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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这样一谦虚,倒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岳三娘身后那些闺中小姐们频频向她投来好奇的眼光,阿离年岁不大,面对此等毫无修饰的咄咄目光,她丝毫不显羞怯,不言而自威,颇有大家气派。几个小吏家的女孩便琢磨着怎么和阿离搭话,更有人偷偷打发了身后的小丫头去打听这个郑家小姐的来历出身。
彼时,高台下一出刚好唱罢,下面几个婆子双手托着银盘往里面送戏折,小岳夫人有心叫五娘先点,岳二奶奶偏说三娘最懂戏文,二人斗得一对儿锦鸡似的,彼此说什么也不肯相让。诸家太太劝说不得,只好给房氏使眼色。
房氏哪里敢管两房的是非,然今日她却又是半个主角,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赔笑:“前番已经唱了二夫人喜欢的《迎鹊桥》,这回本该点二奶奶惯听的《送兰台》,可惜今儿来的不是平安教坊的慧大家,若叫别人唱,总失了些味道。莫不如叫她们随便唱个新鲜的,总不拘刚才那几出就是。”
立即有人积极附和。
岳二奶奶冷眼扫了扫,口中微微一哼:“这也好,大嫂子素来少点戏,我少不得要给大嫂几分面子。”
小岳夫人怒意更盛,要不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自己怎么能忍下一个小辈屡次三番给自己没脸?她纵然是个小妾,可到底也是从岳家大门正儿八经抬进来的,不是那腌臜地方出来的姐儿,况且这些年老爷抬举自己,大夫人又一味在佛堂中闭关自守,府内外上下谁不把她当成当家太太?唯独老二媳妇不识好歹。
房氏见二人马上要斗在一处,便赶紧使颜色给婆子,叫她们不拘什么,随便唱就是。
房氏这里才忙完,又想着阿离仍旧是孝身,恐被那些眼高的世家小姐们瞧扁了,赶紧打发心腹丫鬟松儿去看。
松儿一路上很是不情愿,故意磕磕绊绊磨蹭许久,到那高台也不过就是十七八步的功夫,硬是叫她走了一刻钟。
她那对乌漆珠子似的眼睛滴溜溜往人堆儿里一扫,却哪里也没看见阿离。松儿便拽了一个端茶的小丫鬟。
“松儿姐姐是问郑姑娘?才我听着几位姑娘说斗花,三娘便盛赞咱们家暖房里的宋锦璇梅开的正艳,大家便起哄叫郑姑娘去取。郑姑娘也老实,二话没说就带了小丫头子往西园方向走了。”
松儿虽然看不上郑离,但耳听得这些世家小姐如此作践她,心里又骂郑离不争气。
松儿狠狠一跺脚,拧着眉头道:“哎呦,好会欺负人。”
那丫鬟讪讪的附和:“松儿姐姐还不知道?那些小姐们有几个不是看人下菜的?多半都是各自丫鬟们使的坏。”
松儿不去理会小丫鬟的酸语,折返身子便进屋去给房氏回话。房氏听了,虽然心中不喜,但想着郑离尴尬的身世,也只好压下情绪,撑着笑与众人说话。
岳家的暖房坐落在西园一隅,是个人迹罕至的去处。往日也不过三四个花婆在伺候打理,轻易没什么人往这边走动。远处钟鼓声,丝竹声渐渐飘远,零星能听见点动静。倒是空气里还清晰可闻熏香弥漫,幽芳阵阵。。。。。。
阿离左右是翠儿、芬儿陪着,两个丫头人手一盏红灯,昏黄摇曳的烛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撕开一条小径。
芬儿一面为阿离引路,一面抱怨:
“五姑娘也真是的,你好歹也是岳家的娇客,怎么好在那么多人面前叫你来暖房摘花?岂不是拿你当个下人似的看待了?”
阿离淡淡微笑:“五姐姐未必有这个意思,就算有,我终究一个寄人篱下,她才是这个家正经的主子。别说只是打发我去摘花,就是。。。。。。”
还不待阿离讲完,翠儿扯着嗓子猛的喊了一声,吓得余下两人毛骨悚然的立在当场。
翠儿小脸也是煞白,惊魂未定的解释道:“我,我才好像看见个鬼影从那树丛里闪过。”
芬儿连连往地上啐了两口:“胡言乱语,小心吓到姑娘。多半是哪个院子里养的猫狗,冷不防窜出来,你一时眼花看错而已。”
“怎么就是眼花,我分明看的真真的。”
翠儿心里不服,又似乎想要挽回些面子,便夸大几分道:“那影儿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脚不点地似的飘着,吓死人了。你若刚才留意一下,必吓得比我还惨十倍。”
她这么一说,芬儿也不敢往前迈步子了。
最近几个月来,府里凶案不断,虽然老爷禁止府内有流言传出,可架不住许多人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小厮们。
芬儿战战兢兢的看着昏黄色光晕下的阿离:“姑娘,不然咱们找个借口,只说天黑,识不得路了,不去那花房也罢。”
阿离存想片刻:“我何尝就想去?只是你们家三姑娘、五姑娘彼此斗法,我夹在中间想要左右逢源,势必比登天还难。况且我还在孝期,总往那些小姐堆儿里扎着也不好看,出来走动走动也好。”
阿离往翠儿才说起的地方张望两眼,映入眼帘的只是些重叠假山,时而夹杂着夜风吹打林叶的沙沙响。
至于翠儿口中的白影是寻不到的,倒是岳家花房的一角隐约就在近前。
阿离拉着二人仍旧上了甬道。
芬儿在其后亦步亦趋,翠儿脸色难看,也不敢掉队。
三双软底儿绣鞋走在青石甬路上发不出半点杂音,只剩下那手里的灯笼摇曳多姿,画出几道微弱的弧线。
且走了百十来步,方到花房门前。
芬儿环视一圈,奇道:“平日都是两个婆子看守,今日怎么连个蜡烛也不点?”
岳家花房里不乏名贵种,日夜均有人守护在此,按道理说,一旦听见他三人的脚步声,该有一二个殷勤的婆子迎出来好茶伺候,今日却古怪的很。
不但无人,连灯火也灭的彻底。
阿离心里冉冉升起一种不好的念头,只是不好究竟在哪里,她又叫不准。
就在这档口,原本挤在她二人身后的翠儿忽然冒出头来,一把将花房的大门推开:“姑娘折了花便走吧!”
一阵阵暖香迎面扑来,不知道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在这个喧闹的夜晚静静绽放。
三人都不是好花之人,分不清哪一株才宋锦璇梅。想着三个小姑娘在这么大的花房里乱窜,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阿离只好提议三人分开行动,找到了宋锦璇梅时便喊一声。
灯笼只有两盏,阿离带着芬儿往东寻,翠儿独自往西找。
虽然已经近了五月,可花房里仍旧烧着地龙,十分潮湿温热,没多大会儿,芬儿便觉得脖领子里粘腻腻的,额头上汗珠儿顺着鼻梁往下滑。
“姑娘,我,我有些怕。。。。。。”
“别怕,你心中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象,鬼神纯属无稽之谈,自己吓唬自己而已。”
阿离紧紧攥着芬儿的手,她身材并不高大,可说话的语气气定神闲,莫名的叫芬儿开始安心。
就当芬儿忙着四处搜寻宋锦璇梅的时候,忽然觉得原本拉住自己的手一紧,芬儿诧异的去看姑娘。就眼见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远方,脸皮儿胭脂泞子似的艳红。
“姑娘可看见花了?”
芬儿忙顺着阿离的眼神方向观瞧,这一看不要紧,芬儿“哇”的一口将才偷偷吃的两块垫肚子的桂花糕都吐了出来,粘液中清晰可见腥黄色的胆汁。
12、艳尸
(下周小荷上青云榜,看来要用心双更啦!谢谢亲们的支持,虽然现在成绩不是很理想,但越发坚定俺码字的决心!给自己打气!)
刚刚还觉得幽香阵阵的花房,此刻竟只觉得处处充斥着腐尸的味道。
高耸的主房梁上,从上往下垂了一条猩红色的汗巾子,套成的圈儿里是一颗憋的青肿的头颅。下身空悬着,通体只穿雪白色亵衣亵裤,乌黑长发顺直的铺在肩后,正是夜色中的一只艳鬼。
这艳鬼说不出的诡异,浑身缟素,白衣白裤,却穿着一双血红色的绣花鞋,妖娆的露着脚面,一只杏粉色的蝴蝶还在上面翩跹起舞,鞋样子十分考究。再看那张脸,阿离只一眼便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壁画!
芬儿吐了个昏天暗地,良久才气息微弱道:“姑娘。。。。。。”
“别怕,你叫了翠儿赶紧往前面去通禀大伯母,千万记得,不要闹的人尽皆知。更不要惊动前院的岳老爷。”
“不成的,”芬儿哭道:“刚才翠儿看见的八成就是这东西,趁着没人发现,咱们三人躲开才是正经。”
阿离苦笑:“高台上人人都知我往花房来取花,就算我逃了,等被人发现这壁画,也只会后患无穷,索性落落大方,倒也不会找人嫌疑。”
阿离狠狠推了芬儿一把,命她赶紧去找人。
可谁想翠儿凭空消失了似的,怎么喊她也不应声。花房里又暗,芬儿摸着黑踉踉跄跄夺框而出。
一时间,整个偌大的花房里就剩下阿离提着一盏明瓦小油灯,鹤唳风声狠命的撕扯房檐各个角落。
壁画的艳骨像荡着秋千一般,前后微微摇摆起来,更添恐怖气氛。
阿离却浑然不觉,小心翼翼提着灯笼绕着头顶悬挂的尸身打转儿。
尸体穿着干净,没有一丝泥垢,特别是红绣花鞋,阿离蹲下身子,把灯笼往前探了探:鞋底干干净净,是全新的绣鞋。
这样看来,壁画应该是进花房前就死了,后被凶手拖进此处。可是凶手大费周折,这又是什么原因?
“有趣!”阿离喃喃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分外低沉。
她个子还小,因为汗巾子的勒挤,壁画的头颅有些上扬,并不能让人看清她的表情。阿离转到其背后,用心查点了一下壁画发髻上簪戴的首饰,一共三样,少说也要百十两银子才能买下来,不符合壁画的身份。
那么首饰是盗来自己佩戴的,还是凶手帮她簪戴上去的?
若是前者,这簪花就有可能成为破案的线索,若是后者,凶手的目的又在何处?
阿离想到前一阵子芬儿提到那些小厮的死亡,弃尸的地点多隐匿而脏污,反观今日壁画,凶手选择的是这样一个清幽且充满芳香之地。。。。。。
难道是内心深处对死者的一种弥补?
她忽然想起芬儿说过,那些惨死的小厮都被凶徒挖去了一只眼睛。阿离赶紧挑灯笼往上瞧,壁画的紧闭双目,并不能瞧出端倪,但眼角并未有充血的迹象,似乎与前几桩案件颇有不同。
一声怪异的动静在身后响起,阿离豁然转身,灯笼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伴着撕心裂肺的尖叫,翠儿在看到眼前景象后无法克制的昏倒在地,四肢像待宰杀的小绵羊,疯癫抽搐。
阿离紧锁眉头,用她两世为人的目光来分辨,翠儿的动作更像是做戏。且是卑劣而下作的戏码。
花房外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少说也有十来个人的模样。阿离镇定的远离了壁画的尸身,静静走到翠儿身边,将翠儿丢弃在地上的灯笼捡了起来。蜡烛头早已经熄灭,细心的阿离发现,原本同时点燃的两站灯笼,翠儿这一盏留下的余蜡明显多于自己。
刚才那段时间,芬儿四处寻找翠儿的时候,翠儿究竟身在何处?
阿离不符合年纪的犀利目光沉沉地落在翠儿身上。。。。。。
花房大门被踹开,七八盏灯笼瞬间涌了进来。
岳云脸色阴沉,径直越过少女,直奔房梁上悬挂的艳尸。手里常常把玩的一串玉绿佛珠几乎被他捏碎,管家紧忙弓着身子上前执灯。
花房内安静除了抽冷气的声音,一时间竟是无人搭话。
“老爷,看管花房的两个婆子寻到了,被人下了迷魂香扔在外墙角。”一个小厮紧步进来回禀。
岳云长出一口气,徐徐转身走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