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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朝圣-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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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夫人?”“有些事我要解释一下。”

她对女孩讲了戴维自杀的事情,失子之痛让哈罗德和莫琳渐行渐远。“有一段时间,我们都冲对方大吵大闹。我很责怪他,说他应该做个更好的父亲。然后我们就好像无话可说了,搬进了不同的房间。我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和戴维讲话的。”

“您是说,他的鬼魂?”女孩问道。明显她看太多电影了。莫琳摇摇头:“不是鬼魂,不是那些东西。更像是一种存在。我能感受到戴维,那是我唯一的安慰。刚开始我说的都是很短的话,像‘你在哪儿’‘我很想你’之类。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说的话越来越多。所有无法告诉哈罗德的事我都告诉他。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没有开这个头,但又担心如果突然不说了,就会像背弃了戴维似的。万一他真的在那儿呢?万一他需要他的母亲呢?我跟自己说,如果等待的时间足够长,我也许就可以看见他。医院候诊室的杂志里经常报道这种事。我实在太想见他了。”她擦了擦眼睛,“但一次也没有。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他一次也没有出现。”

女孩将脸埋入手帕,号啕大哭。“噢,上帝,太惨了。”当她放下手帕,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脸颊红通通的,有几丝唾沫粘在她鼻子上和嘴上,“我真是个大骗子,弗莱夫人。”

莫琳伸出手握住女孩,她的手很小,就像小孩子的手一样,但温暖得惊人。她使劲捏了一下。“你不是什么骗子。是你开始了他的旅程,你提起阿姨的时候启发了他。千万别哭了。”女孩又抽泣了一下,重新把脸埋进手帕里。当她再次抬头,眨眨可怜兮兮的眼睛,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就是那件事,”她终于说,“我阿姨已经去世了。她几年前就走了。”

莫琳感到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房间好像突然间猛地震了一下,就像她踩错楼梯滚了下去一样。“她什么?”语言在她嘴里卡住了。她张开嘴,吞一下口水,又吞了一下口水。然后她急匆匆地说:“但是你的信仰呢?我以为你的信念救了她?我以为那才是重点?”

女孩用力咬着上唇的一角,下巴都斜了一点:“如果癌症认定了你,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这感觉就好像终于看见了自己一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当然没有什么能打败晚期癌症。莫琳想到相信哈罗德的那许多人,想到了哈罗德。就在她们说话的这当儿,他还在吃力地向前走。一阵颤抖传遍了她全身。“就跟您说我是个骗子。”女孩说。

莫琳轻轻用指尖拍着额头,她能感觉到真相源源不断地从她内心深处浮现出来,这些真相比她刚才说出口的还要黑暗。她缓缓地开了口:“如果这里有谁是骗子的话,恐怕是我自己。”

女孩摇了摇头,明显没听懂。莫琳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声音很轻、很慢,没有看着女孩,因为她把这些话藏了那么多年,要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将它们从那个最隐秘的地方拉出来。她告诉她二十年前,在戴维自杀之后,奎妮·轩尼斯来过福斯桥路13号找哈罗德。她很苍白,还带着花,身上有一种极其平凡,但是又非常高贵的特质。

“她问我能不能给哈罗德带个口信。是关于酿酒厂的,她有些东西要跟他说。她告诉我之后,把花交给我,就离开了。我想我是她离开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我把那些花丢进垃圾桶,一直没跟他提那个口信。”她停了下来。再说下去实在是太痛苦、太羞耻了。

“她跟您说了什么,弗莱夫人?”女孩问。她的声音那么轻,仿佛是黑暗中一只安抚她的手。

莫琳结巴了。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她说。那并不能成为她什么都没说、没做的借口,她但愿自己当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但我当时实在太愤怒了。戴维死了。我也很嫉妒,在我没法好好对哈罗德的时候,是奎妮安慰了他。我怕如果我给她传了那个口信,他就得到安慰了。我没法做这件事。我不想他感到安慰,因为我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莫琳擦了擦脸,继续说下去。“奎妮告诉我哈罗德有一晚闯进了纳比尔的办公室。都是被悲伤给逼的,她说,悲伤会使人作出奇怪的举动。在她口中哈罗德正在自我毁灭。当他把那些穆拉诺玻璃小丑摔得粉碎,他是有意在挑战纳比尔最坏的一面。他们的老板是有仇必报的人,所以奎妮替他背了黑锅。如果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说,事情就没那么复杂,纳比尔就没法做得太狠。她告诉他是自己打扫卫生时不小女孩笑了,但她又在哭:“您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您丈夫打碎了什么玻璃小丑?它们很贵重吗?”

“根本不是那样。它们是他母亲的遗物。纳比尔是个心狠手辣的混混,娶过三个老婆,三个都被他殴打过,有一个还进了医院,肋骨都打断了。但他很爱他母亲。”她苦涩地笑笑,笑容在她脸上逗留了一小会儿,然后她耸耸肩,把笑脸收回,“所以奎妮站出来,帮哈罗德顶了这个责任,纳比尔把她解雇了。她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让我叫哈罗德别担心。她说他对她一直很好,那是她应该做的。”

“但你没有告诉他?”“没有。我让他继续自责。后来这成了又一件我们不能说的事情,把我们的距离又拉远了一点。”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任由眼泪一滴滴落下,“所以你看,他丢下我离开是正确的。”

加油站女孩没有出声。她又拿了一块薄饼,好像有几分钟时间在专心品尝薄饼的味道,什么也没想。然后她说:“我不觉得他是丢下您出走了。我也没觉得您是个骗子,弗莱夫人。我们都会犯错误。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什么?是什么?”莫琳埋首于掌心,摇着头呻吟道。她怎么可能弥补那么久以前犯下的错误呢?他们的婚姻已经完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做饼干,和小女孩说话。我会做点什么。”

“但我已经开车去过达林顿了,根本于事无补。”“那是一切都顺音如此低,莫琳抬起她的头。女孩的脸依然惨白,但忽然闪过一道让人安心的澄明。莫琳猛地惊了一下,也许还叫了出来,因为加油站女孩笑了。“赶紧去贝里克吧。”

29 哈罗德与奎妮

写完信后,哈罗德说服一个年轻人帮他买了个信封和一枚最好

的邮票。现在去看奎妮太晚了,所以他在市政公园一张长凳上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到公共厕所好好清洗了一下,又用手指梳了头发。有人在洗手盆边落下了一个塑料剃须刀,他用它刮了一下胡子,虽然刮得不太干净,但是起码没那么长了,现在看起来更像一根根刺,而不是一堆卷曲的杂草。嘴边一圈特别苍白,与鼻子、眼睛周围的黝黑皮肤格格不入。他背起背包,向疗养院走去。身体好像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不是该吃东西了,但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那就是隐隐有点想吐。

天空布满厚厚的白云,带着盐味的空气已经暖起来了。一个个驾车出游的小家庭带着野餐椅子和食物到海滩上铺开另一个“家”。目之所及,金属质感的海面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哈罗德知道结局就要来了,但他毫无概念会是怎样一个结局,也不知道结局之后该怎么办。

他转入圣伯纳丁疗养院的车道,又一次顺着柏油路走上去。柏油路应该是最近才铺好的,哈罗德感觉脚下粘粘的。他没有犹豫就按下了门铃,等待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摸索着扶着墙。不知道来应门的护士会不会正好是接他电话的那个,他希望自己不用解释太多。他没有力气说话了。门开了。

他眼前出现一个盘起头发的女人,穿着奶油色高领长袍,外面罩一件黑色绑带外套。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叫哈罗德·弗莱,”他说,“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为了救奎妮·轩尼斯。”他突然间很想喝水,双腿颤抖。他需要一把椅子。

修女笑了。她的皮肤柔软平滑,哈罗德能看到她的发根已经是银灰色的了。她张开双臂抱住哈罗德,她的手很暖,很粗糙,是一双很有力的手。他害怕自己会哭出来。“欢迎你,哈罗德。”她说。她自称菲洛米娜修女,让他赶紧进去。

他擦了一下鞋子,然后又擦了一下。“别担心。”她说,但他停不下来。他在门槛上用力跺着脚,然后举起来细细检查,看清楚鞋面没有脏东西后,又继续在门垫上蹭着鞋底。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一定要把鞋子弄干净才能进那些阿姨的家。

“我想我该把鞋子脱在门外。”门内的空气清冷而静止,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想起莫琳。另外还有一股味道,是吃的东西,可能是马铃薯。站在一双袜子里,哈罗德觉得自己好像一丝不挂,非常渺小。

修女笑了:“我想你一定很想见奎妮。”她问他准备好跟她走没有,他点了点头。

他们顺着蓝色的地毯往前走,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掌声,没有笑着的护士,也没有欢呼的病人。只有一个哈罗德,跟在一个修女松散的剪影后,走过一条空荡荡的、干净的走廊。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依稀听到了歌声,但凝神再听,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也许是风穿过前面的窗缝发出的声音,又或者是有人在叫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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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吧?”她问。他再次点点头。

他们到达时,左边的窗户开着,正好可以看到花园。哈罗德向往地望着那片修剪整齐的草坪,想象着自己的赤脚踩在柔软土地上的感觉。有一列长凳,还有一个喷水装置喷出一道道弧线,捕捉了阳光,灼灼生光。前面是一排关着的门,他肯定奎妮一定在其中一道门后面。他紧紧盯住花园,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

“你刚才说你走了多久?”“哦,”他回答道。即使跟在她后面,这段旅程的重要性也降到了几乎无关重要的程度。“走了很久。”她说:“我恐怕我们没有让其他朝圣者进来。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他们,觉得这么一大群人有点太吵了。”她转过头,哈罗德觉得她好像朝他眨了眨眼,虽然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们经过一道半掩着的门。哈罗德不敢看进去。“菲洛米娜修女!”外面有人喊道,声音轻得像耳语。

她停下来,看向另一个房间,手臂张开撑住门框。“我很快就过来。”她向房间里面的人说道。修女站着的时候有一只脚轻轻举在空中,脚尖点地,仿佛她是个舞蹈员,只不过穿的是运动鞋。哈罗德不知所措了,他对她一无所知。修女转身向哈罗德暖暖一笑,说很快就到了。哈罗德感觉到有点冷,或是累,或是其他什么把生命从他体内抽走了的东西。

修女又走了几步,停下来轻轻敲了敲门。她停了一会儿,手指关节就靠在门上,把耳朵贴过去,然后咔的一声开了门,瞄向里面。

“我们有一位客人呢。”她向屋内说话。哈罗德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修女推开门,自己靠门站着把路让出来。“真叫人兴奋。”她说。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像是从脚底吸上来的,然后将目光投进了屋内。

房间里只有一扇窗,窗外是遥远的灰色天空。一张简单的床摆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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