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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吁了一口气说,这个情况组织上还是掌握的。
他说,组织上能掌握的也就是社会上传说的吧?
老王不吭。
他又说,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是吧?老王还不吭。
他就从鼻孔里哼出一丝冷笑。老王看着他,有点发愣。
他说,现如今谁都不傻,送钱谁敢要?他送画,古字画,体面,不好拒绝。然后另外派人上门求购,说是海外某人早就想求这幅画了,求了很多年,愿意出大价钱。一般来说,家里喜好收藏的,卖几幅画不是很正常吗?
老王听着,脸色就渐渐泛了红,眼珠也挤将出来。
十
有一个案子是这样的:这个干部的三个子女都是开房地产公司的,群众都知道他家用泥巴砌出了金砖,可是真查又查不出多少破绽。这几家公司个个手续完备,帐目清楚,依法纳税,简直就是模范企业。有意思的是,如今房地产市场低迷,他家却能开发一处成功一处,价格也不算低,房子却好卖。报上吹的是这几个兄弟头脑灵活善于经营,能不断地推出住房新概念,是属于那种知识经济时代的精英。
所以立案审查以后,除了查出几次小小不言的违规贷款之外,在至关重要的问题上一点进展也没有。
他本人不服,连当地市委也不断来人为他说话。
王启明跟肖建国说,你要能把这个谜揭开,真的可以立功。
肖建国靠在被子上,脚插在枕头底下搓。他解释说,一到春天脚气病就犯,痒得啊,钻心。
王启明说,我知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的话,不过你最终会明白的。我也不勉强你。他坐在茶几边的圈椅里,那样子真像是两个人的关系突然颠倒过来了,是王启明在求他。
肖建国就苦笑,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你看我现在,自己解脱不了,却要靠揭发别人混日子。
王启明说,你不要小看这种揭发,其实你也没有揭发多少事实,但是你为我们的工作打开了思路,这一点专案组是有评价的。他说,它说明反腐斗争面临着一些新的情况,我们还缺少认识。
肖建国笑道,你这人一说话就文绉绉的,我没那么高的水平。
王启明说,你有。你还能为反腐做点贡献。你已经作出了贡献。
肖建国被他说得严肃起来,愣了半天说,反腐反腐,越反越腐。又说,我跟你讲点心里话:这腐败真能反掉吗?你要不爱听,我就不讲了。
王启明说,你讲你讲。
我当领导,我就喜欢用那种有毛病的干部,他屁股不干净,小辫子捉在你手里,什么时候不听话都能提溜他。我看上级领导也是这样的,谁喜欢干干净净的?又不是找女人。
王启明说,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从前朱元璋是最反感贪污的,可他用的人还是有点贪污行为的,他还专门讲过一段话来说明这个道理。我记不清了,意思跟你讲的差不多。这是一个深层次的问题。
我不懂什么深层次,我是干实际工作的。我就知道实际情形跟你们讲的相差太远。你说基层干部辛辛苦苦图个啥?从前毛主席语录里还说要公布伙食尾子,说明红军时代就有贪污伙食尾子的情况。
说明那时候条件差,连队干部只能贪污个伙食尾子。
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是市场经济。不是我说那个的话,现在不是你去找钱,而是钱在找你;不是你去找女人,是女人往你怀里钻。能顶住的不是什么优秀分子,能顶住的都是菩萨。我不怕你难受,我一看你抽这个孬烟,我就知道你没担任过什么实职。你要有个实职,水平早就上去了。
王启明没料想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噎住了。
我再跟你讲点深层次的,现在的工资制度跟市场经济根本不配套。你说一个干部凭那几个工资能应付眼下的形势吗?房改、医疗、子女教育,在位时候还好说,退下来呢?你就是当个市委书记又怎么样?退下来照样没人理。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要照顾?谁没有老的时候?他在位时候能不考虑吗?过去讲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不捞他日后就没着落,所以才清官少贪官多。
王启明点头说,清朝的俸银是很少的,要想做个清官家里没点底子是不行。
你有学问,这你比我懂。
王启明来劲了,掉书袋道,清朝征税都兑成银子,朝廷也知道官俸不足养家撑场面,所以一般都让各级多征一点银子损耗,叫做“耗羡”。可是征“耗羡”毕竟有损朝廷体面,而且下级为了保官,又必须向上级进贡,结果“耗”得更多,所以又被称为“陋规”。明知“规”很“陋”,还要一代一代耗下去,所以它非垮台不可。
肖建国跳起来:是吧,我讲得不错吧?
王启明也有一点激动,站起来说,这是个理论问题,我们俩也讨论不清楚。不也有人主张高薪养廉吗?高薪也不一定能养廉,人的欲望有止境吗?这又牵涉到法制问题,民主问题,财政收支问题,生产力水平问题,这就太复杂太复杂了!
谈到这里,两个人突然就没了兴致,多说一句都很乏味的样。一只绿头蝇子飞进来嗡嗡打着旋,两个人就盯着那东西看。
肖建国说,你能听我把话讲完,已经很满足了。
王启明笑笑,看样子你是憋了不少时间。
肖建国说,我都关了两个多月了,能不憋一肚子话吗?
回到组里,大家正在打拖拉机,王启明就坐下也摸了两副。现在这个组已经没什么事可干了,有几个人就在背后翻白眼。他心里也清楚,只是不吭。
到了晚上,刘秘书过来说,肖建国提出要去那几处房产附近看一看。
王启明说,那恐怕不妥,他毕竟身份不同。他有什么想法,可以贡献出来,让人家专案组去办,功劳还是他的嘛。
刘秘书过一会儿又回来说,他认为这几处房产附近将来肯定有公共设施,公园、学校、医院、地铁出口什么的。如果开发商事先知道这个规划,那就闭着眼赚钱。而当领导的好处是,他能决定一个规划,也能推翻一个规划,这都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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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明把桌子一拍:这家伙!
刘秘书说,这家伙是个贪污专家。也难怪我们组到现在没什么进展,我们是碰上高手了。
又有人讲,听说尼加拉瓜还有办小偷学校的,专门研究小偷心理小偷行为。干脆我们也办个贪污学校,请肖建国当教授得了。
王启明安慰大家,也不能说我们没进展。能为别的组作出贡献,这本身就是进展。再说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他也就是一个嫌疑人。如果查清他没问题,那也是一个成绩。保护了一个干部嘛。实事求是总是没有错的。
大家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心里总是别扭。
王启明说,那怎么办?你以为我心里就舒服?
我不想办一个大案?给这辈子画上漂亮的句号?你们怎么想的我都知道,亲手抓出一个巨贪,最好全国著名,然后立功受奖,回家跟老婆吹,没老婆的谈对象也多一点资本。谁都这么想,是人都一样。但这是个运气问题,你碰不上你就白搭几个月时间。这就好比打拖拉机,你摸不着好牌你手气背你就不玩儿啦?
十一
准确地说,南方是没有四季的,春天一晃就进入夏暑。两场雨一过,太阳就像被激怒的疯子,陡然跳到你面前。然后春草蔫头了,树叶翻卷了,空气也稀薄了,整座城市就像一条跑累的狗,趴在那儿呼呼喘
气,把舌头拖得老长。往年,这是最繁忙的季节,自来水紧张,电力短缺,道路失修,每一处工地都在告急。于是你整日都在外面堵漏,各处都在向你求救,你在电视上频频亮相,你成了享受阳光最多的人。
你喜欢戴宽边礼帽黑色墨镜,你一出现总有女孩子喊:哇,肖市长好酷哦!紧跟着台风也该到了,水库暴满,河床淤塞,而不合标准的广告牌总也消灭不完。于是你出现了,你拿着手提喇叭喊话,你的命令清晰而且坚决,没有一丝余地,这时你的每一个字都让某些人浑身发抖。有一次你愤怒了,一巴掌把雨伞打得满地乱滚,让大雨痛快淋漓地浇了个够。事后才知道,那个漂亮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为你激动得热泪盈眶,而且及时地出现在全市人民面前。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才过瘾。
而现在,阳光不再热烈,空气令人焦躁不安,一切都不是从前那个样子。唯一的好处是,你不必去再晒太阳,不必流汗,不必关心外面的一切,享受空调就行了,而且是强制性的。
现在,没有人再注意你了,连刘秘书都抽调到别的组帮忙去了。你一个人住着这个总统套房,实际上是你一个人享受着整个庄园。吃饭可以自己去,也可以叫他们送到房间里。星期六还允许你喝点酒,当然是记帐的。散步可以随处走,只要不出大门就行,站岗的武警不认识你。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你走出大门只是迟早的事。能怎么处理?安排工作?
不可能,给个结论?好像也不可能。但不管怎么弄,你比那几个下场要好,安全着陆也说不定。
“肖建国专案组”只剩下一个空壳,像一个用来指导办案的学术机构,一个反贪污的智囊团。老王有时还过来坐坐,有时自己来,有时还带几个人来。
来了就聊些案情,他们不说人只说事,想听听他的看法。感觉上就像又回到了从前,又成为生活的中心,是他在出谋划策,是他在指挥一场超级反贪大行动。
这帮人都幼稚狠了,讲起来都是大机关来的。
说到某人家里搜到现金几百万,一个个都是大惊小怪,一百二十个不理解。有一个还把眼珠子鼓到眼镜片上:他要那么多干什么啊?他想过没有这是什么概念?啊?他连数都没时间数埃
这种情形下他也不好表示什么,只能作出很严肃的样子,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数字问题。他们永远不会理解,这时的钱已经变成了符号。
老王说过一个意思,他为专案组立了功,专案组也不会亏待他。比方说可以安排家属来见一次面。
老王是代表组织上表态的。老王凑近了看着他:你想不想见老婆?我可以安排。他摇头,心想许馥兰来了更麻烦。
老王说,你要想见何娴我就没办法了。我总不能帮你会情人吧?
他说,我想见儿子。
老王说,行。
他说,我儿子留学手续早就办了,就是赖着不走,这孩子太娇气了,大专都毕业了还不能自理。我得说说他。总不能因为我耽误儿子埃
老王说,行。想想又说,不过话得说明白,你们不能单独谈话,你毕竟在审查期间。这你也能理解。
他哽着:那是那是。
说着他就跪下了,给老王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老王往起一蹦,干吗干吗?你这是干吗?
他哭出来了,说,我感谢你啊,老王。
老王说,用不着用不着。要感谢就感谢组织信任吧。说着就往外走,边走边摇头说,你这是干什么。是人都一样嘛,可怜天下父母心嘛。
于是他就真的很用脑子帮他们分析琢磨,有些不起眼的细节恰恰是个扣子,他们不懂心理学,所以他们不重视。这些案情都是没有姓名的,也不连贯,可是他从中也能大体揣摩这是什么人,职务多高,有多少身家。从中他知道稀毛花皮乔夫肯定是完了,想保都保不住了。还有一个海关关长也死定了,蠢得跟猪一样,居然一手收钱一手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