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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呈现出无法用肉眼界定的色泽,绿是黄昏中池水被荷叶所掩映,黄是向日葵在温暖光线中的溶解,红是落日坠落在如血的晚霞之中,这些色彩的搭配达到了想象力的极限。
听说石主们不能进入此房,开光后,他们只能靠石头上的编号来认领。
看到这房中罗列的石头,住持一定会感叹世风日下吧。
“用这些老板的钱办些善事,也是替他们赎罪吧。”住持是这么向作家解释的。
在善恶的界限中,有个模糊的灰色地带,蓝家山告诫自己不能越界,所以他不会造假。但他必须要学会识假,以此防身。
他仔细观察着每一块石头,她们就像失去贞操坠入风尘的女子,想要冒充良家妇女,他要从她们的眼神、笑容和言谈中抓住破绽。有时候他几乎放弃,因为自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或是惋惜她,几乎要假装遗忘她的历史污点。
这么满头大汗地鉴别下来,也不过完成了四五块石头的工作量。他觉得就要透支了。把石头的特征记录下来,他忽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吓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哭泣声很微弱,在风中飘荡着。
他不敢再待下去,哆嗦着爬出窗口,在月光下猫着腰,回到房间。但这凄凉的声音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窗外,月光如水,可这细细的哭声却颤抖着在树影间窜动。蓝家山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雨,蓝家山颤抖着想把窗关上,却被一只胳膊拦住了,蓝家山骇然大叫,定睛一看,不是胳膊,而是窗边的一段枯藤,突然坠落下来。
突然起风了,雨丝斜飘,月光却分外皎洁。毫无预兆地,他跪在地上,双手合拢,那阵哭声在耳边越发清晰,这不是人的哭声,他意识到这一点,一切都消隐了,月亮被乌云遮掩,风停了,虫鸣声恢复,他发现自己已浑身大汗。
再次潜入到那个房间,蓝家山继续鉴定记录,一块块石头这么看过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摸到这个行业的一把钥匙。钥匙后有一扇秘密之门。
那阵突如其来的哭声只是一个预兆,这个现实世界的吊诡,远比水下更为骇人听闻。
清晨,山谷青翠如洗,空气中带着阳光、薄雾和植物酿成的淡淡甜味,蓝家山在下山路上碰到一位年轻的僧人,他眉目端正,神情悠闲,正背着一篓日用品上山。
蓝家山对他笨拙地施了个礼,僧人含笑答礼。
蓝家山用手指着半山那个小院:“我昨天晚上住在那里——”
僧人笑道:“飞瀑谷。”
蓝家山把昨晚听到奇异的哭声之事告诉了他。
僧人笑道:“陕西来的大作家,住了半个多月,都没遇到这个现象,小哥一个晚上就碰上了,呵呵。”
蓝家山不解,僧人解释,其实这是西山不为人知的一个特殊现象,和月光峡谷、云海红日、乳泉并称四大奇观。不定时的某个白天或夜晚,人在飞瀑谷里,会听到如泣如诉的声音,即使天气晴好,也会发现有飘雨现象。这是因为在此地,有个不为人知的瀑布,时大时小,在特定时候,山风从某个角度席卷而来,造成飞瀑谷的落雨现象;至于那哭声,曾有专家推测,是瀑下小潭中的流水被虹吸时的声音。
僧人们私下把此地称为“冤魂谷”,更愿意把它理解为有魂灵在此释放冤屈。
“把物品供在飞瀑谷的庙堂里,也可以开光吗?”
僧人有些警惕,含糊道:“是替它们释放冤屈吧。”
蓝家山问:“为什么我们本地人都不了解?”
僧人含糊地说:“我们也不希望游客把这些现象当成景点夸大宣传,这样对我们影响也不好。你是有缘碰上了,我才特意告知,还请小哥为我们保密。”
僧人行了个礼,离去了。
住持真是不简单,蓝家山得出一个结论——善于变通,他把石头集中于此,是有深意的。石头也是有冤屈的,被人加工,改头换面去骗人的时候,不能言语的石头,就借助着飞瀑谷的特殊现象,把内心的无奈和伤心发泄出来了。
而那些想赚昧心钱的老板们,其实被住持小小地耍了一下。说白了,其实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石头供在何处呢!
6。冲突往事
蓝家山回到船上,这几天水下作业收获不错,发现了几块小精品,老杨怕引起其他船家的注意,交代大家不要泄露他们的发现,因此他们只卖了些品相一般的石头,用以掩人耳目。
水下那块约三百公斤的大石头,打捞进展顺利,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水了。老杨问蓝家山能否下水,蓝家山说没有问题。两人下水后,老杨带着他进了崖壁下的凹地。
这里的能见度更低,因为是回水区,耳畔老是回响着嗡嗡的声音。
老杨刨开一堆河沙,示意他看下面,蓝家山仔细摸了下,好像是个生锈的大铁皮箱,而且尺寸非常之大。蓝家山吓了一跳,老杨把河沙覆盖好,领着他回到了作业区。
上了船,用热水暖身时,老杨悄悄对蓝家山说:“你觉得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古董字画不可能,不会有人把这玩意儿沉进水中。金银财宝?看来也不像,还是理智点好。蓝家山说他得查下县志,看看这些年小镇上发生过什么事。
老杨问:“飞虎队的飞机掉在附近的山上,会不会跟它有关?”
岩滩多年前发现飞虎队的残骸,引发一阵寻宝热潮,大家在方圆几十里的山林里找“宋美龄蒋介石的财宝”,后来又传是“故宫博物院的馆藏珍品”。宝贝没找着,倒是把飞机残骸给凑齐了。
蓝家山否定了这个说法,说可能是沉船上的货品,以这条航运的历史记录看,估计也不会有太值钱的东西。
老杨的表情相当失望,不过他还是交代蓝家山此事保密:“如果真是好东西,我们兄弟俩可就发大财了。”
蓝家山点头,有机会能打开一个未知的水下沉箱,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刺激的事。
作业地的河沙层也不浅,每天都可以掘出几十斤的小石头,他们在水下把品相一流的先挑出来,等到收工时再吊上去,故意错过交易时间,省得被守在船上的石贩子盯住。
他们之所以有底气这么做,和船老大目前的资金状况良好有关。老大和朋友承包的矿山已经开始给他赢利了,所以他基本把船上的事务都交给了小培,而小培也火速找来两位帮手,把盯打氧机、烧水做饭的活都包了。
石头出水前,小培亲自坐镇,定价,收款,将余下的石头登记入库。这小培只是提前两天回到岩滩,已摇身一变,俨然小老板的模样。其余时间就躲在地下室里,琢磨那些加工技巧。
按理说,关于谢云心的提议,蓝家山于情于理都该拉小培来入伙。但这小子,怎么说呢?太过实际,比较注重眼前利益,有利有弊。
潜意识里,蓝家山想找黑仔来商量,他的盘算是,把黑仔拉入伙,就等于是把黑仔的资源都为己用了,这应该是上策,虽然有点对不住小培。
蓝家山想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林小珍的磁带,便借来小培的录音机,悄悄把磁带翻录了一遍。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潜意识里,他希望能有可制衡林小珍的把柄。
里面的内容,一定和小镇有关。他随机选了盘磁带,听了两分钟。很奇怪,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显然林小珍不在场,因为他们甚至提到了她。
两个男人先谈一个工程项目,过了好几分钟,话题才转换到林小珍身上。
蓝家山把小培叫下来,让他听了前一段的录音,小培的脸白了。
小培被吓住了:“你在偷录他们的对话?”
蓝家山问:“他们是谁?”
小培的声音低了下来:“廖丛志,廖宇谋的儿子。他是岩滩一霸。”
蓝家山追问:“另一个呢?”
小培结巴了:“好像是,邹瑞泽。”
蓝家山对这个名字有耳闻,他是一个高官的儿子。
小培说:“这三大公子,本地人都不敢惹的。”
“还有一个是谁?”但蓝家山刚开口就意识到了。
“给你哥哥撞河里去的那个。”小培警告他,不要招惹他们。蓝家山则交代让他务必保密。
蓝家山把名字都对应上了,便打发走小培,继续听录音。
邹瑞泽问:“你怎么和大肚婆混在一起了?她想弄你的钱?”
廖丛志答:“她现在找了个老鬼当提款机。”
(两人发出猥琐的笑声)
邹瑞泽问:“她肚子里到底是谁的种啊?”
廖丛志:“谁知道,我不敢惹他,她好像知道韦娜的事,和我们有关。”
邹瑞泽:“这事还没完?”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心。
廖丛志压低声音:“有记者在调查。”
两人的声音停下,一会儿,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林小珍的声音:“哎呀,快走啦。”
廖丛志问:“小彭到了没有?”
林小珍笑:“到了,到了。你们先出去啦,我要换衣服。”
邹瑞泽粗鲁地答:“谁没见过啊。”
林小珍骂了句玩笑般的粗口,接着,磁带就停了。
林小珍在偷偷录音。她想探听什么秘密?他们三人和韦娜有什么关系?
蓝家山把翻录的磁带包好藏在箱底,不知道她回来没有,他决定先去她的店里看看,再找黑仔谈谈。
林小珍那个桥头饭店还在装修中,在车站见过的那个老头正在监督施工,见了蓝家山,脸色有点不自然。蓝家山也竭力抑制住对他的厌恶,问他林小珍回来没有。他摇头,说她和母亲在乡下多住一段时间,他有什么事,自己可以转告。
看来林小珍没对他说老实话,再看他枯瘦干瘪的模样,一丝同情涌上蓝家山的心头,还是那句老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很凑巧,黑仔在二楼向他招手,走上楼梯一路看过去,他发现林小珍这次是花了血本了,无论是一楼客厅还是楼上的包厢,都弄得像城市里的卡拉OK厅。蓝家山定睛一看,还真是发现了音响设备,原来她在打造的是岩滩第一家多功能的娱乐场所。
黑仔忙着指挥工人打墙,规划图上这里是一个佛龛。黑仔显然找蓝家山有话说。领着蓝家山上了天台,上面摆着几张躺椅,远处是隐隐青山,桥下是滔滔河水。
蓝家山问林小珍去哪里了,黑仔说他在柳州宾馆见过她一面。
黑仔说她上去和人家谈投资:“她想包下一个石材厂,找投资方。”
蓝家山漫不经心地问:“投资方?”
“我们老大儿子的朋友。”黑仔说。他的老大,应该指的是廖宇谋。
蓝家山问:“老廖的儿子是做什么的?”
黑仔答:“廖丛志,他什么都做过,在船上也干过,现在发达了,经常在柳州活动。他和一位大领导的儿子是结拜兄弟。”
蓝家山明白,大领导的儿子一定是邹瑞泽。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们和韦娜的死有关。
蓝家山随意地问:“大坝下会有好石头吗?”
黑仔忽然笑了起来,眯起眼睛:“谢云心跟你说什么了?”
蓝家山有点狼狈,他什么都知道。
黑仔提示:“她是不是告诉你,发现了什么东西?”
蓝家山点头:“石头。”
黑仔不在意地说:“是我建议她和你打个招呼。”
蓝家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是谁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