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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妈,您这是要找什么呐?”他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不少照片都是乔老爷子年轻时候的工作照。那时老爷子顶多也就30挂零,粗眉大眼英气十足,笔直的腰杆透着军人的干练,看上去精神奕奕。老太太手里还拿着一张旧照,把胳膊伸直,头使劲往后挺着,用老花眼细细地研究。“妈,”范磊嘿嘿的笑了,“您别说,就凭爸的长相,搁现在准是一大帅哥,后面追的小姑娘得排一长溜!”
老太太斜了他一眼,并没答话。范磊也不觉得没趣,继续兴致勃勃地翻看床上的照片。里面一些合影里,有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年轻女孩让他觉得有点面熟。这个年轻女孩在有的照片上满脸纯真笑容地看着站在机床边做着讲解的乔战勇,有的照片里身上系着大红绸子,和乔战勇一左一右跳着秧歌舞。还有乔战勇站在主席台上给她发奖的照片,两人的手正好凑在一起,照片背景上挂着横幅,写着“向三八突击手学习”。还有一张是结婚照,女孩作新娘子打扮,胸前戴着花,身旁的新郎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个子比女孩高不了多少;他们俩身边一边一个站着年轻时候的老太太和老爷子,老太太笑得极为灿烂,开心程度甚至超过了新娘和新郎。
孝子 第二部分 2(2)
“哎妈,这是不是昨天来咱家的那个冯阿姨啊?”范磊又拈起一张女孩微微侧身站着,略带羞涩和忧郁的半身单人相,向老太太感叹道:“嗬,真没看出来,这冯阿姨年轻时还真挺漂亮的啊!”
一句话让老太太蹙起了眉头,她一把抢过范磊手里的照片,认真地问道:“哎,范磊,我问你啊?你们男人是不是真觉得这冯会计漂亮?”
范磊点头答道:“是啊,是漂亮。”老太太又想一下,有些迟疑地问:“那,你说她现在还漂亮吗?”范磊听出老太太的问话似乎并不单纯,他留个心眼观察着岳母的神色,发现她竟然一脸愁容,他心里明白了八九分。“现在嘛……”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宽慰老太太道:“肯定是说不上好看了。”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脸色顿时好看起来。“不过呢……”范磊话风急转,让老太太又陷入了紧张:“你小子少卖关子,实话实说,不过什么?”范磊诡秘地一笑,继续道:“不过,这个气质还是有的。”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下来:“什么气质?”
“这个嘛,很难形容。”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灵机一动,从照片中捡起那张老冯的单人照,指给老太太看:“您看她那个眼神,她那个眼神吧,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让人心疼,得让人保护的那种感觉。”
老太太听着范磊的解说,眉头越锁越紧。范磊看出形势不对,犹豫一下,试探地问老太太:“妈,咱家里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呢?”
“呃,”老太太有些不太自然地答道:“她是你爸徒弟,当初和我也算是好姐妹。”
“噢!”范磊装作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开始揣摩起老太太所说的这两个关系。
在大街上看到老爷子纯属巧合。那会儿范磊是去五金商店给那辆残破并确认无主的三轮车踅摸配件,没想到刚扛着新轮胎出五金店的门,就远远看到老爷子的身影在前面一闪,进了不远处一家叫做“太上宫”的洗浴中心。
家里明明有洗澡的地方,老爷子怎么舍近求远还花钱,非要到洗浴中心?这疑问一起,范磊便压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喊声,尾随着老爷子也来到了洗浴中心门口。两位旗袍的开衩恨不能开到腋下的迎宾小姐对着他甜甜一笑,其中一个还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欢迎他的光临。范磊伸着脖子朝玻璃门里面张望,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空无一人,老爷子已不知去向。他满腹狐疑地拒绝了迎宾小姐的盛情,扛着轮胎离开,一路上都在犯嘀咕。
他跟单位保安打听过,那家洗浴中心消费相当高,光是洗个澡就得敲掉近700大毛,也不知用来洗澡的水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那个说起来头头是道好像洗浴中心就是自己家后院的保安嘲笑范磊老土,说那洗浴中心里吃喝玩乐什么都有,“最关键的一点,”他神秘地坏笑道:“听说里头小姐都特漂亮。”
那时候老爷子还没往家带冯老太太。范磊尽管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很龌龊,可还是禁不住把老爷子继续往龌龊里联想。现在的人都长寿,欲望也强,老爷子还差几年才到七十,虽说身体不太好,可偶尔有那方面的需求也可以理解。老太太又瘫了,而且就照老太太那性格脾气,就算身体还能配合,思想上肯定也会极力抗拒。老爷子得不到满足,能不找另外的出口么?
自那天发现过老爷子进洗浴中心,范磊就多了个心眼儿。有天老爷子又是迟迟未归,街坊那儿也找不到他,老太太生怕他在外头是犯了心脏病什么的,着落水灵他们出去找。范磊二话没说独个儿直奔“太上宫”守株待兔,果然将正从门口往外走的老爷子堵个正着。看见女婿,老爷子意外多过于紧张,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人相对无言,都觉得尴尬。快走到家门口时,老爷子开口求范磊先把当天的事对水灵和老太太保密,还说等自己办好了,会亲自告诉他们。这话倒是让范磊大惑不解,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自己装不知道,老爷子也就此打住,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无声无息地揭过,老爷子又何苦非要投案自首自己往枪口上撞呢?思来想去,他也觉得老太太平常数落他笨一点也没说错,要是自己的心思有水灵一半剔透,早就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了。
孝子 第二部分 2(3)
不过,等冯老太太在老爷子的带领下过来串门子,范磊的怀疑落实到了具体的对象上,心里的谜也就随之解开。看起来老爷子跟冯老太太俩人年轻时就有过那么一段纠葛,现在冯老太太的老伴也不在了,老太太又行动不便,看不住老爷子,天时地利人和,这对有情人算是占了全套。老爷子的心还能安安生生放在家里么?去洗浴中心,很有可能是找地方跟冯老太太幽会去了,几十年后圆个年轻时的梦。老爷子和那位冯老太太,也算是够痴情了。因此,范磊觉着,这件事还是先别让水灵她们这些女人知道,否则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绝对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风波。可是,范磊也担心,老爷子这么肆无忌惮,在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这儿又能瞒多久呢?
“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我从睡这个床就一直腰疼,这腿一天不如一天!”水兰一大早回家看望父母,刚推开院门,就听到老太太在里头大发雷霆。
看到大女儿,老太太像是终于盼到了援兵,一把抓住水兰的手诉苦道:“兰啊,你得给妈做主!原来那炕多好,上了床就热热乎乎的,现在可好,钻被窝半天都暖和不过来,早晨醒过来,我一摸脚丫子,还是冰凉冰凉的。常言说脚凉三分寒,我这成天到晚在床上坐着,就跟坐在个冰窖上头,我这腿能见好吗!当初拆炕我就没同意,这几天我琢磨来琢磨去,腿好不了,就是这破床闹的!你们赶快把这床给我拆了,把炕磊起来!”
“妈,您到底想干吗呀?”水兰一听老妈的要求登时头大,“这刚安生两天,您又生妖蛾子,这床好好的,还是崭新的,怎么就又拆呢!”
“妈……”范磊为难地说:“那床是海洋特意从丰城买回来的,咱这儿都没有。”“我不管!”老太太脖子一梗,拿出了强硬的家长作派:“能拉过来也能拉回去,反正这床我不睡了,躺上头跟躺医院里一样!还有,”她稍作停顿,继续指示:“家里这个什么浴室,也给我拆了!那水龙头里的水,滴答得跟尿尿一样,那么小溜,半天肥皂沫子都冲不干净,那是洗澡还是遭罪啊!那些瓷砖热水器,也都拆了,给人家退回去。咱不要了,兴许别人还能用,别糟践东西。”
“没那事儿!”水兰被这个没什么文化又独断专行的老妈搞得又生气又好笑:“用的瓷砖退给谁人家也不要!您就给我们撂句明白话,要拆这个要拆那个,您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老太太没好气地反问道:“为什么我不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吗?还得要我怎么说?哼,我知道我残废了,我的话你们也不在乎,该怎么办,你们自己掂量吧。夜里睡不着觉,你们摸着胸脯,问问自个儿,你妈还能活几年!”老太太说得情绪激动,眼角沁出了泪花,一拧身躺到床上,脸冲里,时不时伸手抹泪,不再理床前大眼瞪小眼站着的人。水几个孩子站在院子里商量老太太的要求如何解决,水灵思忖了半晌,小声提议道:“要不……咱们去求求楚先生,让他来劝劝妈?妈别人谁也劝不动,可就听楚先生的。”
中年丧偶后一直没有续弦的楚先生老了之后在街坊邻居心里越发成为一个令人敬畏的神话。光看他身形清癯,一出门总是穿着中式对襟开衫黑鞋白袜,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的样子,就透着仙风道骨的意思。据说老头儿对国学颇有修养,而且精通易理,偶尔应亲朋好友之邀,给人打卦卜算,祸福吉凶说起来总是头头是道。对中药,老头儿也不含糊,什么《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张口就来,邻居们谁日常有个头疼脑热,都信楚先生的方子,用起来感觉比那些个名目繁多的西药灵验,心里也踏实。
请楚先生出马的确是单灵丹妙药。楚先生应老太太之请就她的腿一本正经地掐算过后,立刻指出家里这新修的浴室万万拆不得。“您这个浴室的位置犹如门神,挡住了外来的病气浊气。不是我危言耸听,您这回能从鬼门关回来,这个风水的调整是起了极大作用的。今年您犯太岁,这个浴室正好镇在乾位上,可以消灾挡难,而且大利子女。”楚先生嘴里的术语和名词,老太太听得似懂非懂,可消灾挡难之类的结论她是明白的。就这么简简单单几句话,老太太原来坚定不移的拆浴室想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孝子 第二部分 2(4)
妈发了话说浴室不用再拆,省了大麻烦,一家人都很高兴。范磊零敲碎打地忙活了快半个月的三轮车也彻底完工了。再带老太太去针灸时,范磊将老太太背到门口,略带得意地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成果。
本以为岳母会为这个好点子称赞两句,可是老太太坐在车上,双手微微颤抖地在两腿旁的椅垫上摩挲,眼圈竟然红了。范磊紧张地问:“妈,您怎么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伤感道:“你妈这辈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以后,你要是不嫌弃我老太太,妈恐怕这辈子出门都得坐你这车了。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短怎么都好说,时间长了,没有个不烦的。这个理我懂,别说是儿女,就是老伴儿又能怎么样?”她凄楚地笑笑,摇摇头:“哎,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明白我的心思。”
范磊默然了。他抬腿上车,埋头往前蹬,心里明白,老太太说的是儿女,实际上感叹的是有了外心的老爷子。他第一次觉出老太太专横的表象之下掩藏的无奈和无助,他想,自己得做些什么,好帮老太太开解她内心的苦闷。而这“什么”,莫过于帮老太太挽回老爷子的心。
“重新磊炕!”范磊二话不说,当天晚上,他就自作主张把原来给他们家拆抗的装修工小刘领回家,开始丈量。看着终于如意,脸上有了一点笑模样的老太太,范磊心里说不出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