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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里读研究生。所以他们都把他看作老大哥、老革命。而一夜之间他竟成了敌人。竟由他们把他押送到一个可怕的地方。
公共汽车的窗外是一片寒冷萧瑟的原野,一眼望不到边。这使他想到妻子吴玉萍,不知她被送到什么地方。离开省城时只知道她的处分是监督劳动,却不知去哪里。自己也是劳动,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们要把我送到哪里去?他问过却没人告诉他。
公共汽车到站了,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夜,一大早又坐上了雇的大马车。要把他送到哪里去?去干什么?他一无所知。从押送人与车夫的谈话中他知道要到天黑才能到达。这辆不大的胶轮车上,拉着他的行李、皮箱和柳条箱,车尾放着喂牲口的草笸箩,还要坐四个人,已是满满当当的了。他们让他坐在车当中他那个大行李上,他谦让了一下才就了座。这是大车上最好的位置——“软座”,行李后面的皮箱恰好可当靠背,坐累了还可以躺一躺。那三个人两边各坐一个,另一个人则坐在车后边的笸箩里。白刚看到车尾巴上颠簸得很厉害,坐在笸箩里腿也不能舒展,便以大哥哥的身份说:“坐那里边多难受啊!到里边来!”回答却说:“这里挺舒服!”他心里很奇怪:那里怎么会舒服呢?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了。
大车在坑坑洼洼的土道上颠簸,起初使人精神紧张,不知什么时候会把你颠到什么地方去,磕碰到哪里。时间长了神经也就麻木了,这种颠簸便成了催眠术,摇晃得使你昏昏欲睡。他终于睡着了。可能是车辙里有个大坑,车猛然一颠,他醒了,还没睁开眼睛,却听见温原小声说:“他没发觉吧?”另一个说:“谁知道呢?小心点,还是给你吧,转移个地方好。”他很奇怪,这是说什么?他偷偷地睁开一点眼睛,惊奇地发现温原正在接过一支手枪。“啊!手枪,是对付我的。难道你们真的以为需要用这个对付我吗?”他又合上了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困惑不解。他们竟然带上了手枪,就是我这几个好朋友,如果认为必要,比如说不服从他们的命令,或是认为我要逃跑,他们就可以对我开枪,就可以打死我。这当然是领导的主意,可是这些领导,对他都是了解的啊!这是多么可怕的现实啊!他又想到在大车上让他坐在这个中心位置,也不是对他的照顾,而是三人成犄角之势,前面是车夫,他处于四面包围之中。这也是以押送犯人的办法对待他了。这时他才知道坐在后面笸箩里的人为什么“挺舒服”了。几年来我们一直是同志,是朋友,为什么现在竟用枪来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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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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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傻,太麻木了!一开始他居然还抱着幻想,还不明白自己已成了阶下囚!他绝对不相信,对着自己从小追随的共产党会没理可讲?省委弄错了还有中央呢!党中央毛主席会弄清楚的。他相信只要摆脱了原单位,到了别的地方向上级说明真相,问题就会解决。
那一次不平常的经历,给了他这种信念。
1955年,全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对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运动一开始,白刚起初是惊讶,有点不相信,但是随着胡风反革命集团材料一批批的公布,机关内一次次的学习批判,他也不得不由怀疑、惊讶而检讨自己警惕性不高了。检讨归检讨,心中却一清如水。因为反革命一词和他绝对不沾边。所以这种检讨是轻松的、愉快的,学习中还说说笑笑,毫无防人之心。随着报上陆续公布一些胡风分子的材料,他在学习中曾说这个人我见过,是个有名的诗人,诗写得很好,在解放区他找过我们的一个同学,想不到他也是个反革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过了十几天,主持学习的领导全业兴同志,笑眯眯地问他那个同学叫什么,在哪里工作。不久,学习转成了“运动”,扩大了反的对象,不仅反胡风,而且变成了肃清一切反革命分子,这就是有名的“肃反”运动。令人诧异的是,白刚竟然成了“肃反”的重点。让他交待他谈到的那个胡风分子和跟那个同学的关系,还有和另一个在全国作协工作的同学的关系。接着便搜查了他的宿舍,他的办公室,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把他的信件、日记、诗歌小说草稿和一些笔记本全拿走了。
想不到他还真经得住审查,那么多东西中竟找不出有严重问题的话来,和那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往来。但是在那种无限上纲的年代,要整你问题总是可以找出来的。他们集中地追问他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的几句话,他说写的什么早忘记了。他问写的什么,他们却不告诉他。僵局持续了好几天,全业兴才十分神秘地提示了一句话:“你反对文艺写工农兵,这思想有没有?”他一直因为自己面对的都是知识分子没法写工农兵而苦恼,怎么会反对写工农兵呢?当然不能承认。全业兴说:“你不要顽固不化,我们一再追问这个问题,是有证据的。‘不能写工农兵!’这句话是你写的,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吗?”全业兴龇出了一排黑牙笑了,声音也缓和下来,表现了十分与人为善的样子劝说道:“你好好想想吧!领导没根据,是不会批判你的,机关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批判别人,单单批判你们几个?”白刚也迷惑了,看来领导是有根有据的。可是我没这种思想怎么能写出这种话来,他没有立即回答。
大家气愤了,一次又一次地喊叫,但是白刚仍然没有说话。全业兴两眼笑眯眯,悠然自得,稳操胜券的样子,一任大家喊叫,他在屋子里倒背着手走起溜来。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白刚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红皮的漂亮笔记本。白刚眼睛一亮,认出来了,是他的笔记本,那还是1949年参加全国第一次团代会时的纪念品。他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到北京去开会,他找过他大学的一个老师,现在是全国作家协会的一个领导。白刚谈了自己的苦恼:做学校工作,面对的是教员、学生,很少接触工农兵,没法创作。当时他正是把毛主席说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就必须写工农兵,当作天经地义的。他的老师解释说:“你不能写工农兵也可以写一写教员、学生、青年知识分子……”写知识分子那时一直是禁区,老师、理论界权威这么一说他觉得很有启发,便记在了这个笔记本的后面。正是在这句话的启发下,他写了几篇关于青年学生的小说。对了,可能就是这样的话引起了怀疑,可是这样的话又有什么问题呢?
在大家喊声的间歇中,白刚突然喊起来了:“不会是只有一句话,前后一定还有话。”
会场立即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把眼光投到了全业兴身上。全业兴停住了悠然的脚步,愤怒地说:“没话怎么样,有话又怎么样?不能写工农兵这几个字是你写的,意思还不清楚吗?”
“前后有话那不一样,我记得好像是‘你不能写工农兵,也可以写一写教员、学生、青年知识分子’。”白刚犹犹豫豫地背出了这段话。
全业兴没有因为揭露了他的断章取义而尴尬,反而胜利了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说:“对!对!你一个字不差地背下来了,可见你是铭刻在心,当作座右铭的。这意思不是仍然说你不要写工农兵,去写知识分子吗?毛主席要文艺工作者深入到工农兵中去,写工农兵,要深入生活,胡风也没公开反对,但他说‘到处有生活’,这一句话就把毛主席的文艺思想全否定了。既然‘到处有生活’,那还深入生活干什么,也不用深入工农兵了,实际上也就不必去写工农兵了。你写的这几句话比胡风说的那句话更直截了当,更露骨。干脆就明确主张去写知识分子。你这不是反毛泽东思想是什么?”
领导这一分析,就等于定了调子,在那种运动里,谁也不敢和领导唱反调,于是开始了更激烈的没完没了的批斗。白刚如实交待了他和老师谈话的详细经过,谁知道这造成了另一个批斗的高潮。
一天深夜,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大会议室里,坐满了全机关的人,而且破例包括了机关的全体领导和下属单位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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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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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一开始,还是让他交待那几句话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白刚说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没有新情况。全业兴说:我让你再讲一遍。白刚又详细交待了一遍。他认为大家又会喊起来说他不老实。可是意外的却没有一个人打断他,显然这是事先开了会,有了新的斗争策略。
沉寂了片刻,全业兴才面带讥讽地说:“和以前交待的一个字不差,看起来你都背熟了,还是你那个老师谈的。你的老师是全国有名的文艺理论家,是他说的,那就没错了。你和这位老师关系怎么样?”
白刚想不到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明,但他还是要讲真话:“我们关系很好!”
全业兴等待的就是这句话。他会心地笑了,笑得那么得意。在大会议室里不停地走动,一边走动一边把他那得意的笑容向大家显示:大家等着看好戏吧!一会儿就让这个顽固分子“入瓮”。然后又微笑着凑到白刚眼前和和气气地说:“你这位老师不会害你吧?”
白刚的一颗心悬了起来,越来越觉得这提问是有来头的,要把他引到一个什么圈套里。可是他觉得老师是个正直的人,故意害他?那不可能,所以作了坚定的回答:“不会。”
“他不会说瞎话吧?”全业兴又轻轻说了一句。虽然白刚越来越觉得问题的蹊跷,在运动中什么反常的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但也只能照直回答了:“不会。”
全业兴沉默了一会儿,会场也鸦雀无声。斗争会上出现这种场面,是十分少有的。然后全业兴来到白刚面前,歪着头,戏谑地微笑着,对着白刚的眼睛轻轻地说:“你还坚持那几句话是你老师说的?”
“是他说的。”是祸是福,白刚也只能这么说了。
全业兴举着一只手,对白刚指指点点,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十分庄严地说:“好啊!你还嘴硬,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然后又对大家说:“这些天我们一直就追查他那典型的胡风思想的来源,他一直坚持是作协领导成员、他老师说的。他以为拉一个名人做挡箭牌就可以把我们吓唬住,他以为他的老师会掩护他,他错了。我们已经外调回来,正是他的老师说他是胡说。同志们!听清啊,说他是胡说。”突然全业兴抡起一只胳膊在空中一挥,像指挥千军万马一样,斩钉截铁地说:“他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吗?好!给他看看,看看他的老师说的什么!”
温原走过来,拿出了一个三指宽一巴掌长的小纸条,在手里举着,让白刚看。白刚很奇怪,全国作家协会,能缺张纸吗?他出于什么心情,为什么用了这么一个小纸条?涉及一个人终生命运的证明,要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要分析事情的性质,这样的小纸条可能吗?这不是开玩笑吗?是真的吗?可是他看了看,字迹非常熟悉,是他老师写的。他怀着惶惑心情仔细看了条子上的那两行小字:
“说我宣传胡风思想,那是胡说。作协党组可以证明。”下面是签名,作协党组印章。
这一看白刚心里有底了,那三指宽小纸条是对他们这种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