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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灯-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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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给你说过一百遍了,你的房子不符合文件规定,所以不能算,村干部胡作非为我们不是已经处分过了吗?李志云说:村干部为什么敢胡作非为?镇政府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人当村干部?别的村有没有类似情况?我和我儿子如果不上访,你们会不会就不处分村干部?村干部的黑后台是谁?带灯说:你“文革”中参加过造反派?李志云说:参加过,没当头儿,不是被清理过的三种人。带灯说:你应该当头儿,口才好啊!李志云说:不是口才好,是我和我儿子占住了理!带灯说:你们父子能行,能行得很,可一切都要有证据!今天来人多,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辩论。李志云说:你辩不过我。带灯说:是辩不过你。我给你说的是,镇书记已交代了我们,让你把你儿子叫回来,镇政府要好好和他谈谈。李志云说:我就是来给你们说这事的,我儿子捎回话了,镇政府再不解决他就网上发布消息呀。我不晓得啥是网,我儿子知道,他说一上网,樱镇政府就臭了,有人会丢乌纱帽呀!他说镇政府要和他谈话,这可以,但先付五千元。带灯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政府是唐僧肉?李志云说:这话我没说。带灯说:好话说尽了你不听,那我就给你句截快话,想要五千元,没门!如果把上访当作发财的途径,那你们就上访吧,上访到中央都行!李志云说:你是个小兵蛋子,你不怕撸你的官,镇书记镇长却怕丢了位子!带灯说:那你寻书记镇长去!站起来,不接待了。

李志云哐地摔了门,冲到院子里大喊大叫:书记呢,镇长呢,叫个小兵蛋子来支应我?你们躲啥哩,为啥就不出来!

侯干事拦住李志云,说:你吼啥?书记到省上去了,镇长在县上开会,你吼是吃多啦?李志云说:我两天都没吃饭哩!书记镇长不在,副镇长呢?马副镇长!马副镇长!就梗着头往马副镇长办公室来。侯干事踢过来一脚,骂道:你给我滚出去!李志云就倒地上装死。

李志云一装死,镇政府的职工都不去拉,也都不理,各自回到办公室去关了门,或把办公室门锁了要去下乡。竹子碎步到了综治办,带灯还在办公室,已不再接待别的上访者,让明日再来,自己倒拿了指甲刀剪指甲。竹子说:姐呀不生气。带灯说:要气多少年前早气死了。还在剪指甲。竹子说:马副镇长让你去他办公室。带灯说:他是领导不出面,还叫我干啥?但还是去了马副镇长办公室。

马副镇长的老婆紧张得脸色煞白,给带灯说:你想办法把他支走么。带灯说:他要找马副镇长,马副镇长不出面他恐怕不会走。马副镇长说:副职能担了正职的责任?!你把我办公室门锁了,就说我已经出去了。

带灯把马副镇长办公室的门锁了,过来,李志云还装死在地上。带灯说:你还是活过来好。李志云睁开眼,说:他姓马的不见我,我就不活。带灯说:马副镇长已下乡去了,你就慢慢躺在这里死吧。李志云爬起来去马副镇长办公室,这回侯干事没拦他,竹子也没拦他。他看到了马副镇长办公室门上挂着锁,抬脚踹上了个脚印子。待到侯干事一声吼,才猴一般向大门外跑去了。

抱住树哭泣

 接下来的两天,带灯和竹子又接待了几个上访者后就去了北沟几个村寨检查村办公室电话的事。北沟几个村寨的办公室都装有电话,只是公章由村支书或村长平日揣在身上,办公室的门常锁着,有电话了也没人接。带灯一再强调要有人接电话,如果村干部太忙,把电话可以移到某个有老人的家里,一旦来电话,就让老人及时去喊。但好几个村长都是直接把电话安装在了他们家里,带灯也没多说什么。事情落实完后,带灯和竹子并没有立即返回镇政府,而是到了山坡顶上,想看看坡顶上的古堡。北沟一带的山坡顶上,有着许多清末民初逃兵荒和土匪的堡子,这些堡子现在都颓败不堪,房舍彻底是没有了,墙垣倒坍,到处的乱石和蒿草,乱石上苔藓发白发黑,蒿草在风里摇曳,发着铜的颤响。而一些小黄花却开了,这儿一朵那儿一簇,特别刺眼。带灯一边走着,一边摘小黄花,先还是插到自己头上也插在竹子头上,后来突然情绪低落,一句话也懒得说了。这种情况以前是没有的,她一上山坡总是风风火火地走,洒一路的欢歌与得意。而且,在花都盛开的时候,她天黑赶回去,总怀抱各种各样的花,感觉是把春天带回了家。第二天早上起来就遭到丈夫的埋怨,嫌她带了花,她说谁知道呀,丈夫说掉一路的花瓣到门口。但现在她一点冲动都没有了,闷闷不乐地走到三棵树下,她说:这累的,得歇歇。就坐下来歇了。三棵树都是有年纪的树,又黑又硬,像是长出来的石头,还没长出叶子,而芽子已经暴得累累皆是。带灯抱着树,树身上的一枚硬刺刺到了手,也刺到了她心中最软柔的东西了,竟然轻轻哭泣起来。竹子莫明其妙,说:姐,啊姐,你是身上来了吗?竹子知道带灯每每在经期的时候,肚子要疼,脾气也变了,但带灯说:我想给树哭泣。竹子说:给树哭泣?带灯说:冬天不是树叶不发,是天不由得;夏天不是树叶要绿,是身不由己。竹子说:多好的句子!是哪个诗书上的还是你自己的?带灯却起身往古堡后边走,好像是若无其事地闲转,再没有回答竹子,意识里却觉得自己要到古堡后边的石梁上晒太阳,晒太阳了就把暗影洒给山,在山褶里躺下了,为了避风。

突然的电话

 从山坡顶上下来,突然接到了马副镇长的电话。

马副镇长是极少给带灯电话的,突然来了电话,而且早晨还和马副镇长在大院里说过一阵话,肯定会有什么紧急事了。果然,马副镇长在电话里说:带灯主任,带灯主任!带灯说:什么主任呀?!我是带灯,有啥指示吗?马副镇长说:说话方便不?带灯说:方便,你说。马副镇长首先说有一件极其重要的通知,但他只是个传话筒,因为镇长给了他电话,让他一定通知到带灯,所以他才打这个电话。带灯在第一时间里有些不高兴:镇长为什么不直接给她电话,是故意要显示事情的重要而让坐镇的马副镇长知道,还是原本镇长交付给马副镇长的事,他马副镇长又借镇长的名来转嫁于她?

马副镇长说:你听明白了吗?带灯说:我在北沟呀。马副镇长说:在哪儿无所谓。带灯说:恁神秘的?!马副镇长说:你知道莫转莲吗,莫转莲的事你应该知道。

莫转莲是石门村的妇女,带灯总觉得她是个糊涂蛋。七年前,石门村修自来水时,她说她家不掏钱不出工也不吃自来水。四年后,她看见别人家吃用水特别方便,就又想接,村里人当然不让接,说要接就得交四百元。她家私自接上水管,又被村人割断了,她就开始到镇政府告状。那时带灯还不在综治办,马副镇长和白仁宝带着她去石门村说合,全村人一哇声反对。莫转莲天天去村长家闹,露明坐在村长家门口,村长媳妇说:你这么早来倒尿盆子呀?!莫转莲竟然就把村长的尿盆子端去厕所倒了。扰得村长没办法,村长气得踹了一脚,她说把她下身踹了,时常出血,就四处上访。上一任镇书记因急着要上调,就到石门村压村委会让接水。但是,莫转莲也尝到上访甜头,大小事都到镇政府上访。带灯接手综治办后,莫转莲的儿子打了村里一老汉,没想那老汉更是难缠鬼,经赔偿后这老汉已照常在家干活,而一遇到村里有红白事和来了镇政府的人,总用很大的红带子攀了胳膊诉骂。莫转莲受不了,说她儿子二十六了急着找媳妇,被这样坏名声,又来上访,问:咋办?带灯说:我有啥办法?她说:我儿子找不下媳妇我就寻政府!

带灯问马副镇长:莫转莲是不是又为她儿子名声的事?马副镇长说:那不算事,屁事!你知道她到县委门口上访吗?带灯说:王随风是我从医院领回来的,没听说莫转莲也去了县上。马副镇长说:不是最近,是过去。带灯说:过去上访的多了。马副镇长说:你们综治办预判性不强,致使王随风在县上开会期间喝药,影响了樱镇的形象……带灯说:王随风是遗留问题,怎么就全是综治办责任?综治办总不能给每个上访人身上装个窃听器,就知道其动向了?!马副镇长说:好,好,不说这些了,镇长在县上竭力挽回不良影响,他专门汇报了你们综治办结案率息诉率最高,特别提说了莫转莲。最近县上两三天之内搞信访暗查,镇长就交代,如有人打电话给你,你要说你是莫转莲。带灯说:什么,让我说我是莫转莲?马副镇长说:镇长给上边提供了莫转莲的电话是你的电话,你就是莫转莲。带灯生气了,说:我是带灯!

带灯一发火,马副镇长不说话了,但支吾了一会儿,又说:你不替了莫转莲,谁还能替莫转莲呢?为了樱镇啊带灯,你说呢?竹子一直在听着他们打电话,见带灯火气上来,忙给带灯又打手势,又递眼色,带灯吁了一口气,说:要我是莫转莲,那我这个莫转莲说什么?马副镇长说:带灯到底是主任,觉悟高!你就说你反映的吃水问题和退耕还林款的问题都给解决了。开春时镇政府还给送了一万元。带灯说:一万元?为啥给一万元?马副镇长说:这我不知道,镇长交代你只说开春后给了一万元。带灯说:……马副镇长说:切记!带灯说:记了。马副镇长说:你再说一遍。带灯说:我连这几句话都记不住吗?!马副镇长说:千万不敢穿帮!带灯咔地把手机关了。

观蚁

 带灯关了手机,竟然两天再没开,在台阶上坐的时候,就看台阶根的蚂蚁窝,台阶根的石头缝里有几个蚂蚁窝,蚂蚁总是匆匆忙忙出来,出来都运着土,进去都叼着米粒、馍屑、草籽或高高地举着一些草叶。蚂蚁和人一样为了生计在劳作着,但带灯不明白的是这些蚂蚁窝前常常就一层死去的蚂蚁,是这个蚂蚁窝的蚂蚁抵抗了另一个蚂蚁窝来的入侵者吗,还是同一个蚂蚁窝里的蚁窝内讧了,争斗得你死我活?

马副镇长说:带灯,你干啥哩?带灯说:看蚂蚁哩。马副镇长说:看蚂蚁?看蚂蚁能看一个上午?!带灯说:嗯,看了一上午。马副镇长说:别把你也看成了蚂蚁!没来电话吗?带灯说:没有。马副镇长说:上边的领导真是要命,要暗查就赶快暗查么,这么熬着咱?!

陈大夫买了张膏药儿媳的全部菠菜

 这两天里是清静了,却有消息说元黑眼已经用推土机在河滩里推便道,那些被刨出来一片一片的地就都种不成了。这事元黑眼做得强横,但刨出来的地也是在河滩里白刨出来的,被毁了法律上也无法保护,那些刨地的人虽然骂元黑眼,而推土机过来了,元黑眼说沙厂是为大工厂筹建的,他们也就忍气吞声了,相互安慰:这全当是找了个女人没领结婚证么,女人要走就走吧。

带灯要去河堤上看看,那树下的长白石上是否还能安静读书,刚一到老街外的土路上,陈大夫却背了一大篓的菠菜过来。问陈大夫怎么背这么多的菠菜?陈大夫说张膏药儿媳有三块地,一块栽的茄子苗和西红柿苗全拔掉扔了,而两块种的菠菜他买的。带灯先还称赞陈大夫心肠好,为张膏药儿媳能赚几个钱,后觉得不对,河滩里种菜的那么多,陈大夫偏买张膏药儿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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