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天津那哥们儿脱下因汗水而粘在身上的衬衣,悄声说,遇到危险的不是江晓彤,而是江晓彤旁边的人,脑袋挨了一棍子,开瓢了。黎彩英拱拱下巴指着江晓彤说,怎么他显得那么狼狈呀?天津那哥们儿光着上身,一边拿衬衣擦着汗,一边说,江晓彤晕血,一见人家流血了,他的腿马上就软了,还差一点儿吐出来。黎彩英叫天津那哥们儿把衬衣穿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样,个顶个的是窝囊废,真叫人看不起。她脸上的那种轻蔑表情,让我感到很不是个滋味,觉得她实在不是一个什么省油的灯。要是我,硬着头皮也得坚持下去,不给北京人脸上抹黑……黎彩英又说,这话显然是说给江晓彤听的。江晓彤直起腰来说,你要觉得我不行,你可以勇于站出来呀。江晓彤因为惊魂未定的缘故,脸色愈发的苍白了。我拍拍他的肩安慰安慰他,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你是没有亲眼得见,他们的做法不像是造反,简直就是凶杀。
我站出来又怎么样,肯定比你表现得出色,黎彩英貌似话赶话似的说,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蓄谋已久。大家瞠目结舌,做梦都没想到,她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把权给夺走了,干净利索,江晓彤哭不得笑不得,仿佛叫人推进事先早就挖好的陷阱里,后悔不迭。尤反修咬着我的耳朵说,她就是喜欢出风头,攀高枝。我在一旁(W//RS/HU)注视着黎彩英微微撅起的嘴唇,觉得她很多地方都跟秀园相像,只有一点截然相反,那就是黎彩英有野心,而秀园没有,记得有一次,学校要推举秀园担任团支部书记,秀园一口回绝了,还叫医院开了个证明,证明自己一身的毛病,当时,我觉得不可思议,就问她给个官当,她为什么不当?她说要当个芝麻官,失去多少乐趣呀。我更不理解了,怎么会呢?她说,当了干部,首先,开会时就不能偷着打毛衣了,其次,上课时也不能偷着读课外书了,最后,上体育课也不能以来“那个”了为理由逃课了。我说她是怪物,还顺手搡了她一把,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脯,她的胸脯就软得就像棉花团,吓得我赶紧缩回手来,红润从秀园的脸颊一直蔓延到她的脖颈儿,迟迟不退,她骂我一句流氓,我慌忙跟她解释我不是故意的,秀园反倒乐了,说道,我又没怪你,你何必急扯白脸的呢……
那么从现在起,大家就应该听我的指挥了,黎彩英似乎生怕大家变卦,不服从她,想再确认一下。我们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倒是女生有人说了一句,那也得看你指挥得正确不正确了。
我的话当然不可能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但是你们起码要重视,切忌当作儿戏,黎彩英说。我感觉得到她的领袖欲,一点儿也不比江晓彤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推测,往后也不会忒太平,还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大概江晓彤也觉得她的话听着刺耳,就说道,你就差再补充一句,谁反对你,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了。黎彩英瞅都不瞅他一眼,仿佛视他为空气,她只是竖着耳朵倾听着车站广播员报站,小脸扬得老高老高,不可一世得很。
至于这么傲气吗,德行样儿,杜亦开始看黎彩英不顺眼了,故意挪挪屁股,离她远一点儿。直到火车到站,她们拥进站台,也没人跟黎彩英搭话。以往她们不是这样,上车下车都要相互提醒一声,怕谁瞌睡,给落下。
这趟满员了,车门都打不开,我们只好顺着窗户爬进去,几个女生还得我跟杜寿林抱住她们的腰往上举,江晓彤跟郑建国在上面接着,我跟杜寿林都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碰着她们身上不该碰的地方,挨骂,不过,女生灼烫的身子还是让我们心惊肉跳,一使劲儿,就想抽筋。车厢里有人冲我们嚷嚷,挤什么挤,你们,先汇报一下,你们是红五类吗?
老娘是八辈贫农,怎么着?黎彩英跟嚷嚷的人针锋相对。她是自己爬进车窗的,我们想托她后腰一把,她不让。那个嚷嚷的人一见碰见刺头,先怯了,就闪到一边去,没想到黎彩英却穷追猛打,把那人叫住,你,别忙着走,告诉我们你是什么出身?那人回答道,我也是八辈贫农。瞅着那人一脸的恐慌,我觉得很是好笑。黎彩英好像注射了兴奋剂,兴奋异常,上蹿下跳,跟平时的她判若两人。实在没地方了,我跟江晓彤钻进座椅下面,并排蜷着身子趴着。江晓彤斜愣个眼睛窥视着张牙舞爪的黎彩英,问我,我以前是不是也这么让人讨厌?我笑着点点头,差不多吧。江晓彤说,虽说大风大浪也不可怕,人类社会就是从大风大浪中发展起来的,可我们毕竟还小,胳膊腕子不够粗……座椅下边挤就不说了,最受不了的是臭脚丫子味,冲鼻子,令人有一种错觉,好像三伏天掉进臭鱼烂虾里头了,熏得脑仁疼。这是谁的脚呀,这么营养丰富啊?江晓彤说。我说,大概是这个穿跨栏背心的汉子,看他风尘仆仆的架势,起码有俩礼拜没洗脚了。车到资阳站,我们俩终于撑不住了,只好爬出来换口气,再待下去,非得鼻窦炎不可。黎彩英还讽刺了我们一句,你们挺会找地方呀。我们都装作没听见,瞅也不瞅她一眼。
我敢说,这趟列车起码超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虽然车窗是开着的,可仍然觉得空气不够用,憋得难受,一道上,最少有四个血糖低的同学被抬下车,到附近的医院去抢救了。天热,人也燥,有个人爬到行李架上去,想迷糊一觉,不小心把人家带的一罐辣椒酱碰掉了,摔得粉碎,两人就撕扯起来,地方小,比划不开,他们只能跟蛆一样,蠕动来蠕动去,黎彩英过去劝两句,双方都不听,黎彩英就到广播间去,在喇叭里讲了一通大道理,还无限上纲说,你们当着出来大串联的学生打架斗殴,其实就是直接或间接地破坏学生运动,请问,谁才破坏学生运动?只有北洋军阀!把撕扯着的双方镇唬住了,撒开手,跟车厢里的小喇叭相面。操,我们俩是在解决问题,谁破坏学生运动了,这不是白色恐怖吗?双方都把枪口一致冲着黎彩英开火了。这时候,天津那哥们儿挺身而出,捋胳膊挽袖子说,你们要是不服,到下一站,咱们找个辩论的地方去。撕扯的双方都尿了,见天津那哥们儿眼露凶光,估计下了车这家伙不仅仅要触及他们的灵魂,更要触及他们的皮肉。黎彩英老半天才又从广播间那头挤回来,问天津那哥们儿,怎么样,他们还吵吗?天津那哥们儿说,不敢了,他们只得老老实实,再也不乱说乱动了。黎彩英容光焕发地笑了。我的心却更嘀咕了,不知道往后她这个祸头,还要惹多少祸。我后悔当初叫黎彩英篡夺了权力,而且是那么轻而易举,不费一枪一弹,我越发的为我们未来的前途而担忧了。
过了内江站,天津那哥们儿神奇地找到一个座位,叫黎彩英坐,黎彩英让也不让,就大模大样地坐下,还招呼天津那哥们儿给她灌一壶开水,俨然拿天津那哥们儿当店小二使唤了。天津那哥们儿似乎也愿意。黎彩英紧靠着车窗,往外边眺望着,嘴角上挂着浅笑,不知她在想什么。尤反修扽了扽我的衣襟,走,咱们到夹道呼呼新鲜空气。我一边随着她朝外走,一边问她,夹道的人也够多的。尤反修气哼哼地说,我是看不惯黎彩英小人得志的德行。夹道上的两边窗户玻璃不知叫谁都给砸坏了,穿堂风嗖嗖地刮,比车厢里边凉快了很多。我想把江晓彤跟杜寿林他们都叫过来,落落汗,尤反修却拦住了我,说是有悄悄话要对我说。我怦然心动,却又装作什么都不在乎,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她说,我们自己走吧,别总跟着他们了,要不老提心吊胆的。夕阳从窗口射进来,显得她两颊的皮肤特别的细腻。我说,咱们走了,其他人怎么办,就这么丢下他们,怕不合适吧?她又说,不然就举手表决,愿意跟咱们走的,就跟咱们走,不愿意跟咱们走的,就跟黎彩英走,这样还算公平合理吧!明知道不能这么做,我又不想驳她,就含糊地说,咱们先看看黎彩英的表现,再作决定也不迟。她点点头,行。只是她的声音太小,被淹没在隆隆的列车轰鸣声中,听都听不见。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22
扬子的车一驶进成都城,就兴致勃勃地说:“到了成都,我们总算是有事可做了。”我问他:“有什么事可做?”扬子伸出两个手指头:“一个是看川妹子,一个是吃川菜。”我哑然失笑了:“操,你我这个岁数,前者就免了吧,吃吃川菜倒是可以。”扬子掉过头来问:“你不是来过成都吗?”我说:“我那次来成都,既没有顾上看川妹子,也没顾上吃川菜。”
扬子说:“好吧,我来帮助你补上这一课。”他拐弯抹角地找到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小馆子,叫了一个夫妻肺片、一个回锅肉、一个酸菜鱼,外加一个东坡鱼,一看,就是个吃主。我问他:“你怎么这么在行?”他说:“我每年都到成都来出差。”
我说:“吃也能报销?”他嘿嘿一笑:“谁叫咱是公家人呢。”我也确实是饿了,就不再废话,狼吞虎咽起来,过去在北京,酸菜鱼和回锅肉我都是吃过的,只是味道跟这里大不同,这里的味道更醇更值得回味。扬子问我:“怎么样,正宗不正宗?”
正宗不正宗我不知道,开胃却是真的。不过,这个小馆子夕照特别厉害,阳光直射在脸上,让我一阵阵耳鸣,同时头也晕得慌。我说:“我们能不能换一张桌,我受不了这么强烈的阳光。”扬子端详了我一下,说道:“你有这么多的怪癖,难怪你家里的窗帘总也不拉开呢。”
换了地方,扬子给我讲他每天都要在阳台上躺半个钟头,晒晒太阳,不然容易骨质疏松。“紫外线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不可或缺,你怎么会抗拒它呢?”扬子问我。
我很清楚我的毛病在心理上,但是我不想告诉他这是为什么,我谁都不会告诉。
23
我让尤反修下车在站台等着,再去招呼其他人,因为到重庆站的时候,正是凌晨,大家都睡了。江晓彤他们还沉浸在梦中,叫站台的清风一吹,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醒了一半。杜亦伸着懒腰说,真想一觉睡到大天亮。我说我也想,就怕火车把咱们拉到深山老林里,丢在那,没着没落就惨了。
杜亦说,我干脆就嫁给山乡青年,扎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一辈子再教育。柳纯沛说,要是偏巧赶上一个打了一辈子的老光棍呢。黎彩英说,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整队准备出发。我发现杜亦的领口衣扣敞开了,露出半拉胸脯来,就告诉了尤反修,去提醒杜亦一下,尤反修瞪我一眼,说我就你眼尖。她过去跟杜亦咬了咬耳朵,杜亦赶紧害臊地低下头去,把衣扣系好。尤反修又回到我跟前,趁人不注意,狠狠地掐了我一把,我叫你眼睛不老实,我叫你眼睛不老实,疼得我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声张。我们整队走出了车站,伫立在冷冷的夜空下,不知夜半三更到何处去栖身,江晓彤问黎彩英,难道就只能让我们躺在马路当间,等着天亮了?
黎彩英显然是束手无策,她东瞅瞅西望望,希望能找到一个叫大家能歇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