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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男人呀,谁能打保票!”
艾荣出了卜奎的房子,又和女儿嘁嘁了半天。妈妈又征求女儿的意见,儿女说:“我爸,不会的。他们这一代人,不管家庭如何,这方面都是很传统的。”
妈妈想了半天:“防女人,比防贼都难。”
张敬怀还是日日夜夜地忙碌着,时间在开会和批阅文件中流淌过去。从早晨到深夜,几乎没有一分钟是属于他自己的。
有一天晚上,卜奎照常给他抱来一大堆文件和报刊。
他先浏览了中央几份大报,见光明日报发表了一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的文章,仅仅从这个标题,他就觉得很新鲜。他先是粗略地读了一遍:有意思!有意思!他想。又反复读了好几遍,越读越觉得这篇文章不简单。又看了两遍,眼前一线光明在闪耀。看此文发表日期是五月十一日。署名是“本报特约评论员”按照文化大革命形成的习惯,凡是代表中央精神的社论、评论,都是“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首先发表。可是,这么一篇充满新思想、新精神的文章,怎么在光明日报发表呢?又为什么不用“社论”而用“特约评论员”的名义呢?
张敬怀把卜奎叫来,指着光明日报问:“这篇文章你看了没有?”
“看了,看了好几遍。”
“你有什么想法?”张敬怀盯着自己的秘书兼朋友。
卜奎也不像是向张敬怀汇报,好像意见一样坦率地说:“我看这篇文章充满了新的思想和新的精神,可能会引起我们国家的很大变化。”
张敬怀和秘书讨论式地说:“如果这篇文章代表中央,那么应该是’ 两报一刊‘ 首先发表,一般也都用’ 社论‘ 形式。可是光明日报先发表,而且用’ 特约评论员‘ 就有点意思了。”
卜奎继续表示自己的看法:“这个问题,事关重大。如果按照这篇文章的精神,恐怕文化大革命就要被彻底否定。也可能本来是中央精神,因为事关重大,先在光明日报发表,做点舆论准备。当然,也可能是某个理论家个人的想法,因为符合主编的思想,没有请示中央,阐自发表也有可能。”
张敬怀说:“这就看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是不是转载吧。如果这两个大报转载,那这就是当前党中央的声音。如果他们不转载,就可能是个别人的意见了。”
“我想是这样。”
次日,即五月十二日,张敬怀和秘书都急不可耐地等着报纸。直到下午,当天报纸才到。张敬怀先看人民日报,一字不差地原文转载,又看解放军报,也是原文转载。新华社向全国发了通稿。
“这肯定是党中央的精神!”张敬怀高兴地说。
接着省委书记杨同理,给张敬怀来了电话:“老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这篇文章你看了没有?”
“看了。”
“做何感想?”
“我看这篇文章是代表党中央说话的。按照文章的精神,要重新评价二十多年我们的历史,许多被颠倒的历史得颠倒过来。”
“我同意你的看法。”杨同理说“新华社记者今天要向我采访,要我表示态度。还希望我写篇文章,大事呀,大事!”杨书记的兴奋心情从电话中听得出来。
“是,是,是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张敬怀说。
“伙计,你也写篇文章吧。这场和’ 两个凡是‘ 的大论战,我们得参加呀!”
“我要写的。”张敬怀说。
以后许多天,张敬怀都急不可耐地等着看每天的报纸,发现中央各部、委、解放军各军、兵种,各省的主要领导,纷纷发表谈话,拥护和支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发表的这类报导和文章。
张敬怀的文章很快就写好了。标题是《需要重新整顿“三风”》。
这篇文章的内容要点是:首先回顾了抗日战争期间延安整顿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党八股,使中国革命从一个胜利走向一个新的胜利。文章接着讲到,近二十年来,大跃进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文化大革命为自己树立了许多假想敌人,像唐吉诃德和风车作战那样;造反组织林立,制造了许多新宗派,酿成全面内战;在文化大革命中,言必引用领袖的话,“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空话连篇,言之无物,谁也不敢说自己的新思想,新观点……这是“党八股”的大泛滥。正是由于这种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党八股作祟,二十年来,我们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却又总说是形势大好,越来越好。大跃进提出:苦战三年改变一穷二白面貌,由于主观主义,结果造成了国民经济大灾难。……最后,文章对深入开展这场大讨论,还提出了若干意见和建议。
文章尖锐,文笔流畅。洋洋洒洒占了两大版。在省报发表后,全国各地报纸纷纷转载。
与此同时卜奎也写了一篇长文,标题是《实事求是精神的丧失》。文章从大跃进讲到文化大革命,也是洋洋洒洒占了大半版。许多读者都来信说他的文章写得很有水平。
有一天,在省报的文艺版,发表了一篇杂文《砂锅捣蒜的故事》,副题是《读’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 有感》,写得很有意思。
文章一开始就讲了一个民间故事:
俗语云“砂锅捣蒜,公鸡下蛋”纯粹是胡扯!可是有一位理论家偏说:“小砂锅,能捣蒜,千锤万锤打不烂。”众人不信,那么就实践一下吧:第一个人拿来一个砂锅。“乒当”打破了,理论家说:“你的砂锅质量不好!”那么,再实践一回,人们拿来第二个砂锅,“乒当”又打破了,理论家又说:“你捣的方法不对!”那么进行第三次实践,又拿来一个砂锅,第三次打破了。理论家气急败坏地说:“你是别有用心的破坏!”
虽然屡试屡败,就是不承认实践,就是不承认“砂锅不能捣蒜”这一规律。
张敬怀和卜奎看了,都说写得好,很形像,且具有哲理性。一看作者,署名是“二马驹”显然是一个化名。张敬怀让卜奎向报社打听一下作者是谁,很想和他谈一谈。
卜奎给报社编辑部打电话询问,编辑部回答说,作者叫“冯怡”,并且说了作者的地址和电话。
卜奎回来报告张敬怀:“你猜猜,这个二马驹是谁?”
“谁呀?”
“你认识的。”
张敬怀略微一想:“是小冯吧?”
“是。”
张敬怀和秘书都开怀大笑了。
“这个小冯,笔端还真有点文采呢!”
第八章 秘书变首长
最近,张敬怀一直在考虑卜奎的工作问题。卜奎和他当秘书,已经十多年了,从德的方面说,在文化大革命这场浩劫中,正是因为卜奎给他当秘书,才受了许多苦。经过这场考验,卜奎的人品,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从才的方面来说,也应该把他放在更重要的岗位上,对于我们党的事业,他会做更大的贡献。况且,按正常情况,一般给张敬怀这样的领导人当三五年,顶多五六年秘书,早就提拔了。
哪有当十多年秘书,还“窝”在领导自己身边的呀。他不能太自私,应该放他到大海中去畅游;应该让他在更大的舞台上,演一出惊心动魄的活剧。
可是,目前卜奎已经不单单是他的秘书,而是他工作上的助手和参谋,是他的头脑、思想的一部分。他是时刻离不开的。从感情上说,他把卜奎当成自己的儿子,甚至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让他离开自己实在难以割舍。
可是,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应该给我们的国家,推荐一个好干部。
这天,张敬怀下决心和卜奎谈谈。因为卜奎和青莲之间,根本没有夫妻感情,卜奎已经长期住在张敬怀家里,并且在一起吃饭。闵青莲则住在她娘家。两人虽然在省委后院有两间房子,卜奎除了回去取点日用东西,平常是不回家的。
“卜秘书,你来一下。”张敬怀向西厢房喊。
“来了。”不到一分钟,卜奎就站在张敬怀的面前。
卜奎和张敬怀虽然是上下级,但从来不拘礼节。在张敬怀站着和他说话时,交办的任务都比较简单,卜奎也不坐下,三言五语,张敬怀交待完毕,卜奎就去办了。如果要说的话长一些,张敬怀总是坐着,卜奎不用请,也会主动落坐,听从张敬怀细细交待任务。
可是卜奎站在那里,张敬怀半天迟迟不言语。
卜奎问:“什么事情?”
张敬怀迟疑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你回去,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卜奎好一阵生疑,张书记有什么话不好出口呢?
卜奎刚要转身,张敬怀又叫住了他,迟疑了半天,说:“卜奎同志!”
这称呼也让卜奎吃了一惊。在同志和朋友的关系中,越是亲近的人,称呼越随便。过去的习惯是这样:如果张敬怀没有什么事,想和卜奎下盘棋、练练书法什么的,就叫卜奎为“小卜!”,如果张敬怀有什么并非他的本职工作,是个人求秘书办点私事,就称他为“卜奎”。如果是张敬怀布置工作任务,就喊他“卜秘书”。如今称他为“卜奎同志”,这是很不平常的。
“你坐下。”张敬怀不紧不慢地指着沙发。
卜奎落座,并不再问。
“我早就想和你谈一谈……”张敬怀又停下来。
卜奎仍然听着。
“可是,我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卜奎不语。
“你在我身边工作,或者说是在一起工作,前后算来,有十多年了吧?”
卜奎忙纠正张书记:“不是一起工作,是我在张书记领导下,为张书记服务,完成我秘书本职的任务。”
“你这话……自然也对。”张敬怀又停下。“可是我常常觉得,我们是一起工作。在工作中,你已经不仅是我脑子的一部分,甚至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张敬怀开始动情了“我怎么也没法……从我身上把你割下来。”
“我也觉得离不开张书记。”卜奎说。
“可是……”张敬怀深情地说:“我把你留在身边太久了,早应该把你放出去,按你的人品,能力,应该担任更重要的任务。”
“我觉得,给张书记当秘书,已经够重要的了。”卜奎真诚地说。
“我耽误了你的前途……”
“我在张书记身边,也学习了很多东西,张书记的思想,知识,人格,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
张敬怀说:“有很多时候,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感到对你不起。”
卜奎纠正张书记:“不能那么说,”略作停顿“在这场灾难中,凡是中国人,都在劫难逃。即使当时我不给你当秘书,我也很可能是一个小当权派,也免不了受到冲击的。”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并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考验的。何况当时是’ 以革命的名义‘ 进行的。好多人都疯了,有的父子、兄弟都互相揭发。”
“其实,就我而言,能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仅仅是实事求是,没有胡说八道罢了。”
“在当时的环境下,最不容易的就是实事求是。”张敬怀叹了口气“不谈这个了。我想把你放出去,到下面,在工作实践中,接受锻炼,增加才干。但是,不知道你想做些什么,做那类工作?你可以提个要求,经过省委讨论,然后任命。”
卜奎想了想:“我给张书记当秘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屈才‘ 的。只是,我也想,到基层锻炼锻炼,对自己也可能有益处……”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