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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个……”
小司马看到老卜头那么纯朴,坚实,感动得眼泪都淌了下来:“这里也没有人看你,你为什么到这工夫还站在房框子里动都不动呢?”
老卜头说:“这也不是在国民党那儿,如果在那儿.我早跑了。可这是在咱们自己这儿呀,这组织上没讲放我出去,我怎么好走呢?”停了一会,他好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小司马问道:“听说你也被他们管起来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小司马说:“老卜叔,我还有好多活要和你说,可现在没有时间细说了。我只告诉你,马匪攻城了,王团总叛变了,我们不能再等在这里,我们要去和敌人战斗!”
老卜头说:“去打马匪,这我赞成。你看我这一双手还铐着,怎么办呢?”
“砸开它!”
小司马去替老卜头砸手上的镣铐时,这时老排长慕友思正巧跑了过来:“小司马!老卜头!我来了,我把钥匙带来啦!”
他三步两步跑了过来,一面给老卜头打开手铐,一面说道:“我一听到炮响,就想赶快来解救你们,可没有钥匙怎么办呢?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就不管那些啦,奇…书…网带着侦警排的同志赶到肃反委员会,哪想到,那些东西早跑了,屋里连个人影也不见。正巧这时有个战士背了个负伤的同志进来,我才从他身上找到了这把钥匙……”
老卜头一听,瞪着两眼问道:“你带侦警排到肃反委员会,你不怕他们说你是反革命?”
“哗啦”一声,老卜头手上的镣铐打开了,老排长一面把它扔进瓦砾堆里,一边说道:“我救的是好人,又不是反革命,我怕他个老鬼?老子横竖就这一条命,不管它穿什么衣裳戴什么帽,只要他谋害咱们工农,我就舍得跟他拚!这些狗娘养的,不知安的什么心!肃来肃去,全肃的自己人!马匪要是再过几天不攻城,下一步就肃到我的头上噗!……”
老排长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城的四周到处都响起了枪声和炮声。
在一片枪炮声中,老排长慕友思带着老卜头和小司马刚要向枪响的地方奔去,忽然发现吕左带者一个看牢的哨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挥着手枪叫道:“站——住!站——住!”
连没等老排长站下回话,火光一闪,只听“轰隆”一声,一颗榴霰弹便在面前爆炸了。
等老排长他们三个爬起来,吕左和那个哨兵,早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们上前看了看,吕左仰面躺在一片瓦砾堆里,一口气也没有了。他那戴白手套的左手,还习惯地擎在鼻梁上,只是眼镜已经不见了,两只灰色的眼球,也被弹片挖了出来。
老排长象是要说句什么,不知为什么又没说出口。只弯腰把吕左的手枪拣起来,交给小司马;又把那哨兵的七九步枪交给了老卜头。他说:
“看,有些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拚命整自己的同志,好象不整死几个,就显不出他革命似的!可整来整去,却反而把自己的命送掉了!嗨,小司马,老卜,这两支枪,早交到你们的手里就好了!”
“老排长!老排长!”
老排长说到这里,听到有人在远处叫他,便一溜烟地朝硝烟涌动的街巷跑过去了。他一路跑还一路喊着:“小司马!老卜头!东城吃紧了,你们快奔东城去吧!”
“轰!轰!”
“轰!轰!轰!轰!”
几颗炮弹接连在小司马的面前爆炸了。
他从卧倒的地方爬起来,一看不见老卜头,便跃身从烟硝火浪里扑出来,一个劲地朝东城跑去。
离东城城墙还有一段路,小司马就远远地看到,在几条桔红与深灰相间的云带背景下,在暗灰色的城垛口前面,站着一个脊背微微弯曲的高大身影。
他身后靠着一支步枪,两手紧握一把叉草的钢叉,把已经爬上城垛口的敌人,一个又一个地推了下去。
“啾!啾!”
“噝——!”
敌人的枪弹把土城的垛口,点下一排又一排小眼,掀起一层又一层黄土。
那个大个儿——老卜头,在蛛网般交叉的火力面前,直竖竖地站着,躲也不躲,闪也不闪,只顾用钢叉扠那爬上城来的敌人。
“噗——!”
敌人的重机枪一叫唤,就立刻在他面前的胸墙上,烙下了几十个枪眼。
小司马看到这种情况,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前去,一把将他拦腰抱住:“老卜叔!快卧倒!”
老卜挣开小司马的手,一面继续用大叉子去叉敌人,一面重复着嚷道:“为什么敌人打不中我呢?这些个笨蛋!为什么敌人打不中我呢?这些个笨蛋!让敌人打中总比被自己人打中好!让敌人打中总比被自己人打中好!”
“呯!——呯!”
小司马卧倒在他的身旁,把那支七九步枪从射击孔里伸出去,一枪接一枪地放着。
因为他长的小,所以乍一看去,他肩头抵着那支长枪,简直象扛着棵大树一样。
“老卜叔!注意隐蔽,敌人又在向你瞄准了!”
小司马一面不停地放着枪,一面大声叫喊着,那翻卷的硝烟,不时把他呛得咳嗽起来。
在敌人的机枪火力下,城墙的土垛口,一个接一个地被削平了。
小司马一只手扣七九步枪的扳机,一只手用力去拉老卜头那件老羊皮袄的后襟。
啊,他被关在土屋里好象有很长时间了,小司马在一瞥之间,忽然发现,他那件老羊皮的背后,已经被土屋的墙壁磨破了两块地方。
“你不要拉我!你不要拉我!”
这个大别山的农民,说话总是喜欢重复:“让敌人打死,我心里痛快!因为我是一个红军被敌人打死的。如果叫自己人打死,让我对家里人怎么说呢?可是,他们就是打不到我,我直条条地站在这里,他们都打不到我。这些马匪,怎么笨成这个样子!”
“呯!——呯!”
小司马一面抱着七九步枪向敌人阵地上射击,一面突然大叫起来:“老卜叔!快!敌人推着带轱辘的登城梯子过来了!一架!两架!三架!四架五架六架!……一共是十一架!都靠到城墙上来了!他们爬上来了!他们爬上来了!”
“呯!——呯!”
小司马继续射击着,他推大栓拉大栓的时候,简直象抱着碾棍打坠坠一样,累得直咬自己的嘴唇。
“不用着忙!”
老卜头一面慢条斯理地回答着,一面用他那象大别山里青冈树一般结实的两臂,艳稳地撑住钢叉,一见敌人快爬到顶上,就用钢叉把梯子猛力向外一推。
小司马从枪眼里看得很清楚、敌人的登城梯在老卜头钢叉的猛劲推动下,先是慢慢离开了城墙,然后,便直直地立在那里。接着,便向外倾斜,最后,便在马匪的一片绝望的号叫声中,“唿隆”一声倒了下去!
老卜头一个人接连推倒了十架梯子。
小司马看到,这时他那布满了皱纹的黑脸膛上,汗水象油一样的发着亮光,直往下流。他顾不上擦那流下的汗水,只是越来越沉重的喘着粗气。可是,正在他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敌人的第十一架梯子,又靠到了他身下的城墙上。
小司马的步枪子弹打光了,他便换上手枪打,手枪子弹打光了,他便一只手握着一块石头,伏在城墙的垛口下面。这时,他清清楚楚看到,那第十一架登城梯的每根木槽上,都弓腰爬着一个马匪。
小司马伏在那里,一面望一面数着:“一,二,三,四,五,六……老卜叔!老卜叔!”
他数着数着忽然大叫起来:“这架梯子上一共有二十三个马匪!象一串蚂蚱!”
就在这时,只听“唿隆”一声,象决堤的洪水,几乎所有的人都从西门往这边涌过来了。里面有商人,有店员,有妇女,小孩,红军伤员,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哭声,喊声,叫声,和密集的枪炮声搅成一片。
正在这片混乱之中,老排长慕友思赶来了。
“老——排——长!老——排——长!”
老排长慕友思发现了小司马,便向他这边赶了过来。
“老排长,老排长!出了什么事了?”
慕友思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说:“天亮以前,敌人打第一发炮弹的时候,风神就跑了!”
小司马问道:“有哨兵看着,他怎么会跑掉的呢?”
慕友思一拍大腿说:“唉,事情坏在吴诚身上,是他去打死了哨兵把风神放走的!”
小司马又问道:“四门都关着,他怎么跑出去呢?”
慕友恩又一拍大腿道:“嗨,事情义坏在吴诚身上,他事先和王闭总秘密挂上了钩,所以王团总一叛变就先占领了文庙。为什么先占领文庙呢?原来马旅长这些天从西关外面往城里挖了一条秘密地道,直通文庙的大殿!风神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风神出去以后,就把马匪从那条秘密地道里带进城里来了!”
小司马接着又问道:“咱们怎么一点也没觉察呢?”
慕友思第三次拍了一个大腿,把头一低说:“他妈的!这事还是坏在吴诚那个小子身上。他诬陷你是叛徒,转移了目标,使你带回的情报起不了作用,这就坏了我们的大事!现在,真相大白,一切也都晚了!叛变的民团已经打开了西门,现在马匪已经大量涌进城里,街上已经血流成河了!”
老排长说到这里,平生第一次流下泪来。
正在这时,小司马从城头上看见,在高台城南,在闪灼着一排雪峰的祁连山下,马匪的骑兵正在象蚁群一般集结;在城北,在大黑河的对岸,在残存着长城遗迹的矮山上,敌人的炮兵阵地上空,也在飘起一团又一团蓝烟,他们的弹着点,正在不断地东移;在东面,在深灰色的云渐渐染上一层微红的天幕下,马匪军正在集中力量,作最后一次登城……
突然,我军阵地上的呐喊声和敌人的鼓噪声,在跟前爆发起来。
小司马低头一看,只见那架爬满了二十一个敌人的长梯顶上,爬在最上面的那个敌人已经扒住了城垣。
说时迟,那时快,老卜头“呼”地一声,跳将起来,端起那杆叉草的钢权,向那个敌人捅去!不巧被那个敌人抓住了叉柄,两人便你拉我推地相持起来,老卜头运运劲把叉子用劲向外死推,梯子刚刚离开城墙一点,那家伙又紧紧拉住叉柄,使梯子又重新靠在城墙上。小司马一看老卜头一时胜不过那个坏蛋,便跑到老卜头身旁,两人抱住叉柄,一起向外推。他们推呀,推呀,梯子顶上那个敌人终于支持不住,哇地一声摔下城墙去了!而那架梯子,也眼看离开城墙,向外倾斜起来。正在这时,忽然“噗通”一声,老卜头便扑在地上不动了。小司马转身看时,才知道他背上中了敌人的穿心子弹。老卜头一句话也没留下,只微微地睁开眼睛,看了小司马一眼,便合上了眼皮。
过了好久,那两只紧紧抓住叉柄的手,才似乎有些不。情愿似的,慢慢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松开了。
小司马忍不住号陶大哭起来,因为这双同旧社会的恶势力苦斗了大半辈子的手腕上,由于长期戴着镣铐,临死时还残留着一圈深深的伤痕。……
敌人的马队,已经潮水似的涌满全城各条街巷,马蹄,从红军堆满街巷的伤员身上,横踏竖踩。他们的马刀,对着不管什么人,一个劲地乱砍乱剁。
眨眼之间,几匹黑马,已经来到小司马背后。他看到跑在前面的那人,身披黑色披风,手挥两把马刀,正向他发出一阵狞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