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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干是你自己的事情。”
一个头发花白的敦厚老记者问:“我看你很年轻,是不是和老板有不愉快的经历啊?”
“我虽然不算老,但我受过刺激——我受过强——烈的刺激。”我有些激动,下面短暂笑声后一片寂静,“我是下岗职工,能愉快吗?我下岗时才二十七岁,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在为党工作——当然还有比您老得多的。您说我这岗是不是下得也太早了点?国家培养这么多年,还没报答呢。老先生,您看我像落后生产力的代表吗?”
老头默默点头,若有所思地拿起笔。场面冷清下来,主持人四处望望:“还有问的吗?”
……
一苦瓜型美女举手提问:“您在本书的前半部说老板不靠谱,后半部又让员工自己当老板,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矛盾。”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希望员工变成人面人心和兽面人心的好老板,但首先你得先摆脱坏老板,你不摆脱枷锁,怎么跳舞啊。”
“您写这本书是不是受了《总统是不靠谱的》启发?”又一女记者问。我说听说过,没看过,本能的反抗嘛,我问:“流氓无产阶级从来不屑于隐瞒他们的观点,咱们国歌第一句咋唱来着?”
我的眼睛四处搜寻,接下来的记者有些扭扭捏捏:“我浏览了几页,发现您的语言非常情绪化,有暴力化倾向,您是一个愤青吗?你写过诗吗?”
“还有人说我‘面’呢,今天还被联防暴——”我及时刹车,“我确实愤青,但我属于八十年代理想主义愤青的残渣余孽,和当下这帮现代义和团有本质区别,我最怕别人把我们弄混了,丢不起那人。精神上的老爹都不同。——我当过诗人吗?我偶尔哼两句打油诗,前几天我还信口开河附会两句:地上一片光,疑是额上霜啥的(我不由盯了盯小羽),狗肉上不了台面,不过,坐中间那几位都是诗人。我血和他们一样热,但禀赋不够啊。”
仨人遭受到突如其来的聚焦,先是一愣,很快一付坦然领受的样子。胡蒙举手,拿过麦克风(他带着棒球帽,还好没人认出来),站起来说:“现在谁还写诗啊?我叫胡骏,作为作者私人朋友我问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打算写一个‘不靠谱’系列?就像老婆不靠谱,老公不靠谱,老爸不靠谱,朋友不靠谱,领导不靠谱啥的。”
“一切皆有可能,你的左脑靠不住右脑,左手都靠不住右手呢。”我说。听众大笑。主持人看看手表,四处看了看说:“谢谢记者朋友们光临,最后一个问题。”
天宝嘻嘻哈哈站起来:“我是一家出版社编辑,作者也很熟,看着他搬进地下室,又看着他搬出来。这稿子我也看过,没想到你们抢了先。请问社长,这本书首印多少,版税多少?”
社长呵呵大笑,声如洪钟:“商业秘密,无可奉告!你们看这个发布会规模,印数会小吗?这只是第一波,还有第二波、第三波。”
总算没砸锅,社长拍着我的肩膀:“还行。”
会后我请大伙吃饭。这也是小羽第一次以女友身份见我私人朋友,都颇为惊诧,笑怨我金屋藏娇狡兔三窟。
“我是狗窝里藏猫。”我看着小羽笑,她也笑。
“小子还能忽悠上北京女生呢。”天宝说。
我多喝了几杯,大言不惭:“谁让哥哥是优秀外地民工呢?别看她浓眉大眼炯炯有神,不聚光,看问题一点也不尖锐。”
于江湖说:“难怪落入你的虎口了。你丫肯定使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其余人等也趁火打劫,纷纷拿我开涮,那阵势,就跟一朵花儿插到猪鼻孔似的。北京女孩从来不怵尴尬场面,小羽宽容地笑笑:“……好像全国人民都宠着我呐。”
我说:“干脆说我是于连得啦,咱俩也攀上远亲啦。”
杨星辰不知道于连何许人。天宝就像抓住我把柄似的,争分夺秒攻击我:“严重比喻不当!外乡人于连在巴黎是和已婚贵妇勾搭,你——这不是自我抹黑吗?小羽回去好好修理修理他。”
大家笑,我也陪大伙笑。小羽摸摸我的后脑勺:“行,回去看我的。”
小羽出于礼貌不置可否地和大伙逗逗嘴,大部分时间笑个不停。
胡蒙还没有把自己推销出去,自那个项目运作砸锅后一直孤家寡人,风采不如当年,话也不多。
于江湖还守在那家香港驻京投资公司,却正四处为无米下炊的《人精》杂志寻找投资方。从传媒业巨鳄文化体育产业集团到广告影视公司,从出租车行业房地产大亨到国外的巨型出版集团,从上市乳业公司到山西煤老板,有可能被榨出油来的公司和机构让他搅和了个遍,播下的是忽悠,收获的是一肚子酒精和秽物。
谁都知道杂志是钱砸出来的,一年下去几百万,好的冒个泡,不好的连个泡泡都不冒。于江湖说问题还不在钱,这些投资商身价没低于十个亿的,主要还是杂志社那帮人太小农了,养不活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找个婆家,又怕被拐卖了。每次都是收了别人彩礼,扭扭捏捏送进洞房,人家没到高潮他就拉起女儿回娘家,最后眼睁睁变成了人皆可夫的婊子,却最终无人肯真正上她的床,还欠下一屁股债。于江湖咬牙切齿:“我们现在就是千方百计找个愿意真正上她床的冤大头,先给他一顶绿帽子戴着,把这婊子以前的债还掉,再掩埋好同伴的尸体,擦净婊子的屁股,重新上路过日子。这里面的故事太多了,都想大哭一场。”
“注意言辞。”我用手指嘘了一下提醒他,“那你何必这么下贱呢,皮条客啊你?哦,嫖客吃肉皮条客也得有点汤喝,要不这生意没法做啦。”
“皮条客也是一种文化。”于江湖调侃,“我还是想干点有文化含量的事情,更不想看见这个牌子倒掉,毕竟你我都与之有染,是吧?”
天宝有些疑惑地问:“有这样的冤大头吗?”
“现在钱多人傻的傻逼多了去了,看运气了,我准得逮一个。”于江湖说。
回“家”路上小羽评价我的狐朋狗友:杨星辰和李皓还靠谱,天宝虚头巴脑,胡蒙形迹可疑,于江湖粗俗下流。她警告我别受了他们的“精神污染”。
我笑:“这就管上啦。”
北京女孩就是不一样,总能高屋建瓴,只见小羽横眉立目:“我要不管你,迟早走上发党反社会主义的不归之路。”
3
我是图书项目小组成员,工作远没结束。发布会后几天,我陪发行部的人将书和宣传物送到了地铁和各大书店,只等媒体挑起事端。
一门户网站要我过去一块做个专题。我不懂网页制作技术,就做文字编撰,他们上传后我再审校,除了设计栏目,调查表,图片扫描上传,还得找些大尾巴狼做些临时采访,整理上传,一切妥当了,储存在内网上让主编审批,我们再改,批准后最后发布。这是个费时的活儿,除了两顿工作餐,一直忙到深夜,和几个编辑游魂一样出去吃了“鬼饮食”,各奔东西。没公汽了,在寒冷萧瑟的大街上我被吹得就像一块冻肉了才等到出租车,昏昏欲睡赶回“家”。小羽已入酣梦,我匆匆洗漱,窸窸窣窣摸进被窝,拥佳人入怀。小羽软绵绵热乎乎,像一个滚烫而美妙的保温袋。她迷迷糊糊嘀咕了几句,伴我沉入暖洋洋的梦乡。
次日起床一看,专题已经非常热闹,已有上千条帖子。两天内,其他几家大网站也都做了专题,网友反应大同小异,看着热血澎湃的帖子,想说不是破坏社会主义大家庭都觉得自己不要脸。
受邀报纸纷纷发表消息或书评。一家以理性著称的大报女记者约我到国贸一咖啡厅做了专访。一家大电台邀请我做了两次访谈,分两次播出,连远在靀城的家人都听见了。剩下的就是电视台了,我和“嘻嘻TV”一个著名栏目联系,他们很有兴趣,让我先发个文案过去,又面谈了一次,后来说这个话题挠的尽是痒处,放弃了。
这本并不精致的书像冬季流感一样,从北京蔓延到全国。我渴望一场暴风雪的到来。做梦都被钞票活埋,做梦都和小羽共筑爱巢,过上小日子。小羽着实替我高兴,认定我是一个“还算靠谱的优秀外地青年——大龄”。
“我把你隆重介绍给妈妈爸爸姥姥姥爷姑姑姨夫舅舅舅妈等——一大家子人了。”小羽就像小学生背书。
“这也太快了吧?”我心里暗喜,“他们咋说的?”
“他们一致认为,你——不咋地。”小羽像评书演员似的摇头晃脑起来,“但——,尚需听其言,观其行,给人出路。”
4
北京初冬,短暂的湛蓝天空里汇入灰蒙蒙的尘埃,也透出几丝爽利和寒意。北海公园朔风萧瑟,景山上巨型葫芦状白塔突兀而孤寂,游人寥落,行色匆匆。我抱怨:“你把我带这儿来干嘛?缩手缩脚的,再说我都来过好几次啦。”
“等会就知道啦。”小羽押着我走。
闲逛一阵,照了一些照片,小羽终于安排在柳叶褪尽柳条裸垂的湖边石凳上坐下来。此刻,湖面波光粼粼涟漪阵阵,水草隐现怪石嶙峋,不远处金鱼群忽而鱼翔浅底纹丝不动忽而上下翻腾竞相追逐。一阵冷风飘来,杨柳婆娑,荷叶微颤,小水浪“嚯嚯”地敲打着湖壁。我跟着打了一个激灵,小羽坐到我怀中,搂着我脖子,添了一份温暖。不久,屁股透凉、双腿酸痛的我挣扎欲起。
“别动!”小羽按住我,从我身上滑下来,站在湖边,顽皮一笑又一脸严肃,“现在我正经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
“啥事啊,一本正经的?”
“当然啦。戈海洋,你爱甄小羽吗?”
我不笑已经不可能:“哪根筋短路啦?”
“别嬉皮笑脸的。”小羽继续问,“说!爱甄小羽吗?”
“这不正之风跟谁学的?脑残电视剧还是智障小说,傻不傻啊?”
“这是咱北京规矩,入乡随俗,现在面向北海,面向那边的中南海——也就是党中央,你说,爱我吗?”
“面朝北海,朔风袭来,我打个颤呗!”我出溜一句,嗫嚅着,“这规矩也太吓人了,表忠心呢?”
“少废话,现在你说,你——爱我吗?”
“那三个字早说滥了。”我挤出苦恼人的笑,“我说不出口,俗不俗啊?”
“少废话,快说!”她的斩钉截铁还是挡不住我废话:“这也太罗曼蒂克了吧?你知道咱山里来的孩子,山里孩子嘴巴笨,但心里踏实手脚勤快,咱靠的是行动。”
“啥山里孩子,平时都成话痨啦,比我姥爷还话痨呢。”
“废话,不话痨我敢跑北京这个话痨中心来混饭?”我转身一看,几个行人在周围晃悠,密切关注状。我小声对小羽说,“你饶了我吧,有人以为你遇到坏人了。”
“你就一坏人!”
“呵呵。”
“好,你不说,我走啦,一个人在这儿凉快吧!”小羽转身就走。我只好追上她,一番巧言令色,含混不清地吐出了那不着调的三个字,经她多次纠正示范,直到发音清晰字正腔圆大义凛然可以媲美“新闻咸播”才破涕为笑,异常温柔地挽着我的脖子,揭示其意义:“知道吗,这叫北海海誓。海誓完了,下午去香山,现在后海泛舟。”
我一惊:“又去那儿干嘛?现在已经过了看红叶的最佳时候啦。”
小羽数落道:“要不说你没见识呢,北海海誓了,去香山干嘛啊,当然是山盟啦。”
“这么远,来得及吗?一大堆脏衣服还没洗呢。”我犹豫起来,小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