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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热么?”
“咱都是热血汉子。”钱康诚恳地说:“你这么跟我说,我一听就听进去了,真打倒把我打糊涂。赶明儿咱哥儿俩好好聊聊。”“嗳嗳。”李缅宁一个劲点头答应。
韩丽婷坐在床上笑了:“就这么完了?”
李缅宁对钱康笑:她还想看咱们——打不起来小姐,我心里明镜似的。”“还疼么?还生气么?钱康低声下气地问一直在旁边泪汪汪揉脖子的肖科平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肖科平扭身往外走:“你来,帮我收拾东西。”
肖科平板着脸把衣拒里的衣服一批批往外搬,扔进床上敞口的皮箱。“你就搬我那儿去,我别处还有房子。”钱康在一边收着小摆设说。“这又何必呢?”李缅宁走到门口,瞅着屋乱糟糟的一切说。肖科平冷冷乜了他一眼,继续在衣机车里摘衣裙。片刻,探出上身对他说:“我怕了你了!”这是个不放假的节日,街上挂出一些彩旗,灯笼和祝贺标语。但街上来往的人群神态如旧,商店也没有增加供应,照常营业。
下午阳光下的阳台上的花色繁复,从隔街的公共汽车候车亭远远望上去,犹如一幅于净艳丽的漆画:文竹兰草嫩绿鹅黄的枝叶葱茏地涌在栏边,月季、牡丹婀娜地娇挺着花朵点轰其间;居室的玻璃闪闪发亮,几只空衣架晃悠悠地挂在高悬的铁丝上。肖科平出现在阳台上,手象一只喷壶,斜臂举着往花丛上浇水。清水纷如雨下,被阳光映透,化为万点金屑。
花很热烈,人很冷漠。
她极为平静地望了一眼远方殷蓝的苍穹,转身离开阳台。
房内十分整洁,近乎萧瑟。所有带有个人生活的痕迹这么的零碎物件和凌乱摆设统统不见,只留下一些面壁而立的高大拒橱和一张空荡荡的大床。
李缅宁倚在墙上吸烟。
他们坐下来等人,默不作声,偶尔互相看上一眼。
李缅宁站起来,看那些经过擦拭虽一尘不染但伤透出岁月痕迹的旧家具。他敲敲衣柜的板材回头说:“现在的家具都不会再用这么好的板子了。”钱康没敲门便进来了,身后跟着一群穿工作服的男人。
为首的一个年龄很大的男人,进来就开柜门敲板壁,逐件检查家具。他对钱康说:“要搁我们那儿一件件寄卖价儿可能高点。归了包堆儿一总卖掉,我只能给您这数儿。”
他伸出一拳一则掌。钱康看肖科平,肖科平点点头。
工头数出厚厚一迭钞票递张钱康,钱康转手交给肖科平。
每搬走一件家具,原来的益便空出一个积满陈年灰尘的印子。一地已成絮绒状的灰尘中,散落着一些久已丢失的小物件:硬币、药闰,断了齿的梳子,发卡和断了线的彩色塑料珠子。李缅宁从已搬走的床原处的灰尘中,撩起一串不显服的咖啡色的树粒项链,拎着吹去上面所蒙的尘埃。
纷飞的灰尘迷了他的眼。
那项链一经抖开,非常之长,上百个菱形树粒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地摆列着,己完全失去光泽。
钱康和工头一边聊着家具市场的行情走出房间。
“这不是我那次去海南出差给你买的那串项链么?丢了到处找不着,原来掉床底下了。”
肖科平接过那串项链端详。
“当时还挺宝贝,时髦,现在大概只有小姑娘才戴这种便宜东西。”肖科平把那串项链套头戴在脖子上,在胸前理妥贴,抬头问李缅宁。“好么?”“不好。”李缅宁摇头笑道,“你现在应该戴金子或者珍珠什么的。”房间已经搬空,顿时显得空旷、阳光中飘浮着大量尘埃,光线混浊,人也显得朦胧。
钱康从门外探进头,对肖科平说:“该走了。”
说罢先出了门,在外面走廊喊:“我在下面车里等你。”
“马上就来。”肖科平匆匆往外走,边走边大声对李缅宁交代:“每天想着给花儿浇遍水,别乱上肥要不招腻虫,米兰和君子兰明年该换盆了,夜来香和月季冬天要剪枝……”
“知道了——”李缅宁在大敞着门的房间内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大声回答。正在上升运行的电梯间内,钱康靠着一壁注视昔他对面的肖科平。肖科平眼睛看着别处,一脸倦意,身后的壁镜衬映出她的另一侧身体。他二人之间站着一个眼巴巴盯着逐次亮起的楼层号码的白发苍苍的老年妇女。钱康忽然—笑,欲对肖科平说什么。
老太太转头对他热情地笑。
肖科平出神地盯着放在玻璃荣几上的那串树粒项链。项链的咖啡色几乎与荣色玻璃浑然一体,乍看上去几乎不能一下看清她盯着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套经过宾馆式装修的多居室大开间的公寓,满铺了浅色的高绒地毯。房间正中摆了一套三件装的泰国水牛皮沙发,靠墙摆了几件红木多宝格柜橱和聚脂酒柜,上面摆有精美瓷器和一些异形的外国名酒瓶子和一排排崭新的烫金的外文书籍。钱康正在从一个红木卧榻下面往外拖一个纸箱,拿出一件捆得十分严实的东西层层剥纸:“我给你看件好东西。”
他剥净包装纸,亮出一个青花瓷瓶:“猜猜多少钱?”
“二百。”肖科平瞟了一眼,随口说。
“二百你卖我!上个月,在索思比拍卖行,一模一样的东西,拍了一百五十万——美元!”
“那你还留着干嘛?”“我这件有点残,少了一耳朵。”
那起码也值十五万——十五万人民币最起码的吧?”
“那没问题,不止。”“女人,”肖科平忽然笑说.“就是太傻。”
钱康欣赏着自己的收藏,根本没听见肖科平的话。
肖科平坐在舞台中央吹奏长笛,妆化得很浓,眼圈发紫,嘴唇鲜红,穿着一身黑皮裙,紧裹着身体,像个在南边混的东北妓女。她身后站了一排长发披肩,神态痴迷的摇滚乐手,边扭边弹,各人手中的电子乐器发出阵阵啸声,负责地烘托着她的笛声。舞台上方、四角,或悬或竖着她的大幅彩照。都属于艺术摄影,无一例外地突出她的双眼和嘴唇,深沉的嗔怨的挑逗的和空洞茫然的甚至还有贱笑的,可以肯定,拍照者和被拍照都有强烈,不容忽视的个人追求。
钱康领着大批、黑鸦鸦的经理及其马仔坐满剧场,自下而上,没一个不是西服领带背头眼镜,神色也是一律矜持庄重如同一个日子商界访华团,集体来此过夜生活、就差—人两腿同竖一把日本战刀了。
钱康神采飞扬,聆听之际不时向左右和他视线相遇的哥儿们举手示意,接着含情脉脉地望着台上。有点黑手党教父的错觉。不断有油头粉面的青年个端着高级长焦相机哈腰来到台前,瞄准学科平“唰”地耀眼一闪。
每一次闪亮,肖科平都不由自主闭下眼。
忽然灯光旋转,七彩霓幻,摇滚乐手一齐歇斯底里,金蛇狂舞,电子声响天地地裂倾泄出来,犹如置身迪斯科舞厅。
观众普遍精神一振,视线齐刷刷越过肖科平欣赏起后边什么。淹没,她只得加大气力用劲儿吹近乎吼叫,仍像一个双管演员在装模作样蒙哄观众。
她似乎感到了什么,边吹边往左右乜眼,只见身后的天幕像行星一样运行起来:山河壮丽,星空璀璨,银河如瀑布般地向整个舞台倾泻下来……
舞台灯齐灭,一牒漆黑中只有频闪灯打出一道道闪电般的强光。肖科平像个幽魂,显灵,消逝,亮相,隐去……
笛子是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吹完的,声如迅雷的鼓声夏然而止的同时,舞台大放光明,台下掌声雷动。
肖科平涎着脸站起来鞠躬,很有些无功受禄的不好意思。
掌声持续片刻,变为热烈,有组织的三阵:“夸夸夸、夸夸、夸,夸,夸!”雅雀无声。接着是欢快的迎宾曲。
乐曲声中,剧场的灯统统亮了。钱康从前排站起来。面向观众,高高拱手握手相谢。观众也同时向他热烈鼓掌、欢呼——都是哥儿们。钱康和前排陆续站起的各种嘴脸的总经理们第二赞助人热情拥抱,笑着把脸贴在一起。
他甚至热泪盈眶地向观众他抛飞吻,左右开弓,或者两手一齐来。几个妖冶似窑姐儿的女,开始把一篮篮菜筐似的大簇花卉抬上舞台,花山一样堆码。
有的力怯女郎松手时还一趔趄,险些一头栽到花篮里。
肖科平站在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还挺妨碍一趟趟搬运花篮的姐妹。
钱康满头大汗前后数着人头,把他的哥儿们领上台,排着队鼓着掌,怯生生笑着向肖科平逼近。
上来就把她忽拉围在中间,死盯着恨不能看下块肉似地没完没了鼓掌,还得钱康把他们—个个掰开,转过来面向观众席,站成一排,把肖科平和他簇拥在中央。
一个老绅士在人排后着急地往里插,次次都被一肘顶回,不停嘟哝:“我是捐了上万的,我是捐了上万的。”
还是肖科平闪身让出个空档,够他斜着身子插着,露出全脸。一群闪光灯冲这排大脑壳闪成一片。
富丽堂皇,鲜花满室,肖科平端着一杯盛着琥珀色酒液的酒杯站在窗前。她出神地凝视着窗外的夜空,手神经质地转玩着高脚杯底托。钱康从后面向她走来,两手搭在她肩头。
她—动不动。钱康放下一只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生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然后把肖科平身转过来,搂在怀里。
他松开肖科平,把上衣袋里的—枝金笔取下来,放进裤兜,继而再次好好正式地拥抱肖科平。
肖科平面无表情地后仰着上身由他抱,右手还端着那杯酒,巧妙地保持酒不被洒出。
钱康把关埋在肖科平胸前,蹭来蹭去,陶醉地发出—些喘息声。蓦地,他不动了,绕着伸上来一只手摸头发——他的头发勾在肖科平的胸针上了。
一动便扯着头发疼。“疼。”他嗫嗝,歪着身子。
肖科平放下酒杯为他解头发,头发缠得很死,解起来很费劲,最后她索性把胸针摘下来,放在眼前一点点丝缕有致地扯出。钱康捂着头发龇牙咧嘴退到一旁:“怎么搞的?”“缠在这儿上了。”肖科平把胸针递给他看。
两个人隔得很远站着,冷冷地互相打量。
“再来。”肖科平说。“你不想欠情对么?”肖科平笑笑。“你把我当嫖客了。”钱康走开,拿起眼镜重新戴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拾眼看肖科平:
“我要花钱买,根本用不着找你,有的是比你年轻漂亮的。”他把酒饮尽,咬牙站在那儿打了个寒噤,放下酒杯,掂起桌上盘中的—颗铁蚕豆扔进嘴里,“咔吧咔吧”响亮地嚼着,向肖科平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
在门口,他开了门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房间一片漆黑。房门忽被推开,泻入—道星光。”
正在熟睡的李缅宁被一只手粗暴地弄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蓦地坐起,见灯光刺眼,肖科平披头散发站在灯下哀恸地望着他,泪流满面。“你怎么来了?”李缅宁昏头涨脑地嘟哝,“什么东西又忘这儿了?”肖科平的眼睛立刻干涸了。
“几点呀现在?天还没亮吧?”他伸手去拿床头桌上的手表看时间。再拾头,肖科平人已不见,门紧关着,似乎从没人来过。
他茫然地坐在床上,怀吸刚才是在梦里。
钱康坐在一间幽暗、几乎没什么客人的咖啡厅里不吃又喝,边吃边往窗外行街头张望。
宽大的甲色玻璃使外面的所显得像阴天,人群的脸也都失去血色。他低头猛吃一块奶油蛋糕,一手按着碟子,—手用小匙挖下一块块送进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