惨无人性,令人痛心疾首,令人扼腕,AV界将痛失一名美优。
久久,蓝调爵士说不出话。
“要杀的人,当然是当初在水地狱A片里凌虐中岛佐奈的那几个流氓男优。”我面无表情,做了抹脖子的手势:“那些流氓男优要面对的条件杀人,一定会让他们恨不得自行了断。”
“为了杀人,王董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蓝调爵士拍拍脸颊。
“到日本还有特支费可以领,这个单子还兼具观光旅游,难得一见的好单。”我好像应该笑,却一点也挤不出幽默:“欺负女人的男人是我们的叛徒,有几个杀几个都不可惜,但我一想到王董根本没看过那支A片就根据网路传言下单,就觉得这张单从头到尾都很荒谬。”
五张单,每一张单都有它丰沛的正义,也有同样份量的莫名其妙。
“那么你怎么办?”蓝调爵士问到了重点。
“说过一百万次了我不作价值判断,收到的又全是漂亮的即期支票,所以当然往下发给了五个杀手。”我连苦中作乐的笑都敷衍不出来:“所以我现在手底下最能干的杀手,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说到底,即使我认为自己的运势低落拖垮了底下的杀手,我还是不由自主接下了所有的单子。不做价值判断是我以往保持心情愉快的关键,现在,它成了我性格上的大漏洞。
也许经过价值判断后所接下的单,我要为出勤的杀手负担生死责任的比例较重,因为我决定了什么接、什么不接。而什么单都接,决定的就是命运了?但如果是这样,我又怎么会为了鬼哥的死深感内疚呢?
又,真实的我到底是什么想的?其实是一团渣里渣巴的乱。
“听起来真的很惨,幸好你没把这些单丢在我的脸上。”蓝调爵士吁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我该说你够意思,还是很识相呢?”
“放心吧,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有事可以做了。”我回敬。
蓝调爵士笑了笑,分析道:“以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说,这个王董是个很有趣的个案。王董跟你恰恰相反,他勇於做价值判断,而且非常用力,这种用力的态度让你非常不舒服。”
“何止。”
“一个社会学家韦伯说过,所谓的权力,就是逼迫一个人做他原本不愿意做的事。与其说王董热衷於正义,不如说他执着的是权力。从白手起家到经营出一个富可敌国的大企业,钱能办的事王董差不多都想像过了,也说不定都做得差不多。但钱可以买到的权力可以大到什么地步呢?除了发动战争,最彻底的应该就是杀人吧?”
“说不定吧。”我意兴阑珊。
“有句话说,权力如果放着不用,就等於没有权力。”蓝调爵士耸耸肩:“初嚐买凶杀人滋味的王董,完全克制不了自己继续行使这项权力的欲望。从他杀掉自己儿子以成就企业帝国的幼稚想法来看,可以知道王董有种帝王般的威权思惟,他的意志总是君临天下的,只有在那样的、从上往下看的角度审判着这个世界,王董才有掌握权力的充实感。”
“重点是他什么时候会停吧?”我听都不想听。
“王董的正义已经到了钜细靡遗的程度,只要媒体不断报导坏人、制造坏人,要他停手,除非报纸杂志电视一夕之间全部消失。”
“那是想像的正义。”我竖起中指。
“而你却一点也没办法反驳。”他完全命中。
其实我并不想听这一长串废话,蓝调爵士也早看出来。他只是喜欢讲。
“你如果真的这么介意,我有个办法。”蓝调爵士玻鹧劬Α
“杀了王董吗?”我摇摇头,说:“抵触职业道德的事我是不干的。”
“不。”蓝调爵士摇摇头,自信地笑。
对了!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