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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们怯生生地望着年轻英俊的陈百威,但见他一身西装,头发光滑洁亮,脚上一双尖头棕色皮鞋,手指戴了两枚熠熠生辉的钻戒,这行头越南女孩还是第一次见到,虽不知确实价值,但凭第一感觉知道这是香港来的大老板。
女孩们的目光既惊且羡。
陈百威接过小妮搬来的竹靠椅率先坐下,扫视了一眼屋里。
这是越南随处可见的普通竹楼,分上下两层,下层堆放一些农具及家私,家私都是竹制的,上一层是阁楼,人就住在上面。在上层的空间悬挂了很多地瓜。地瓜是当时越南农民的主食,秋收后除了地窑储存,其余的则用刀砍碎或切成片在太阳底下晒干;因晾挂的地瓜好吃,越南人喜欢选出最大最好的悬在竹楼里招待客人。陈百威与何南商议了一阵。何南就问女孩们:“小姐们,我们公司来越南招工,各位愿不愿去?”女孩子吃吃笑,说道:“你们会不会骗我们?”何南认真道:“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怎么会骗你们?小妮也要跟我们走。”小妮问道:“陈老板,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我们公司呀,”何南把一只手搭在小妮肩上轻轻抚摸,“什么都干,航运呐、酒店呐、赌馆呐,都有。”“我们女孩子能干什么?”胖女孩问道。何南把手拿下来:“这要看各人的条件,比如你,只能去伙房干厨娘。”女孩子们一齐笑起来,有的说:“肥妞干厨娘天天吃好的,以后更加肥了。”有人打趣道:“肥妞,有好吃的可别忘了姐妹们。”肥妞骄傲地说:“当然忘不了罗!”后又问道:“何先生,那她们干什么?”何南认真地打量其余女孩子,见她们一个个身材苗条,眉清目秀,点头道:“她们都可以做‘服务员’。”“服务员是干什么的?”何南:“服务员就是坐在漂亮的房子里陪这号大老板说话、喝茶、跳舞。”说罢,指了指陈百威。肥妞道:“怎么,她们的工作这么好?那我也要干服务员。”何南摇着头:“嗯,你的肉太多了点,大老板都不喜欢肉多的女孩。”
肥妞一急就哭了:“何先生,我会瘦的,不再偷吃地瓜就会瘦的,我要当服务员。”
何南不理她,对站着的女孩子说道:“你们先回去,这些天我都在这里,想去的要大人来讲清楚。走吧,我们累了。”
女孩子们悻悻离去,何南才和陈百威说话。
“这地方大概有多少户人家?”陈百威问。
“人是不多,四、五十户人。不过只要消息传开,四乡的人都会过来,越南不比其他地方,女人总是过剩,用不着担心没有‘货源’。”何南说。陈百威点头:“有‘货源’就好办。我看这些女孩子的外在条件都不错,如有可能,最好挑选一下,长相固然重要,聪明更要紧,到了香港,要让她们学会广东话和英语,要不嫖客找个不通话的女人像‘奸尸’一样,哪来情致?”
何南认为也有道理,找来小妮,询问村里哪些女孩子能干、伶俐。
一连几天,上门来的人络绎不绝,一开始,陈百威想给每个女孩子的父母放五个大洋,人一多,这念头也打消了,消息传得很快,虽有人怀疑可能是骗局,但一些读过书的乡绅最近从各种渠道确实得知香港大罢工的消息,因此,要招收工人不足为奇。
为了打消当地农民的怀疑,陈百威干脆来一个顺水推舟:男女工都要。
因越南人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不可能让男孩子出去干事,实际上,来报名的大多是女孩子。
经过报名、目测合格的女孩子,陈百威就把她们留下来,交给小妮管理。住房不够,又在当地请人卖来竹子就地搭建好几栋竹楼,每天供给白米饭。何南对此很不了解,不满道:“堂主,金陵酒家最多不过要几十名妹仔,两三天时间招齐了一走了之,何苦这样折腾?”
陈百威道:“我提个问题——如果你去一个地方拾到一块金子,你是从此走开呢,还是安下寨来继续寻找?”
何南搔着头,似有所悟,但还是强嘴道:“虽说金子很重要,多多益善,但这毕竟是妹仔,就算金陵、广州、桃园这三家酒家全用越南妹,毕竟还是有限度的,况且嫖客们的爱好很杂,老玩一个地方的女人时间长了也要腻。”陈百威见何南还是不能够深刻了解,只好说道:“香港弹丸之地要靠它销售大批大批的越南妹当然是不切实际的。但是,我们可不可以把思路开拓大一些呢?”
何南终有所悟,一拍大腿:“看来是我的目光短浅,只会盯着香港,经堂主提醒倒也明白了,我曾经听说过欧洲各国的男人对越南妹很感兴趣。”陈百威点头:“岂止是欧洲各国,只要女人风骚、性感,哪个国家的男人不想?我在这里建了竹楼,以后,就派你长期在越南蹲点,收购女孩子。来者不拒,在这里施以简单的日常英语和粤语,堂口每月定期派专船来运载。香港是世界闻名的天然良港,每天进出各国的大小船只,运输十分方便,生意做大了,这笔收入比开一家金陵更有赚头,这是一块出金子的地方呵,你应该好好守住。”
何南点头:“是,堂主。”
“现在竹楼已经建好,女孩子第一批应该也差不多了,总共有多少名?”
何南从竹桌上拿起一本帐簿逐个点数:“一共是五十八名。”
陈百威点头:“已经差不多了。这是第一次,路途多有不测,不能太多,现在还有报名的先立下档案,告诉她们下一批招收。”
何南放好帐簿,说:“堂主,什么时候启程?”
陈百威想了想:“现在是初秋,气候恶劣,北部湾海域易起台风,等过了中秋后再说,越南的物价便宜,多不了什么开销。”
何南道:“我也这般想。”
“这段时间要抓紧,第一批一定要调教好一点,到时看情况,不一定都给金陵,做生意办事不能墨守陈规,须随时准备应变。”
何南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问道:“堂主,三山会那批运往泰国的军火还给我们押运吗?”
“当然给。莫启青是个讲信用的人,一般情况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要到什么时候?”
“最起码现在还不行,工人纠察队查得正紧,货还滞留在广州呢。”
“上次珠海闯关不说运过来了么?”
陈百威道:“还不到五分之一,莫堂主想做大生意啊。”
何南说:“去泰国我也有熟人——那里有我的一位情人。”
陈百威吃惊:“南叔到底有几人情人?”
何南道:“不多,除了你已经知道的,另外缅甸、马来西亚、印尼每处也就一个而已。”
陈百威:“天啦,家乡人都说你老实本份,没想到你在世界各地到处留情,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何南平淡地说:“我当然算是老实的,不老实一个地方何止一个?”
陈百威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何南道,“我说的是真话,你没有经历过,一个男人长年在异乡飘泊,无以为慰,我又不是太监,有女人不要那才怪呢。”
陈百威不再笑了,觉得南叔说的话十分在理。
何南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我这人很实在,不是那些丢得开的花花公子,一旦和人家好上了,就要负责到底。可是我没有固定的居所,今天不知明天去哪里,比如我和阮安妮好好儿的,谁想老板一下子就说越南种罂栗不合算,要去泰国购买成品鸦片,你说我还能怎样?能不走么?到了泰国,为了忘掉安妮,只好再找女朋友。”
陈百威道:“你总是这样也不好啊,世界各地有情人,家乡还有发妻、女儿,你有没有想过对不起她们?”
何南泪流道:“我想过的,这些年我就是靠一个梦支撑着活到了今天……”
“梦?什么梦?”
“一个好梦,”何南认真说,“人没有梦是活不下去的,尤其漂泊在外更需要梦的支撑。我常常想,有朝一日发达了,像伍平那样有钱、有地位,我就把世界各地的情人都接到香港,大家和睦过日子……”
“这梦不错嘛。说明你还有点良心。”
“是不错。”何南叹道,“可是梦永远只能是梦,再美好一醒来什么也没有了。”
陈百威认真道:“现在不会了,只要我们的堂口在香港立稳足,你的这个梦就很容易变成现实。”
何南望着陈百威,很久才说:“那就要仰仗堂主的威力,成就霸业。”
陈百威摇头:“光靠我一个人没用,这是全堂弟兄们的共同事业,需要大家努力。你跟傅华灵是怎么认识的?”
何南道:“在泰国清迈。”
“这地方我听说过。”
“它是世界上有名的毒品基地,除了鸦片还有白粉。”
陈百威点头:“去清迈是水路还是旱路?据说那里离海岸还有很远。”
“当然是水路,走私贩毒很少走旱路的,去清迈也一样,从香港过琼州海峡到北部湾,再一直沿着越南的海岸南下,然后进入泰国湾。那里有一条昭披耶河直通清迈。种罂栗的地方多是山岭,没有马路。”
陈百威:“运货要用人扛吗?”
“不用,”何南说道:“清迈的大象力气和汽车差不多,运枪枝、毒品翻山越岭,什么都不怕,所以连军队都不敢跟毒枭斗。”
“明白了。”陈百威道,“先说你和傅灵华怎么认识吧。”
“说起来也可笑,傅灵华本是殷实之家,不必要受那份活罪,那时他老婆天天骂他没出息,说没有祖上的房产会饿死,就为这个,他非要证实自己有本事不可。他听说贩鸦片很赚钱,糊里糊涂就租船去了泰国。他把船从泰国湾一路开到清迈,当地人一眼看见他不像长期干这卖卖的,组织一伙人就他抢了。就这样,他流落清迈,靠讨饭过日子。当时我也替老板搬运鸦片,在路途中遇见了要饭的中国人,一问,居然是香港人,和我是一个语系,听他诉述了经历,我就向老板推荐,和我一样赶大象运货。第二年,他挣够了路费,就想回家,而且非要拉我回家不可。说实在的,当时我和阿曼支正打得火热,他说到了香港送一栋房子给我,外加五千大洋,没办法罗,只有忍痛与阿曼支分别。到了香港,好说歹说,她老婆只同意不收房租,直到傅灵华下跪求饶,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才答应下来——但还是少给了三千大洋。”
陈百威点头:“原来如此,若不是傅灵华,恐怕这一辈子你不会想到香珠母女了。”
何南不好意思地搔着头皮:“我也是迫不得已,年复一年,总是赚不到钱,在香港落脚后,我第一件事还是把她们母女俩接了来。傅灵华很仗义,我一个外乡人做生意不太顺手,他常常偷偷摸摸救济我→文·冇·人·冇·书·冇·屋←,但老是靠朋友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想起要你和阿祥过来,谁想阿祥他——”
陈百威连连摇头:“不高兴的事不要提他了。”
“也是。”何南道,“你——你跟香珠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你一直在跟阿祥争。”
陈百威叹道:“她心里一直只有余祥。”
何南认真道:“在工作上我是你的马仔,可就个人问题而言,我是你的长辈,我说话不客气你别生气。”
陈百威道:“南叔说到哪里去了,不管什么场所我一直把你当长辈。”
何南道:“那就好,那我就可以说了,现在阿祥死了,不是我担心女儿嫁不出去——你一直是喜欢她的,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不了我老着脸去问问香珠。”
陈百威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