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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亮子里城门前,三八大盖枪拦住赵三刀,他才从往事的回首中折回现实世界,意识到已离开绺子很远。
“我有证件。”城门卡子前要小心、警惕,赵三刀出示李炽良的请柬,一位自称副官的人绽出笑容,说,“是赵先生呀,李团长派我来接你,请!”
“妈的,狗眼看人低!”赵三刀心里骂守城门兵士,趾高气扬地跟着副官穿街过巷,来到戒备森严的李宅,副官向卫兵说是李团长邀请的客人,便放他俩进去。
庭院幽深,秋天的景象到处可见,纷纷落叶铺满院子。
一股冷风吹来,赵三刀打个寒战,这里没半点喜庆气氛,哪里像是给老太太庆寿,说发丧倒很像。他觉得不对劲,手伸向腰间,突然被一双大手钳住,副官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冷笑道:
“赵三刀,你的阳寿到了。”
反抗是徒劳的,数名武装到牙齿的卫兵制服了他。
大柜赵三刀骂咧咧地喊:“王八犊子李炽良,你滚出来!”
“三刀兄弟,”身着戎装的李炽良团长出现在二楼窗口前,说,“你有什么话要留下,说吧!”
“你为什么害我?”赵三刀要问个明白。
一张写满字的纸从二楼飘落下来,李炽良叫卫兵拿给赵三刀看。这是“河边部队配属骑兵团”团长李炽良签发的讨伐胡子赵三刀的通令和缉拿匪首赵三刀的悬赏告示:一、活捉匪首赏现大洋两千块;二、砍下首级赏现大洋一千块;三、提供匪首藏匿地点或线索赏现大洋五百块……
“李炽良,你不是人!”胡子大柜赵三刀痛骂,猛然朝士兵平端的刺刀一头撞去,当即毙命。
故事15:生死界
嚓嚓嚓!黑色马靴踩着院内的积雪,众胡子的心便悬到了嗓子眼儿。刺骨寒风中数双怯眼盯着大柜的脚,人人自危,一旦高腰牛皮靴子停在自己面前,那将被拉出去枪毙。
事情出在昨夜。
胡子好好好马队攻破大地主赵小辫的硬窑——砖石或塔头墩子(垡子)砌成的大院,设有炮台和专职护院的炮手——酒足饭饱后胡子便赖在赵家的土窑里不走,常常被官府遗漏而又偏远的村庄,胡子感到安全。
“大哥,”大清早,水香走进大柜好好好的屋子说,“昨夜给咱做饭的才大兴(妇人)被压裂子(强奸)后洗(杀)啦。真惨呐,球子(乳房)头都给咬掉了。”
“哪个鳖犊子干的?”
“您看这物件,”水香麻利地将一个稀脏的羊皮(羊卵子皮)烟口袋递给大柜好好好,说,“现场捡到的,我估摸……”
“这个鳖犊子!”大柜好好好猛拍下桌子,吼一声:“我插了他!”
刚刚睡醒的胡子从热乎乎的被窝爬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见到院子中央燃着木柈子,豆油在大马勺里加热便明白了,这是什么人压了裂子,要遭受最残酷的刑罚——卧鸡子(油炸生殖器)。
嚓……高腰牛皮靴子挪动的节奏渐缓,大柜好好好拎着羊皮烟口袋在胡子面前晃来晃去,透着杀气的眼睛盯住一张惊惶的脸,怒吼道:“船衣破(姓费),滚出来!”
踉踉跄跄,一个瘦小身躯跪在大柜好好好的脚下,哀求道:“大爷,我冤枉!”
“谁的?”大柜好好好扔过去羊皮烟口袋,骂道,“兔崽子,是你的东西,还不承认?!”
“烟口袋是我的不假,我没压裂子。”胡子船衣破为自己申辩,“昨晚我闹肚子,穿箭杆(拉稀屎)时丢了烟口袋。”
“你竟敢抵赖!”大柜好好好粗暴地一脚踹倒瘦小的船衣破,他最恨自己的弟兄去拈花惹草,从拉起绺子那天起就定下规矩:压裂子的一律枪毙,情节恶劣的酷刑处死。大柜好好好命令道:“把船衣破码起来!”
胡子七手八脚把船衣破捆绑住押到翻滚的油锅前,匪行刑罚中下油锅最为残酷,特别是油炸阳物,受刑的场面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船衣破双腿发软,眼冒金花,大柜冷冰冰目光已说明他下了杀人的决心,因此求生实属徒劳,现在唯一恨那惹祸的烟口袋。
“弟兄们,咱们从拿局起,就定下山规局事,大家发了毒誓,对违背绺规的,就照规矩办。”大柜好好好历数船衣破违背绺规的罪行后,喊道:“狠心柱(秧子房当家的),发刑!”
“一走上前礼恭敬,弟见仁兄忙禀明。”一位具体施刑的彪形大汉走到秧子房当家的面前,拱手请刑。
“绺釜原来有釜本,水浒留下库中存,开库取刑都来看,专惩绺中越轨人!”秧子房当家的说。
豆油在马勺里沸腾,几个胡子齐声说:“刚才大哥发了刑,各位弟兄听分明,今有英雄越了令,摆好油锅好施行。”
船衣破被架到马勺前,一个胡子伸手解他的腰带,大柜好好好突然喊声:“等一下!”
一般情况下,秧家当家的发了刑就该立马行刑。大柜好好好要干什么?他走到船衣破面前,说:“你背一遍七不夺八不抢。”
难道大爷改变了主意?船衣破绝望中突然看到希望,于是很认真地背遍绺规七不夺八不抢:“不抢盲哑人,不抢疯人,不抢瘫痪人,不抢僧人道士,不抢尼姑,不抢邮差,不抢耍钱的……”
“为何不抢耍钱的?”
“西北连天一块云,天下……”船衣破背此歌谣时,发现大家挺满意,乘机道:“大爷,我冤枉!”
“大哥,”水香凑到大柜耳边说,“方才几个弟兄议论,说你舍不得杀船衣破,他救过你的命,如果……”
大柜好好好立刻下了施行的命令,胡子动手剥船衣破的衣服,一层两层,锋利尖刀豁开裤头时,胡子喊起来:“草儿,船衣破是草儿(女人)!”
众目皆惊,船衣破下身空荡荡的。
大柜好好好先是惊怔,缓过劲来就叫胡子把衣服还给船衣破,送她回房里去。
始终笑眯眯的水香,恐惧神色在脸庞上僵住,他悄然朝后退,想溜掉,被大柜好好好叫住:“兄弟,你慢走。”
“大哥……”水香倒吸口凉气。
“把佛门柱(水香)码起来。”大柜好好好话音未落,胡子蜂拥而上,水香被捆了,他大声地道:“我不明白,大哥为何这样对待兄弟?”
“青天柱(稽查)!”大柜好好好叫他当众把水香的罪行摆出来。
一次,水香趁天黑钻进一寡妇家,跨合子(奸淫妇女)半夜归来被上香(放哨)的船衣破撞见,船衣破胆小怕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发生这回事。然而,多疑多虑的水香总怕事情败露,决心除掉船衣破杀人灭口,但终没太适当的机会。
昨夜,水香夜间巡查岗哨,意外捡到了船衣破的烟口袋,毒计顿生,潜入为绺子做饭夜未回家的那个村妇独居处,将其奸淫后杀死,丢船衣破的烟口袋于凶杀现场,栽赃陷害……水香万万没想到,发现水香行为不轨的不仅仅是船衣破,稽查跟踪他数日,昨夜的一切都被稽查弄清楚了。
水香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死定了,他跪在大柜好好好面前,乞求道:“大哥,我跟你一道起局,横刀立马,没有功劳有苦劳,让兄弟死个痛快吧!”
众胡子目光投向大柜好好好,他手摸向腰间的匣子枪,冷丁又停住了,下命道:“卧鸡子!”
面如纸白的水香被高高地吊起,扒掉裤子分开双腿,一个胡子端起热油翻滚的马勺,朝水香下身伸去……随着一身惨叫,水香立刻气绝身亡。
处死水香的当夜,胡子船衣破悄悄离开绺子。有人说是大柜放走的,也有人说她女人身暴露后没法在绺子呆下去而逃走的。究竟是什么原因,就像她如何女扮男装混入胡子队伍一样,始终是一个谜,至今无人揭开。
故事之16:黑鬃烈马
搅动起的滚滚沙尘遮天蔽日,枪声、爆炸声、厮杀声响彻荒原。这是入春以来伪满亮子里镇军警宪特组织的最大规模的围剿,也是胡子快枪朱三自从拉起绺子以来遭到的最惨重的打击和追杀。
两天前,快枪朱三得到密报,亮子里镇军警宪特联合行动,将要攻打老巢,并有日本关东军一个骑兵小队协剿。
“大哥,快拿主意吧!”大敌当前,二柜顺风耳显得有些惊慌。
曾以快枪出名,又以快枪报号的大柜朱三,老练而沉着。他慎重地考虑所处境况,老巢虽有坚固的炮台,子弹充足,其高墙深院可与敌对抗。但面对有准备、有预谋,敌我相差悬殊这一事实,归终吃亏的必是自己绺子。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何况荒原深处有一个秘密巢穴可藏身。于是朱三决定道:
“立马挪窑子(转移),因为风紧(事急)。”
很快,马队集合完毕,能带走的都掫上马背。踏着灰蒙的月光向目的地进发,打算在天亮前赶到。按照胡子的规矩,冲锋陷阵在前的是大柜、二柜。此刻,快枪朱三首当其冲,始终策马开路,率队疾驰。他的坐骑是本绺子最好的马,一身枣红,黑鬃黑尾,鸽脖虎膀,尤其额间那颗星烁烁闪光,让人感到骁勇刚烈的同时又感到此马的英俊宝气,它不止一次救了主人的命。故此快枪朱三与黑鬃马之间便有些神秘,外在的表现他特喜欢它,喂它鸡蛋,指定专人伺候——梳理毛管、洗澡、挠痒……朱三统率了他的二百多个弟兄,黑鬃马成为它同类的偶像和领袖,即使在刀光剑影、子弹呼啸、血肉横飞的战斗中,只要听到黑鬃马那气贯长虹的嘶鸣和踏碎关山的蹄音,就紧紧跟上去……
“黑鬃马通人气。”绺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人们记得许多关于黑鬃马忠诚的往事,也记得它与主人朱三那段爱恨构成的历史,在绛紫色晚霞中朱三扛着沉重的榆木犁杖,后面是一匹怀孕的老母马,他这样做完全是为减轻犁了一天地已疲惫不堪老马的重负,尽管那犁杖压在瘦削的肩头很沉但他情愿,老母马犁地、拉车成为王家的主要成员,更重要的是朱三孤独时就对老马说话……黑鬃马这个漂亮的小马驹出生第九天的夜晚,胡子进村掠走老母马,黑鬃马思念母亲嘶嘶呼唤中朱三就簌簌落泪。他仗着胆子找胡子要马,说马驹太想念它的娘啦,结果挨一顿马鞭子抽,善良之心遭到鞭挞。胡子再次进村抢劫,屯人见胡子大柜骑着朱家的老母马。
一种愤恨悄然埋进朱三心底。
不久,又一使朱三恨骂不止的消息传来,他最恨的那股胡子被警察消灭,唯有大柜逃脱了,警方说是一匹老马救了胡子大柜的狗命,它跑得快如闪电。
忽一日,老母马气喘喘地跑回家,半截缰绳说明它是挣断缰绳逃跑的,全家人为老马归来欢喜,朱三却闷闷不乐,觉得那未卸的马鞍和系在额头的镶银装饰扎眼,刀子一样地割心。于是,他霍霍地磨了两个时辰的锓刀。
第二天,村里很多人家飘出炖马肉的香味。
“挨千刀的三驴子,哑巴畜牲懂什么?你给我记住,老驴老马整不过你,老天爷还有眼呢,早晚遭报应。”朱三的爹响亮地骂儿子。
朱三的爹没见到朱三遭报应就撒手人寰。爹一死,孤儿朱三骑上黑鬃马加入绿林行列。几年后就报号当上大柜,今非昔比,腰间缠红布的笤帚疙瘩换上德国造的净面匣子枪,破棉袄换上了团龙团凤绸缎马褂。风餐露宿风疾鹤唳,啥最亲?一是马二是枪,特别是像黑鬃马这样通灵人气的马,拥有者实属福份,确切说是生命,血雨腥风中朱三和黑鬃马相依为命。
马队在疾驰,黑鬃马额上的星放出一种神奇的白光,让朱三看着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