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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玩么?”肖科平手托腮懒懒地问。
“不想玩了,太累眼睛。”韩丽婷站起来对李缅宁说:“你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李缅宁跟她回到自己房间,在桌上点着一支蜡烛。
韩丽婷关了门对李缅宁说:“不喜欢她那装腔作势的样子。”“谁也没叫你喜欢呵。”
“她也不是你老婆了,你干嘛还那么听她的?她以为她是谁——撤切尔夫人?”“你叫我来,就想跟我说这个?”
“还有,我看你跟她还眉来眼去的,你盯着她看的时间比看牌的时间都长。”韩丽婷说着忽然动了气:“你给我说清楚,你们俩到底现在什么关系?平白我不在钱先生也不在的时候光剩你们俩——你们都干什么了?”“跟你说不着——你以为你是谁?”
这时,外面传来肖科平的嘤嘤叫声:“缅棕、缅宁,你出来—下。”“不许出去!”韩丽婷等命令道。
李缅宁置若罔闻,摇摇摆摆往外走,到了门口—个闪身便出去了。“贱,这就叫贱!”韩丽婷发狠说。
肖科平和钱泰坐在烛光中笑吟吟地望着李缅宁。
“我们正聊你呢。”肖科平说,“老钱有个问题想让你证实——我说他不信。”“你们俩当初结婚是谁追谁呀?”钱康眯着眼暖昧地笑问。
“互相追。”李缅宁坐下,回答。
“谁追得更猛点——总有一个主动在先的吧?”
“你让我说,我当然得说肖科平比我猛了。我记得咱们认识之后,是你首先提出幽会的请求的。”李缅宁望着肖科平说。
肖科平笑:“第一次约会的电话绝对是你打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你再三暗示后,我想我要不打那个电话就太折磨你了。”“无耻。”肖科平笑,谁老跟我念叨他特孤独特空虚?”
“你也没少跟我表白只重感情不爱钱。”
“那你们离婚时是谁蹬的谁?”钱康打断他们热烈的交谈,“她可说是她蹬的你。”李缅宁顿了一下,看了眼肖科平:“这倒不假。”
肖科平脸上仍有淡淡的笑意,但眼睛不再正视李缅宁。“你也够惨的。”钱康快慰地笑,“怎么连个媳妇都留不住。早认识我呀,我教你几招儿。”
“这话得这么说。”李缅宁眨眨眼开口:“她对别人可以将就唯独对我偏不将就。”说完他哈哈笑,十分得意。
肖科平在一旁也不禁笑尔。钱康看在眼里,颇为郁闷,偏又一时语塞,只好昂昂然——沉默。
“李缅宁,李——缅宁!”韩丽婷隔着房门拉长声音叫。
李缅宁含笑扬长而去。
“你笑谁?”韩丽婷指问李缅宁。
“没有,就是灭了胖子一道。”李缅宁尽量令语气平淡,不使开心流露。韩丽婷手按腹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啦?”李缅宁问。
“胃疼,晚饭吃得不舒服。”韩丽婷打了个逆嗝儿,“我胃部动过溃疡手术。”“年轻轻的怎么得了个胃病?”
“我能躺会儿么?”韩丽婷额头冒出米粒大的汗珠儿,疼得弯下腰,“大兵团……”
“躺吧。”李缅宁忙过去搀扶她,“要不要喝点热水?”
他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
韩丽婷躺在床上呻吟“你这儿有治胃疼的药么?颠茄、普鲁本辛都成……算了,你这儿什么药都没有。”
“疼得很厉害?你带针呢么?扎针不是也可以止疼?”“我不敢给自己扎,我怕疼。”
韩丽婷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白得惊人,平时那些争强要胜、赖皮赖脸的劲儿此刻荡然无存,格外憔翠格外外薄十足一个脆弱的女人。她侧身蜷卧,身上的骨节块块凸出。
她哭了,几滴沉甸甸的泪珠顺着颞侧流进耳朵。
“你告诉我穴们,我给你扎。”李缅宁说。
韩丽婷掀开层层衣襟,袒露出来的肚子上一道竖长红紫的刀疤在苍白干枯的肌肤间十分醒目。
“看着那么一个快乐的人……”李缅宁蓦地有些辛酸,拿着银针的手一个劲颤抖。突然来电了,住宅区每座楼的窗户都星星点点地闪亮了。
电视也重新出现画面:一位古代妇女一翻白眼旋转着仆地昏倒……肖科平敲门进了李缅宁房间:“晾的衣服忘收了。”
李缅宁正用被子盖住闭眼昏睡的韩丽婷。
肖科平怀抱几件洗干净的衣服关了阳台门回屋。
李缅宁默默地坐在床头,他感到燥热,脱下套头衫,韩丽婷的脸被他遮住,只露出一把乌黑散乱的长发。
“快到节日了,没准要来查户口。”肖科平站着一件件叠衣服,语气委婉。李缅宁弯腰从脚丫子上揪下两只袜子,揉成一团放到鼻尖嗅了嗅。肖科平抱着成摞的衣服往门口走了几步,停住回身:“能劝你们一句么?”李缅宁把袜子扔到藤椅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虽说时代在变,道德还是古代那道德,再说李缅宁你也应该对人家小韩负责。”见李缅宁只笑不语,她又说:“小韩我也劝你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语气、表情均十二万分诚恳。
“那是对敌人。”李缅宁凛然道,毫无愧色。
肖科平忍气吞声带上门出去。
钱康正在房间里的台灯下非常认真地看一本不知什么鸟人的著作,翻过一页,脸也随之转个方向。
肖科平进来,把衣服放进衣柜,然后坐在一边发征“那俩睡了?”钱康放下书含笑问。
肖科平站起来,拿起钢丝拢子梳头。
“这小韩一看就特轻浮。”
肖科平低头从拢子上拔出一根根梳掉的长发。片刻后瞟了眼钱康:“你怎么知道人家轻浮的?她跟你轻浮了?”
“不是那意思。”钱康慌忙解释,“全凭印象没一点根据。”
肖科平不再理他,在梳妆镜前坐下,端详着自己出起神儿。她似要看穿自己。她眉间有皱,一丝极细微极不易被察觉的纹线,似一缕缠绵又苦一抹忧郁。
她坐在镜前用一柄银亮的水果刀为自己片着苹果,—瓣瓣递进嘴里吃,不时凝视自己一眼。
钱康懒散地出现在镜中,脸上挂出微笑,些许欠身,—手置于肖科平右肩,一手背在自己身后,往镜中望望。
肖科平立刻绷直身体,停止手中动作,眼睛如手刀刃发出凛凛寒光,乜视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钱康脸一红,讪讪地缩回自己那只手。
房门“哐”地一声被推开.日光灯跳了一下,大放光明。
李缅宁如在敌前铁丝网遭探照灯归射,下意识地低头隐蔽。肖科平、钱康鱼贯直入,钱康胁下夹着个铺盖卷儿。
韩丽婷受了一惊,以手遮眼,衣衫不整地从被窝里探身问李缅宁:“怎么啦?”“你躺你的。”李缅宁端着一杯热水从床前款款起身,沉着地盯着肖科平。“抱歉,没想你们动作这么快。”肖科平不带眨眼地说:“我想了一下今晚的住法,咱们都还要严格要求自己,暂时先分男女宿舍——我让老钱把铺盖带来了。”
钱康干笑着上前把铺盖卷在韩丽婷脚下一放,坐在床边说:“我自己其实不想来。”
“我还是回家吧。”韩丽婷挣扎着要起来。
李缅宁一把按住她:“你不要动!这会儿已经两点了,你想走也没车了。”“就是,我也没想呆这么晚。”钱康说,“一混就给混忘了。”说罢低头看手表。“是不是可以商量?”李缅宁问肖科平。“我不想让人说我提供奸宿。”
“我还是走吧作”韩丽婷想起床,被李缅宁拽着一动不能动。“那又怎么样?”他目光尖锐地看着肖科平。
“影响不好。”“那又怎么样?”“你不在乎可我在乎,我还想有个好名声呢。”
“谁会这么无聊?谁会这么吃饱了撑的扯这份臊?”
“没人管更该自觉。”“要是我就不呢?”李缅宁起到肖科平面前,盯着她问。
肖科平镇定自若:‘你们三个住在一起也可以。”
‘我倒无所谓,住在哪儿跟谁住都可以。”钱康表态。
“肖科平,你这不是成心恶心我么?”李缅宁拉下脸,“成心治我!”“不要动气。”钱康站起来拍拍李缅宁:“不要使用不文明的语言,大家好说好商量。”
“你这么想?”肖科平盯着李缅宁。
“我怎么能不这么想?”
李缅宁再次拨开钱康的手:“去一边呆着,这里有你什么事?”钱康敏捷地反手一把抓住李缅宁的手腕子:“怎么没我的事?我在这里关系大了。”
“你一贯如此!”李缅宁和钱康较着手劲儿同时冲肖科平嚷,“什么事你都要干涉,什么事你都要插一杠子,冒充英明冒充果敢冒充无所不能!”
钱康趁李缅宁分神之际已渐占上风,面呈得意。
“咱们历数吧,从打咱们认识,哪件事你不是占我上风?哪件事不是最后你说了算?请示这个请示那个最后还非得请示你——我的公民权没一年不被你剥夺!”
“你从头数吧,哪件事不是我对?”肖科平心平气和地说,“要不是我帮你跑,你现在还在四川那个山沟里窝着呢。”
“要不是你拖我后腿,我哪至于混到现在倒成了个门房,虽说是皇官的门房。‘高工’早评上了。我的同学都有当上学部委员的。”“你就是当上‘高工’不也是天天呆着?喝茶聊天看报纸——勾心斗角,设计个劣质电冰箱洗衣机坑害消费者——还是在人手下。”“我在你手下也没得好儿!”
李缅宁“嘿”地一彻底把钱康的手掰倒,夺手指着肖科平泄愤道:“明告你为什么和办离婚,就为受不了你,所以揭竿而起——你还当是你蹬了我呢?”
钱康追过来,抱着李缅宁的胳膊找手意欲再战。
“你干嘛呢这是?”李缅宁连连甩手甩不开。
钱康像咬着钩的鱼随着他的甩动乱蹦乱跳:“信你手劲儿比我大。”“你别这儿添乱了好不好?”已然忧郁脸色依旧苍白的韩丽婷也说钱康,“正听得有意思你老给打断——专心致志的。”
她又对李、肖二人说:”吵你们的,别理他。”
“你也觉得我是添乱?”钱康问肖科平,“我可是帮你。”“你确实属于添乱?”肖科平说,“人家没说错。”
钱康颓然松开李缅宁,低下头,再抬头时,两眼无一有神。“你说……”李缅宁扭头正欲再跟肖科平理论,发现肖科平人已不见。肖科平被钱康揪着脖领子顶在墙角。像张画似地贴在墙上。“你说,你到底跟谁一头?”
“救命!”肖科平憋着嗓子细声细声地叫,两眼泪汪汪。
“当着我面你就敢打她?”
李缅宁登时急了,上前一把将钱康拎着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面对着自己。恨骂连声:
“她跟了我这么些年,这么气我,我都没舍得动她一指头,刚转到你手里——人给你是让你去爱的我的同志!”
说到动情处他不禁感慨:“我李缅宁从小就有个心愿,一辈子跟人不笑不说话。这双手打得坏一辆卡车,可连打苍蝇都是高举轻落——今儿却要落到你身上了。”
钱康看到拳临头之下,倒也从容:“别打我脸,我还要见人呢。”“不是,我就是难过。”李缅宁放下拳头、“干嘛人和人非得打才最后有个结果?”“我这个人就是血热,一冲动就忘了后果了。”钱康对肖科平说:“对不起呵,不是故意的,咱们那音乐会该办还是照办。”“那也不该动手。”李缅宁说,“动手不好,应该摆事实讲道理,再有理一打就没理了——我血就不热么?”
“咱都是热血汉子。”钱康诚恳地说:“你这么跟我说,我一听就听进去了,真打倒把我打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