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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潘金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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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就该报他的恩。老曹这么认为,荀正义也只好顺水推舟,院长当上之后,见了老曹总说:“我何德何能,不是老领导的培养,我哪里能坐上这个位置?”

老曹也就信以为真,开始把荀正义当成自己人。但老曹也有分寸,退下来后,法院的工作,不再插手;只是生活上遇到问题,给荀正义打招呼。正因为工作上不插手,只是生活上提要求,荀正义觉得老曹是个明白人;而生活上的要求,花俩钱就能消灾;三年下来,荀正义一直把老曹当老领导供着。每年老曹生日那天,荀正义便请老曹吃晚饭。酒宴上,开头一句话总是:“工作一年忙到头,顾不上看望老领导;但老领导的生日,还是得我亲自来主持。”

虽是一句话,一句话顶一年,但有一句总比没一句强,老曹高兴得红光满面。今年的生日宴,就摆在“松鹤大酒楼”的二楼。老曹首先在自个儿的生日宴会上喝大了;因今天不是无缘无故,荀正义也跟着喝大了。没喝大时还说:“老领导也知道,平时我不喝酒,给自个儿规定了五条禁令,每年的今天,我倒是要破破例,陪老领导喝个痛快。”

老曹又高兴得红光满面。但老曹喝了一辈子酒,荀正义平日不喝酒,荀正义哪里是老曹的对手?老曹在酒场上奋杀了一辈子,在酒的喝法上,也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创造。老曹喝酒,和烟连着,名叫:“俗话说,烟酒不分家。”烟酒不分家并不是边喝边抽,而是借着烟盒的高度,往玻璃杯里倒酒的分量。烟盒先是卧着,酒倒到跟烟盒同样的高度,一口喝下;烟盒再横着,酒倒的也是同样的高度,再一口喝下;然后烟盒再立起来,又倒到跟烟盒同样的高度,一口喝下。烟盒卧着,酒往玻璃杯里能倒一两;横着,二两;立着,三两;烟盒翻三番,半斤酒已经下去了。三杯喝下,叫开门红。开门红喝过,酒席才算正式开始,划拳行令,一个个过通关,最后到底能喝多少就难说了。但老曹哪里知道,他已经退下去了,现在法院的院长是荀正义;陪同他们喝酒的,是法院几个副院长、政治处主任、纪检组长、办公室主任等领导班子成员,他们过去是老曹的部下,现在已经不是了,成了荀正义的部下;“开门红”时,老曹喝的是真酒,荀正义喝的也是真酒;接着划拳行令,一个个过通关,部下开始玩障眼法,给老曹酒杯里倒的是酒,给荀正义酒杯里倒的是矿泉水。八圈通关下来,老曹醉了,荀正义也醉了;但老曹醉是全醉,荀正义是半醉;但老曹在身边,荀正义还要做出全醉的样子。酒宴结束,老曹被人从二楼架了下来,荀正义也被人从二楼架了下来。正在这时,李雪莲上前一把扯住了荀正义:“荀院长,你要替我做主呀。”

虽然法院院长被人拦路告状是常事,但夜里,酒后,加上突然,荀正义还是被吓了一跳。因老曹在身边,仍要装出全醉的样子,又不敢露出被吓了一跳。架着他的法院办公室主任,倒是被吓了一跳,慌忙去拉李雪莲:“松手,没看院长喝多了?有啥事,明天再说。”

将李雪莲拖开,将荀正义往车上扶。但这时老曹在楼梯口大声问:“咋回事?”

虽然舌头有些短,仍接着问:“是不是有人告状?过来我问问,这场面我见多了。”

如酒不喝大,老曹不会干涉法院的工作;正是因为喝大了,忘记自己三年前已经退下来了;见有人告状,回到了当年的亢奋状态。众人见老曹要干政,忙又着了慌,放下荀正义,先将老曹往车上扶;一边扶一边说:“老院长,就是一个农村妇女,不会有什么大事,您老身体要紧,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让荀院长处理吧。”

老曹脚不沾地,被人架到了轿车里。老曹仍不依,摇下车窗,指着另一辆车边的荀正义,摆出老领导的架式说:“正义呀,这案子你好好给我问一问。我给你说过的,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荀正义也忙向老曹的车趔趄了两步,嘴里说:“老领导放心,您的点滴教诲,我都记在心里,这案子我一定好好问,明天向您汇报。”

老曹嘴里还嘟囔着,车就开走了。正因为有了老曹这句话,荀正义倒不好马上坐车走了。马上坐车走不是怕李雪莲听到老曹的话会怎么样,而是怕老曹明天酒醒,万一还记得这事,打听出他阳奉阴违,醒时的话听,醉时的话不听,后果就不好了。就会因小失大。一个退休的老干部,帮你忙是不可能了,但想坏你的事,他还是有能量的;他在台上那么多年,上上下下,也积累下丰厚的人脉,料不定哪块云彩下雨,就砸在了你头上。虽然还半醉着,只好回头理会李雪莲;正因为半醉着,口气便有些不耐烦:“你咋了?”

李雪莲:“我要告一个人。”

荀正义:“告谁呀?”

李雪莲:“董宪法。”

李雪莲本来告的是秦玉河,后来加上了王公道;是王公道把她的案子判错了;现在先放下秦玉河和王公道,开始告董宪法。本来她与董宪法无冤无仇,就见过一面;她求董宪法把案子平反,董宪法说这事不该他管;如果事情就此打住也就罢了,但当时在法院门口,两人越说越多,越说越戗,街上的人越聚越多,董宪法恼了,骂了她一声“刁民”,又骂了一声“滚”;正是这两句话,把李雪莲也惹恼了;我有冤来告状,你开的是官司铺,咋能骂我是“刁民”,怎能让我“滚”呢;便越过董宪法找法院院长,状告秦玉河和王公道之前,先告董宪法。荀正义一下摸不着事情的首尾,问:“董宪法咋你了?”

董宪法没咋李雪莲;骂一声“刁民”,再骂一个“滚”字,也够不上犯法。但情急之下,李雪莲说:“董宪法贪赃枉法。”

说董宪法贪赃枉法,这话没有根据;也许董宪法在别处贪赃枉法过,但在李雪莲这件事上还算不上;董宪法老婆收了李雪莲一包袱棉花,两只老母鸡,也够不上贪赃枉法;倒是董宪法看他老婆把鸡炖了,骂他老婆“贪赃枉法”。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荀正义打了个寒噤。刚才是半醉,风一吹,倒成了全醉。荀正义清醒时很谨慎,喝大了容易脾气暴躁。酒前和酒后是两个人。这也是他平日不喝酒,给自己规定五条禁令的原因。这时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说他别的,也许该我管,但你说他贪赃枉法,这事我就管不着了。”

李雪莲:“那我该找谁呢?”

荀正义:“检察院。”

荀正义说的也是实情。董宪法是公职人员,如果董宪法案子审错了,该找法院院长,如果董宪法涉及贪赃枉法,就不是法院能管的事了,该由检察院立案侦查。但李雪莲不懂其中的道理,反倒急了:“咋我找一个人,说不该他管;找一个人,又说不该他管;那我的事,到底该谁管呢?”

接着又冒了一句:“荀院长,你是院长,你不能像董宪法一样,也贪赃枉法呀。”

这句话把荀正义说恼了。也许荀正义在别处贪赃枉法过,但在李雪莲这件事上却没有。也许不喝酒荀正义不恼,一喝大,就真恼了;恼怒之下,便对李雪莲吼了一句:“咱俩刚见面,我咋就贪赃枉法了?可见是个刁民,滚!”

骂得跟董宪法一模一样。

序言:那一年(八)

李雪莲见到县长史为民,是在县政府大门口。史为民坐车出门,正在车上喝粥,突然一个妇女跑到车前,拦住去路;司机猛地煞车,史为民的脑袋磕在前座的椅背上,粥也撒了一身;揉揉头,将身子放回来,再抬头,见车前的妇女跪在地上,高举一块马粪纸牌,牌子上写着一个大字:冤。

今天是礼拜天,按说史为民不该上班。但县长史为民,从没休过礼拜天。一个县一百多万人,工农商学,吃喝拉撒,事情千头万绪;从中央到省里,再到市里,每天下发的文件有一百多份,都靠史为民落实。工人每天上班八个小时,史为民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天天夜里开会。还有,从省里到市里,每天都有部门来县里检查工作;从省里到市里,部门有百十来个;县里每天需要在宾馆招待的上级检查组,至少有八拨。中饭和晚饭,史为民得陪十六拨次的客人。都是职能部门,哪个也得罪不起。史为民的胃,也让喝酒喝坏了。史为民时常捂着胃对部下感叹:“县长,不是人干的活。”

但能当上一县之长,也不是容易的;一个县想当县长的,有一百多万;祖坟的坟头上,未必长了这棵蒿子。比这些重要的是,从政是个迷魂阵,当了乡长,想当县长;当了县长,还想当市长和省长呢。一切不怪别人,全怪自己。史为民想明白这些道理,每天有怨无悔地工作着。胃让喝酒喝坏了,只能自个儿调理。中午、晚上喝酒,还有一个清早不喝酒,这时史为民只喝粥。粥里放些南瓜和红薯,既食了粗粮,也养胃。有时先天晚上开会迟,第二天早上睡过了头,又急着出门,便在车上喝粥。李雪莲见县长,也是接受了见法院院长荀正义的教训,不再中午和晚上找人,换在了早晨;中午和晚上人容易醉,清早,人的脑袋是清醒的。于是,这天早晨,李雪莲便与县长史为民,在县政府门口碰了面。

史为民今天出门,是去参加县上一个饭店的开业剪彩。这个饭店叫“世外桃源”。说是“世外”,距人间并不远;县城西南二十里,有一片树林子,饭店开在这林子里;偶尔有鸟飞来,饭店的老板又养了几头梅花鹿,便叫“世外桃源”。比饭店雄伟的,是饭店身后,矗起一座配套的洗浴城,桑拿按摩等一条龙服务,里面应有尽有。按说配套的行业有“涉黄”嫌疑,开业剪彩,县长不该参加;但开这“世外桃源”的人,是省上一位领导的小舅子,不过租了县上一块土地;正因为这土地在本县,史为民作为“土地”就该参加了。何况,“世外桃源”开业之后,还给县上交税呢;这也是县长工作的一部分。开业选在礼拜天,也是图个人旺。昨天晚上会又散得迟,史为民清早又睡过了头,便又在车上喝粥。“世外桃源”开业剪彩是九点,出门已经八点半了,史为民有些着急;车出县政府,又被人当头拦车,史为民更着急了。比史为民着急的,是他的司机。司机急不是急耽误县长剪彩,或县长头磕在了前座上,或粥撒了县长一身;而是一个妇女突然跑到车前跪下,猛地煞车,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他摇下车窗,当头骂道:“找死呀?”

史为民还是比司机有涵养;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遇见;再说,这也是县长工作的一部分;便止住司机,推车门下车,先抖抖身上的粥,又上去拉车前头的妇女:“起来,有啥起来说。”

李雪莲起身。史为民:“你找谁呀?”

李雪莲:“我找县长。”

史为民便知道这妇女家没有电视,看不到电视上的本县新闻,与他对面不相识,便问:“找县长干啥?”

李雪莲举举头上的“冤”字:“告状。”

史为民:“告谁呀?”

李雪莲:“不是一桩案子。”

史为民倒“噗啼”笑了:“一共有几桩?”

李雪莲:“第一桩,告法院院长荀正义;第二桩,告法院专委董宪法;第三桩,告法官王公道;第四桩,告我丈夫秦玉河;第五桩,还告我自个儿。”

史为民一下听懵了。听懵不是一下告这么多人让他懵,而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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