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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信这样的人搞在一起,有些不妙。这个人在“文化大革命”中靠造反起家,粉碎“四人帮”后,虽然没有定他“三种人”,但此人在林钢却是人人避而远之的。她毕竟还是林钢的干部,将来卜奎过问下来,侯书记会承担保护她的责任吗?目前林钢是“现管”着她,想怎么处置她,即使把她调离办公室,她呼救都来不及。她“后怕”了,她又觉得办了一件很不聪明的事。现在要采取些补救措施。
“主动向公司领导汇报!对,争取主动!就是这个策略!”
她先是给卜奎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说是她有重要情况向卜总经理汇报,请卜总安排时间,一个小时就得。(想来她有些遗憾:她本来要争取当这个总经理的秘书的,可是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卜奎没有接纳她,另外找了个男秘书)。
侯副书记来公司十多天了,对于卜奎说来,侯书记是上级,是领导。他来林钢之后,他陪侯贵卿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侯贵卿说:我前一次到省里来的时间很短,主要是到了解一般情况,调查研究。这次到林钢,也是这样。你们忙你们的,不要管我们了。卜奎实在忙得抽不出时间,也就没有主动再去拜望这位省委领导。还不仅是侯贵卿,目前来林钢参观访问的人太多了,兄弟单位,中央各部、委的领导,本省,外省的各市、地领导,研究大型国有企业改革之路的专家、学者等等,每天有好多帮。人家研究、考核什么,怎么研究考核,他都无权过问。
这次,他对侯贵卿也是如此。
既然于丽有重要情况要向他汇报,卜奎这天下午就接见了她。
于丽一见卜奎,就热情地说:“早就应该向卜总汇报,可是抽不出时间。因为接待侯书记,整天跑前跑后的,惟恐服务不周到。”
“有什么事你就讲吧。”卜奎说,其实卜奎早就想把她调离办公室。这个女同志起码太“风头”,不招人喜欢。可是由于诸多原因,迟迟没有调动。
于丽说:“前几天,侯书记召开了个座谈会。我主要是为他们服务,那天我也没有旁听。昨天,我看到了一份他们整理的”座谈会纪要“,我觉得很重要,便复印了一份。”说着把那份材料交给卜奎。
卜奎接过材料,大体翻阅了一下,觉得此文不简单。但,也没有表示态度,淡淡地说:“知道了。”
这样一份否定林钢经验的文件,居然没有引起卜总的强烈反应,她感到意外。
说:“卜总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我就忙去了。侯书记带这么一帮人,我得服务周到呢。”
“好吧。”卜奎说。
于丽出去后,卜奎又把“纪要”细细看了两遍,嗅出了一种味道,觉得事关重大,他不能不认真对待了。
卜奎注意到侯书记最后那段发言,他说:“今天大家的发言很好,真正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一定把大家的意见,写成材料,反映到有关方面。你们不要认为,有些东西很强大。像林钢的经验,表面上看就很强大。但现在强大的东西,不一定永远强大。它们常常是纸老虎,一捅就破的。我们可以用’ 反思‘ 的形式,来捅一捅它!”
这段话,在“纪要”打字时,被司马仁删去了,但原稿还有。于丽给卜奎的是原稿。
卜奎心中沉甸甸的。次日刚上班,于丽又送来另一份材料。是一封匿名信,揭发张敬怀在林钢“男女关系”问题的。虽然没有点名,但卜奎一看就是暗指张敬怀和冯怡的事。上面还有侯书记的批语:“查清!”一个副书记暗自指示调查一个正书记的什么生活问题,在党内是不允许的。
卜奎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于丽笑了笑:“我自然有我的途径。这是个复印件。原件当然他们不会给我。
你可别说是我给你的呀!”
卜奎不再言语。于丽只好告辞出来
正在此时,卜奎的秘书送来一罗文件。他大体翻阅了一下,见其中有一份《内参简报》已经把“林钢部分职工座谈会纪要”登出来了。
“好快呀!”卜奎心中一惊,觉得问题严重,他不得不到省委,当面向张敬怀汇报了。
卜奎先给吉海岩打了个电话:“吉秘书呀,最近侯副书记到林钢调查研究,开过一个座谈会,今天我收到刚刚出刊的《内参简报》,发表了《林钢部分职工座谈会纪要》,你见到没有?”
吉海岩说:“我也刚刚看到。”
“我觉得问题很不平常。”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想到省委去一趟,咱们商量一下,以后再去见见张书记。”
“那好!我在后院小招待所等你。”
卜奎放下电话,立即安排车子,直驰海天市。
卜奎和吉海岩,张敬怀这一前一后两个秘书,在这两三年的工作中,建立了很深的友谊,吉海岩知道,卜奎到了省委之所以不先去见张书记,一定是有原因的。
卜奎把那份没有删节的打字文件交给吉海岩,吉海岩斜歪在床上迅速看了两遍,问:“他召开这个座谈会没有通过你们?”
卜奎说:“按道理,上级到基层搞调查研究也好,蹲点总结经验也好,一般地说都通过办公室安排。但是,领导自己想搞些什么活动,不通过基层,领导当然有充分的自由。咱们敞开来谈。这位新上任的官儿,要烧三把火,可是他不是要烧出自己的政绩,而是要否定前人。”
吉海岩说:“否定前人,比’ 烧‘ 出自己的政绩,事半功倍。”
卜奎说:“他明明知道林钢是张书记的’ 点‘ ,他就是要烧,把林钢的经验烧掉了,才显出他的高明。我看问题的实质在这里。”
这两个无所不谈的朋友,观点完全一致。
吉海岩说:“你的分析对。我看了这个《纪要》后,很生气。立即写了篇文章,也想在《内参简报》上登一登,你看看行不行?”说着把稿子交给卜奎。
卜奎接过来看了一遍,内容和那篇“纪要”针锋相对:首先简要叙述了林钢原来的状况,说明不改革林钢只有等着破产,接着叙述了林钢改革以后的新面貌和林钢经验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第三讲任何新事物在发生发展过程中,会有这样那样难于避免的缺点,要求一切新生事物,都那么完善,是主观主义;最尖锐的是第四点:说,企图否定林钢经验的人,是想开历史的倒车,不管其动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而且用否定前人来树立自己的办法,也并不高明。为此,我们要听一听最大多数林钢职工的意见。(附:林钢职工三次座谈会纪录)。
卜奎又仔细斟酌了一番,说:“这简报一登,张书记当然就看到了。今天我去问过张书记,怎么办好?张书记的态度是无所谓的样子。他说:”怎么办?不怎么办!也用不着’ 办‘。张书记办什么事,不打无把握无准备之仗,我看他的的意思是等等再说。“
吉海岩说:“我还是想把文章发表,反正也是登在《内参简报》,兴他们打人,不兴我们正当防卫呀!”
卜奎说:“谁不知道你是张书记的秘书。你的态度,也就是他的态度。这样不是等于两个领导之间展开论战了吗?”
“我可以化名发表。”
“既然张书记有了态度,我们就不要说什么了。不经过张书记,千万不要发表。”想了一下又说:“那么,这次来海天市,我就不去见他了。我来省城一趟,不去见张书记。他会难过的。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好的。”吉海岩说。
卜奎又犹豫了半天,才从口头袋中掏出那份匿名信抄件,迟疑地说:“你看这封信,我一直想不出怎么处理?”说着递给吉海岩。
吉海岩看了半天没有言语。是告诉张书记呢?还是瞒着他呢?二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卜奎站起来在地上转游了半天,说:“这二年你已经观察到了。张敬怀和夫人感情不好。二人一说话就吵架,没有共同语言可言,多年不同居了。像他们这层干部在婚姻问题上,观念又很传统。为了道德,为了党性,为了群众影响,很少有提出离婚的。他的宝贝女儿,开放得很,现在又经商。女儿向着妈妈。她只会惹老爷子生气。张书记在情感上,是很空虚的。我一直认为,不管多大的首长,他首先是’ 人‘。在这种情况下,冯怡的出现,她对张书记的照顾,她的女儿心肠,张敬怀接受了。这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这种感情的成份,那就不好分析了。感情这东西太复杂……”
二人又沉默了一刻,卜奎说:“我看,这事还是先不要对张书记反映为好。”
吉海岩说:“林钢是张书记的点,他又常常去。小冯在林钢时,每次张书记一到,小冯就去看他。有人借题发挥,做文章,这也是常见的手段。反正小冯也出国了。这匿名信的事,先瞒着张书记也好。”
“好的。”卜奎答着,收起提兜儿回家了。
第十四章 选举风波
卜奎到省城多次,从来不回家。家──这本来应当使他感到安乐的小巢,只会给他增加痛苦。他和青莲的这种没有实际内容的婚姻关系,已经拖了多年了。
本来她早就口头同意离婚的,但就是拖着不办。这次回来,卜奎决心和她谈一次,她不起诉,卜奎就要起诉了。
卜奎一进门,青莲正好在家。她笑嘻嘻地强装笑脸,以很亲切地样子说:“回来啦?”一转身对旁边的孩子说:“你爸爸回来啦,快,叫爸爸!”
已经满地跑的孩子,像对路人一样,怯生生的,直往后退。卜奎看这孩子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了。一阵酸楚拥上心头。孩子不叫爸爸,卜奎心中还好受一些。
孩子是没有什么过错的。他勉强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青莲问:“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我什么也不吃,马上我这就回林钢。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想不想离婚。
你和你父亲说过的,由你起诉,过这么久了。如果你不起诉,我可要起诉了。”
“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吧。你起诉离婚,有什么理由呀?”
“什么理由,你自己知道!如果你不同意离婚,我在法庭上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你敢!”闵青莲露出凶狠面貌。
“我有什么不敢的!”
“不管怎样,反正我就是不同意离婚。你想甩掉我呀,没门儿!”
“我们冷静想一想好不好?咱们这么煎烤着,有什么意思?”
闵青莲说:“你已经感到我在铐你呀?我就是要铐你!晒你的干。你不让我幸福,你也别想幸福,你等到老死吧!”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是我不让你幸福?是你自己’ 作‘ 的。当初……”
卜奎觉得和她讲理,争论,都无用,说:“你相信,我会这样让你拖到死吗?”
女人的心,怎么那么狠呀!
卜奎不作什么幻想了,回去再想别的办法吧,转身走出家门,上了停在外面的汽车。
使卜奎没有想到的是:他一回到林钢,《内参简报》在职工中迅速地传播开来了。有不少职工私自复印传播,那些在改革中下了岗的职工和丢了官的干部,说,《内参简报》之所以发表座谈会“纪要”,是中央的新精神。林钢改革的大方向是错误的,现在要往回收了。于是要求重新上岗的,请求官复原职的,要求和卜总经理当面谈反映情况的,重新建立旧机构的等,纷纷到公司上访,三个人一伙,五个人一帮,这批人还没有走,第二帮人又来了。闹得卜奎连正常工作就没法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