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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启青面对强敌,毫无惧色,仗着手下都是行伍出身,弹无虚发,把握战机,等候机会出现。
彭昆见对方的枪声稀少,得意起来。恰在此时,莫启青方面不时有人在巷里窜来窜去,“和义堂”自然一阵乱枪猛打。
约有十几分钟,“三山会”在巷口里出现了一大批人,彭昆以为机会到了,高兴地喊道:“兄弟们,打呀!”
然而喊叫过后并无人反应。彭昆纳闷,回头问道:“不该打的时候猛打,到了该打的时候怎么都哑了?”
一名马仔苦着脸道:“报告军师,子弹没了。”
彭昆大惊失色,自知中了莫启青的奸计,嘴里喃喃道:“怎么没子弹了?”
莫启青身先士卒,挥着一把砍刀,像梁山好汉一般杀将过来。身后,有抡斧的、持棍的,一个个如凶神恶煞。
彭昆情知不妙,叫道:“给我顶住、顶住!”自己却调头逃命。
苏小枫等人慌忙拿起棍棒,或抽出腰上别着的“架撑”。
双方一经接触,棍棒齐飞,刀斧并举,叮叮当当,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约斗了十几分钟,双方死伤累累,尸横满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彭昆躲在远处一堵矮墙后,发现“三山会”人员越来越少,力气也渐渐不支,得意了,指着身旁的保镖骂道:“贪生怕死的东西,还不去帮忙!”
“三山会”终因寡不敌众,败下阵来,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拥着莫启青逃命。
“不要放虎归山!”彭昆喊道,“否则后患无穷!”
众人奋力追赶,终因一天一夜不曾合眼,对地形又不熟,眼睁睁让莫启青等人跑了。
彭昆十分懊丧,认为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嘴里骂个不休。
彭昆因受到抵抗,担心北上还会遇上强敌,只好挥师南下,离开北帝街。半路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五十多名马仔。
彭昆心里窝着火,正要寻找发泄的地方,又怕遭到抵抗,只好一路南下。出了九龙城,横过亚皆老街,到处一片黑灯瞎火。现在众人已经疲倦,只能避硬吃软,绕过一栋栋豪宅,接下来很远不见一座屋宇。
“回去吧,”苏小枫道,“这里是无人区。”
彭昆不信,举头望去,看到东方马头角有一片灯光,杀性又起,手臂一挥道:“杀呀,前面又有‘羊枯’了!”
马头角在启德机场附近,南靠九龙湾渡轮码头,北临宋王台,在抗日战争前夕,这里是海滩和烂地,但却盖搭着许多棚舍木板屋,居住了大批修船工人。
由于这里是一些因简就陋的临时栖身地,破破烂烂不起眼,过了几起黑帮都嫌其没有油水而放弃,彭昆也是欺善怕恶之徒,刚受到莫启青的打击,只是想着出一口恶气,选这些小棚小居杀一批毫无反抗能力的人,逞逞自己的威风,在手下面前也好挣回一点面子。
棚舍里点着电灯,光线从壁缝里射出来,照的也不太清楚。
地面坎坷不平,不少地方还有积水或废弃的机油。1941年12月10号是农历10月27日,节气刚好是“大雪”过去的第四天,香港处北回归线以南,天气虽没有北方寒冷,但今年特别,天气与灾星像一对孪生兄弟,给人一种阴冷逼人、愁云惨淡的感觉。
二百名“和义堂”劫匪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现在已经有了倦意,何况是去杀一些几乎毫无仇隙的人,更加提不起精神。
走在前面的苏小枫脚下踩着一滩机油,一个趔趄,虽然扶着一个木桩没跌倒,但脚却踩入一洼泥里,全身打一个战颤,对身边的彭昆道:“军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彭昆骂道:“什么鬼预感?”
“俗话说‘见好就收’,早在劫了红勘区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打道回府。”
“你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一派胡言!”
“我也是很早以前听老人说的,今天突然记起来是因为……反正我也说不清,只知道如果能见好就收,五十多位弟兄就不会命丧黄泉,古人还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和我们今天的经历很对号。”
彭昆脚下也虚了一下,心里“格登”,问道:“还有什么古人语没有?”
“有是有,说出来就怕军师你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古人还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两天我们杀人如麻,杀得我心里发毛了。”
彭昆心里打了个突,脚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一个寒战。
风是东北风,从九龙湾的北面吹过来的,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两天前的早晨,从东北方向过来的日本飞机,在启德机场投下了大批炸弹,将机场上的飞机炸成碎片……两天了没刮大风也没下大雨,硝烟在那里久久会集不散,现在晚风乍起,空气里才有味道呢。
彭昆吸溜鼻子,这两天来的疯狂仿佛是一股恶云,现在终于飞散了……当他的心灵一片空白,头脑里开始恢复理智,不禁喃喃地问道:“这几天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这些天我们都在杀人、放火——当然最主要还是发财。”苏小枫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彭昆点头道,当他的良心遭到遣责的时候,很快,又自己原谅了自己——觉得几天以前的彭昆,与现在的彭昆没有任何联系。像所有的坏人一样,彭昆也是一个有多重性格的人,他的最大特点是能够把自己分身成无数个彭昆,然后自我安慰、自我原谅。
“军师,今晚怎么办?该收场了吗?”
彭昆道:“不,现在不能收场!”
“为什么?”
“我们辛辛苦苦做了一番准备,就算不杀人,也得捞一点东西,这样才对得起自己。”
苏小枫点头道:“那就行动吧。不过这里棚子这么多,天又黑,该先从何处下手?”
彭昆踮起脚四处看了看,说道,“这些木棚多是干木头,容易着火,先放把火吧,有火照着好行动。”吩咐完毕,自己却不愿前行了,他开始胆怯,虽然这里居住的只是一些很一般的“羊牯”。
苏小枫领命下去,踢开一座工具棚,提了两桶柴油,将一座无人的棚舍浇上,点着一个火把扔去,一时火光冲天。
“冲啊——”
“发财啊——”
“和义堂”劫匪齐声呐喊,很奇怪,并没遇到任何阻拦,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意料的鸡飞狗叫声、“羊牯”的惊慌声都没有。
由保镖护卫的彭昆皱了皱眉头,当手下进入棚居中心破门而入时,突然周围冲出百十名大汉,手持铁筒、板手、大锤等武器,拦住了他们。
苏小枫以为连拿枪的莫启青都战过了,这些修船工又何足惧,右手一挥,带领匪徒冲杀过去,一场混战展开。
大火还在漫延,熊熊的火光把马头角照得通体透亮。
在棚与棚之间的空地上,棍棒声、金属的碰击声、呐喊声、惨叫声连成一片,仿佛又回到远古时代的对阵械斗。
很显然,这些工人是早有防备的,当他们发现劫匪的枪内并无子弹时,更加勇猛。
一个照面下来,匪徒方面倒下十几个。
苏小枫一时呆了,没想到对方如此凶悍。
彭昆在后面挥着手叫喊:“弟兄们不要怕,给我狠狠地杀!”
“和义堂”匪徒仗着人多,发狠地反扑过去,一场恶战在残酷地进行着。工人方面一时也死伤不少,但面对强敌毫无惧色,仿佛积压了满腔仇恨,现在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机会,前仆后继,拼死搏斗。
彭昆万没料到会是这样,在保镖的护卫下且战且退,进入到棚居区中央地段。
又有几座工棚着火了,“和义堂”被困在大火中央,火光映着他们惊恐的表情。
彭昆惊魂未定地掏手绢抹额上的汗珠。
“和义堂”外围,一拨拨人轮流与工人械斗,金属、棍棒的碰击声仍然不绝于耳。
苏小枫从外围进来,喘着气说道:“军师,我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不,现在应验了。”
彭昆已稍稍镇定了,脑子里思考着如何脱险,只悔不该烧了棚子,否则黑灯瞎火还有逃跑的机会,可现在到处明如白昼……彭昆踮起脚看外围,因个矮,什么也看不到,便说:“小枫,你驮我,让我看看。”
苏小枫像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彭昆踩上他的背,举目一看:妈呀,四周打着火把的工人呐喊着冲了过来,若不是看见,还以为是九龙湾的涛声呢。
第二十四章 为虎作伥
彭昆见原路回不去了,只有后面的防守较薄弱,也不管行不行得通,所谓“狗急跳墙”,一声令下,掉头逃命。
也是彭昆命不该绝,逃过几座木棚,对面靠近土瓜湾方向有一条马路,但中间隔了一条河沟。逃命要紧,也顾不得了,彭昆“扑嗵”一声跳下去,臭气冲天,脚下至少有两尺深的淤泥,彻骨的寒。
马仔们还在且战且退,受了伤的、逃不快的也没人管,被工人一阵乱棍打死。
彭昆上了岸,回头见对方没有涉河追赶之意,只用砖块击打,于是放下心来。幸好佛光街离这里不远,那里有“和义堂”设置的据点,洗了热水澡、换好干净衣服,再次清点人数,在马头角又损失了五十多名。
于是下令休息,这些一天两夜没合眼的匪徒们身子一着铺板直到4月11日中午才醒来。
彭昆洗劫九龙的消息很快就在香港传开了,自然引得这边的黑社会人物垂涎三尺,也想乘机捞他一把。只是香港不同九龙,虽在兵荒马乱之中,仍然有若干警察及部队(即义勇军)维持秩序、指导市民学防空常识,所以除了薄扶林道及香港湾仔曾被劫掠之外,对市区还不敢动手。但九龙的“胜利友”捷报传来,港岛方面的黑帮人物怎能无动于衷,于是西区的“和合图”及湾仔区的“单义”两帮首领,便紧急会商“过江”之计。
终于,“单义”的一名弟兄“报纸洪”想出办法。
原来九龙方面的英军撤至港岛之后,判断日军渡海时,肯定会从铜锣湾及北角一带登陆,于是将主力集结于该区。上环以至西环一带,则较少军事部署,若干有必要往返港、九两地的居民,则以较多的酬金,雇请小艇由上环前往旺角(渡海小轮当时已全部停航)。“报纸洪”纠集船艇,由上环码头渡海,在九龙山东街码头登陆。时为11日上午。
实际上,经过两天两夜的洗劫,居民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供劫掠?但这些凶神的想法却不一样。他们认为“烂船也有三斤钉”,若大一个九龙,绝不会一两天时间便给洗劫干净。“报纸洪”首先到佛光街与彭昆取得联系,作礼貌上的“投帖拜山”。道明来意之后,彭昆认为“胜利友”既已捷足先登,剩下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便同意这些人再来一次彻底搜刮,还派出二三十名手下“协助”。于是一场更残酷、更彻底的劫杀行动,又告展开。这批人也知道九龙城区是潮帮地盘,由于彼此一向没有“交情”,不去招惹他们也罢。但认为旺角的河文田、及深水岗的横街小巷等处,总会有些“保持完整”的地方。于是放弃冲衢大道,专向较偏僻的街道下手。
战前的香港工业并不发达,青山道一带仍未成为工厂区,甚至大埔道尾(即北九龙裁署一带)仍然还很荒凉,但太子道以北,钦州街以南那段地区,却是人口集中之处。虽然经过一再洗劫,匪徒人数到底有限,而且多数着重抢劫街道两边的商店,因此,还有部分未经洗劫的住户。这些“幸运者”以为逃过此劫,不料这批会师人马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