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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不亮,郑离穿戴整齐径直往承欢宫来,多数秀女刚刚起身梳洗,还有些尚在酣眠。自萧婉彤死后,她屋子前后的房间便都空了出来,有些秀女宁肯和别人挤一挤,也不愿意再与萧婉彤的空屋为邻。
门前有两个蔫头耷脑的小太监看守,见了郑离,纷纷打了个激灵,甜着嘴巴上来请安。
郑离笑道:“难为你们两个在这儿辛苦挨冻。我请御膳房单独留了两碗菜,早饭前你们去花缘那儿取。”
二人感谢不尽,殷勤的帮郑离开了门锁。
羊师傅逃逸后,这案子就算破了一半,萧婉彤屋中摆设悉数被内侍监拿手。而今只剩下桌椅床榻,越发显得冷冰冰没有生气。
一名小太监躬身道:“郑书女,汤姑姑的意思是待开春天气回暖,就把这屋子里里外外粉刷一遍,门前的那颗石榴树也砍了,另换上樱桃树。”
郑离轻轻的一扯嘴角:汤姑姑大约是怕石榴留住了萧婉彤的冤魂,盼着对方早早逃出这深宫内院吧!
宫里的老人精,总有自己奇奇怪怪的“规矩”。
郑离吩咐道:“你们二人辛苦走一趟,就和各屋的小主们说,好歹与萧小主相识一场,如今就要各奔东西,看有谁想拜拜,就请她来。”
“书女。。。。。。”小太监迟疑着:“怕小主们都嫌晦气,辜负了书女的好意。”
“来与不来是小主们的情意,说与不说却是咱们的本分。”
郑离想了一夜,萧婉彤死前不会没有异常举动,只是大家没有察觉罢了。她出这个法子,就是想瞧瞧谁存了那份精细。
两个小太监把承欢宫走了一圈,收到无数白眼。小主们躲这晦气还嫌躲不开,更有火大的,直接叫小宫女把洗脸用过的水往他们二人身上泼。
两个小太监顶着苦瓜似的脸讪讪的往回走,却在半路上遇见匆匆赶来的余小主。原来二人留了个心眼,刻意错过了四位美人那里。
美人与婕妤不同,分位过低,没机会回家风光,等会儿承欢宫散了秀女们,这四位美人就要跟着内侍监指派的太监、宫娥直接去给皇后磕头,等待皇后指派。
今后那就是平步青云,丝毫不敢大意。
两个小太监已经被挨了无数抱怨,可不想在四位美人面前再有闪失。谁知余美人并未领情,她从别人那里得了消息,急匆匆追来要给萧婉彤上一炷香。
余美人出身平平,有些小家子气,唯独一双总是泪汪汪的眼睛特别能引起男人的怜惜与保护。她一进小跨院,两脚还没来得及进屋,眼圈儿便是一红。
郑离不动声色的搀扶着余美人:“美人别太伤心。。。。。。 萧小主虽然去了,可若知道美人能来瞧她一眼,心里怕也是极高兴的。”
“萧姐姐虽然不爱说话,待我却很好。”余美人哽咽:“那日我在武娇娥面前受辱,多亏萧姐姐仗义执言。这份情谊我都记着,所以别人不来拜,我却不能。”
郑离忙问:“萧小主和武小主起过纷争?”
余美人讷讷道:“说起来都怪我!我从小跟着奶娘学女红针织,识不得几个字,武娇娥便嘲笑我愚昧无知,幸而萧姐姐处处安慰,处处维护,武娇娥才渐渐罢手。”
88、托付(二更)
武娇娥自恃资本雄厚,常常对家世低微,姿容平常的秀女冷言冷语,这件事在承欢宫中里并不是秘密。就郑离而言便撞见过几次。
但是萧婉彤的性子冷淡,叫她出言与武贵妃的侄女反唇相讥,更对一个陌生的女孩儿伸出援手。。。。。。
这里面就有点意思可瞧了。
郑离将余美人安置到座位上,并叫两个小太监去守门,自己慢慢问道:“怪不得美人不嫌弃避讳,肯在此时来祭拜。可惜萧小主是看不到了,不然,你二人今后在宫中或许还能有个依靠。”
余美人缓缓摇头:“都说入宫是上辈子积来的福气,但依我瞧,唯独萧姐姐不这样想。萧姐姐心灵手巧,却在槐嬷嬷面前从不显露。我记得那次嬷嬷教我们打福寿络,好献给太后。我粗手笨脚,几次都不成,还是萧姐姐手把手教了我许久。”
郑离心思一动,她记得那件事。
太后是个老人家,喜欢平安络或是福寿络,这两种络子手法十分繁琐,就算最心灵手脚的姐儿,也要用心学许久,但结成了络子却最漂亮。明瑟殿里的宫女也多打这两种花样,槐嬷嬷教的不仅仅是规矩,还有怎么才能讨好太后、皇后以及诸位嫔妃的心。
那日头午,槐嬷嬷先教了怎么打络子,下午便让秀女们依样儿做,晚上趁着太后高兴送去。
郑离记得分明,余美人的络子打的极好,还得了槐嬷嬷几句夸奖,而萧婉彤的那个却平凡无奇,湮没在众多失败的作品中。
今日听余美人一说,原来还有内情。
这样看来,萧婉彤的平庸多数时候是装出来的。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郑离想不到好处,能想到坏处,无非就是被罢选。
槐嬷嬷说过,每逢选秀不乏这样的例子。有些秀女故意吃坏肚子,或是懒怠打扮,只为叫贵人们早早撂牌子,自己出宫另觅如意郎君。
郑离暗暗腹诽:萧家就算送来一个相貌平平的萧婉彤,但是皇帝看在萧大将军多年战功赫赫的份儿上,也绝不会亏待她。
所以萧婉彤就算做的再糟糕,将身上的光华都隐匿下来,也休想逃脱进宫的命运。
那她依旧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郑离正胡思乱想,余美人轻叹着伸手摸了摸自己髻子上的珠钗。
“萧姐姐走了,我又不得出宫去祭拜祭拜,幸而还有这个留做念想,叫我时常能尽一点哀思。”
郑离双目如炬,眼神牢牢地黏在余美人单手轻扶的珠钗上:“美人的意思。。。。。。这钗是萧小主的?”
“对啊!萧姐姐说我穿戴过于素淡。秀女中也有势利者,我只有内侍监送来的几根钗和一对扁口镯,怨不得武娇娥笑话我。”
当初怕秀女们互相攀比,闹出幺蛾子,也怕衣物首饰遮掩了秀女的芳容,所以皇后准许司针局统一为秀女制衣,内侍监按照人数安排首饰。
也不是说秀女们都不准戴自己进宫时的首饰,只是别太标新立异就行。
像柳宛筠,岳三娘,萧婉彤这样的,早乖乖的把自己的首饰放进了匣子中,只挑些略名贵,又不大显眼的耳坠子时常换换。
自然也会有例外。
像武娇娥、鲁菱悦那样的,恨不得把金银首饰戴出个花儿才好看。槐嬷嬷变相的警告过几次,那几位依旧我行我素。
槐嬷嬷想着最后秀女们的行为消息一定会传进皇后耳中,自己又何必卖力不讨好?遂也不再劝谏。
余美人现在这样一说,郑离还真觉得珠花有些问题。
别的不管,就说那两颗最大的珠子便已经十分难得。与当日明瑟殿中,皇后娘娘凤凰髻上十二颗龙眼珍珠串成的凤钗不相上下,唯独数量上不能媲美。
这样的珠花,萧婉彤有一根不稀奇,余美人簪戴却蹊跷了。
但话不能这么明着与余美人讲,郑离转念笑道:“美人别怪阿离多事,萧小主的心意是好,珠花也确实精致,不过美人千万不能这么明晃晃戴着去见皇后。”
余美人进宫前从没有专门教导内廷礼仪的嬷嬷,也就是奶娘时常点拨点拨她规矩。闻听郑离这番话,余美人生怕自己犯了宫中忌讳,忙道:“还请书女指点。”
“美人是聪明人,您只管仔细想想,新晋封的其他三位美人分别如何?”
余美人赧然一笑:“容貌远胜于我,都是秀女中极好的。”
“那美人再想,为何单单鲁小主被册封了婕妤?”
郑离问的直白,余美人答的干脆。“鲁姐姐出身鲁平侯府,自然比我们强。”
“郑离不妨和美人打个赌,”她轻笑:“诸位之中,皇后第一个便是要拿鲁婕妤做筏子,美人想保命,不妨远着她。同样,美人若为求在后宫平安,除了娘娘赏赐的钗环首饰可以簪戴,剩下的碰也不要碰。”
对郑离的话,余美人深信不疑,她赶紧将发髻上的珠花抽拽下来,一会儿往袖口里塞,一会儿往腰间的荷包里掖,整个人魂不守舍。
郑离笑着:“美人倒也不用害怕,知道这件事就好。我只是可惜,另外三位美人怕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要害。”
余美人此刻要还是不明白郑离想要什么,那真真就是白活了。
她略一咬牙,直接将珠花交给了郑离:“郑妹妹,我虽年长你几岁,可论灵活远不及妹妹。妹妹因信我才说这些好话与我听,除了郑妹妹,我不敢将珠花交给外人保管。”
余美人大约也听人说过,新进宫的妃嫔们一应东西都要登记造册,这珠花一被皇后殿的人发觉,于她没半分好处。
郑离面色为难,手中擎着珠花:“这。。。。。。”
既然做戏,就要做足。
余美人生怕她不收,眼眶里便又含了泪珠。郑离这才“勉为其难”代为保管:“美人这般容貌,盛宠加身也是指日可待。他日万岁赏赐的金银珠宝必流水一般送进美人的寝宫,到那时我再把珠花悄悄送过去,鱼目混珠,谁还能分辨出来呢?到那时,美人就算想缅怀萧小主,好歹没丢了这珠花。”
余美人连连点头。
郑离的话她信七八分,另外一二分则是对郑离的好感。
当初进承欢宫,人人都往汤姑姑那里送好处,郑书女却什么也不肯收。后来有小宫女悄悄传言,说这位郑书女家境优越,所以从不在银钱上悭吝。
余美人不免暗暗打量郑离,人家是三品的女官,确实比汤姑姑等体面。也因此,余美人笃信,郑书女不会为一根珠花而做小人行径。
。。。。。。
前面内侍监的人来催,郑离遂携了余氏的手往前来。秀女中已经分出了尊卑,完事自然先紧着皇上的女人来。
鲁菱悦和余美人等一人一抬小轿,直接被领去了丹霞宫,原本分配在她们身边的宫女也一并高升,不用再回新安苑做小宫女。
看着几顶青绸小轿远去,秀女中不知是不是心生羡慕,竟有人抽抽噎噎哭起了自己的命运。
郑离站在角落里长叹:进宫选秀时候都想着给太子做女人,可太子没瞧上,好歹伺候皇帝也行啊,结果也落选。这就好比买彩票中奖,明明是奔着头奖去的,可谁想连二等奖都没中上,末了安慰奖不过是包洗衣粉,还不是她们所中意的牌子!
简直就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当下人心浮散,岳三娘趁人没留意,偷偷蹭到了郑离身边:“一会儿回家,祖父必定要问话,你可有要带的什么口信给大伯母?”
郑离想了想,才道:“多的也没有,你只说我在宫里一切都平安。”
岳三娘又恢复了以前的泼辣性子,闻听郑离这般讲,没好奇的一瞪眼:“平安,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是谁当日差点在明瑟殿被太后打死!你还当我不知道呢!”
郑离莞尔一笑:“那就劳烦岳孺人多为我念即便平安的经文,我也好沾沾孺人的福气!”
二人说笑几句,见外面又来了车马,郑离才嘱咐:“叫岳爷爷多留意萧家,大伯母那里千万只提说我好,不要讲那些糟心的事儿。他日进宫,你我相见不易,一定珍重再珍重。”
恰好有宫人来叫,岳三娘只能恋恋不舍的与郑离分别。
乱糟糟一直到午后,承欢宫才冷清下来。汤姑姑一干人像打了大仗似的,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愿意动,小宫女小太监们逮了地方就去歇息。好在是事情完成的圆满,汤姑姑也不在这些地方和她们计较。
“晚上我在承欢宫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