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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呆呆地望着它,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倘若有什么法术是完全不必要的,那就铁定是这一道。在忍受了那么多旅途上的不便和危险之后,他竟然这样轻而易举不假思索地打破了蜜斯特拉的禁令。诸神啊,这真是活见鬼!
他恨恨地这么想着,而他创造出来的“陷阱”开始朝下方桌上的羊皮卷喷出细小的火星。哦!哦!真的是活见鬼!活见鬼!在这样一间房间里,到处都是干燥的纸张、卷轴……
他赶忙朝厚厚的羊皮卷伸出手,想把它们遮住,不被火星碰到……但还是太迟了,火星落在羊皮卷上,跳动着,而且……
而且它们在也雷斯的笔迹上覆盖了一层发光的文字,恰好呈现在他惊讶的双眼之前。更奇特的是,它们没有冒出呛人的烟雾,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将要发生大火灾的迹象。
离开。现在。去寻找裂石。
仿佛是为了确信伊尔清楚地读到了这条信息,它耀眼地闪动了一下,接着慢慢开始褪色。
伊尔又把它读了一遍,发干的嘴巴忍不住地吞咽。他并不太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但这条指示是明白无误的。他抬起头,懊悔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看来这些知识他现在是没时间信步翻阅了。旋转的小“陷阱”再也没往下落火星,而那两位上了年纪的术士仍然肩并肩背对着他,站在房间的另一端,喃喃地说着彼此才听得到的悄悄话。至少,伊尔是完全听不到的。
他低下头又看了一眼魔法火形成的字样,发现它们已经变得看不清了。一直等到它们完全消失,他才再度抬起头,朝房间无声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咧嘴笑了笑,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像他从前在哈桑塔做小贼那样)。
*****
等两人讨论到第四张毫无相关的古魔法笔记,拓罢雷斯轻轻念叨起来:“你能回头去看看那陌生人到哪里去了吗?要是他退到门口,甚至已经出了门,我们这种小心翼翼的说话方法就该结束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心虚的仆人,正在厕所里说长道短。”
“要是我们无法尽情说话,该怎么讨论呢?” 贝勒顿同意地说,苦心孤诣地装出一副碰巧的样子,越过垃圾堆般的桌面,朝后面望过去。接着他大松一口气,放心地转过身,说:“好啦,巴内斯特,他已经走了。”
贝勒顿的话让拓罢雷斯抬起头,也转过身,瞪着这间两人长久工作的房间,看见里面全然没有了陌生法师的踪迹,又变回他们两人自在的家……
“神迹!” 贝勒顿突然屏住了呼吸,声音结结巴巴,充满敬畏,“神迹!刚才来的是个神选者!”
“过了这么多年以后,” 拓罢雷斯声音嘶哑,轻声说着,几乎有点头昏眼花。仅仅是一个瞬间,他的生命,他的信念,他身边所有的一切,竟然完全发生了改变。 “那会是谁?那个尖鼻子年轻人,他是谁?我们必须赶紧跟上他!”
两位法师都不敢打搅神迹,只得慢慢地从桌子旁边挪动。他们很有默契地从不同方向扑到了旋转的魔符前,生怕那东西趁他们不注意就溜走了。
小小的旋转火结仍然在原地,两人站在它前头,又是敬畏,又是目瞪口呆地瞪着它。“和幻象里显示的一摸一样,” 拓罢雷斯嘟哝着,有些害怕是自己弄错了,又害怕它根本是个假象。但,不,这次顶顶当真。“毫无疑问,就是它!”
他朝屋里堆积的文件看了好一阵,“我会想念这里的一切的,”他慢慢地说。
“我才不!” 贝勒顿猛地冲向门口,差点把年长的法师撞倒在地,“我要冒险去了——终于!”
拓罢雷斯朝跑得风快的同事眨眼睛,“德仑,你疯了吗?不错,这事的确很让人兴奋,可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要是你现在就高兴地跳得这样高,我担保你很快就会摔得很痛!”
“愿掌管黑暗的神带走你的阴郁,巴内斯特——我们要去冒险咯!” 贝勒顿的叫声从楼梯口传过来。
拓罢雷斯小心地站住脚,慢慢地扶着扶手往楼下走,脸上露出一副乖戾的表情,“啊哈,我的朋友,你以前从来没冒过什么险,是吧?”
*****
连接阿尔赫特和撒罗帕土地之间的乡村小道,因为长年累月的践踏而变得泥泞不堪,甚至比路基还要下陷几分。高架的树篱纠结在一起,每当有人走上这条路,无数受惊的鸟儿和松鼠就四处乱窜,阴暗的树荫里顿时产生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有牛群对这样的路才会见惯不怪。当然,南葛鲁也成。他昏昏欲睡地扬着手里的驱赶棒(从真正没想过它们会派上用场),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地里跋涉。他前面是三头结实的牲口,缓缓地往前挪动,同样地昏昏欲睡,甚至懒得扬起尾巴,赶走屁股后头蛰咬的牛蝇。
身边响起叮当叮当的声音。南葛鲁抬起沉重的眼皮,转过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响动……也许是一只的小迷路羔羊?它们脖子上带着那种小玩具铃铛,是好心的农神牧师替它们做洗礼的时候挂上去的。要么,是几个小孩子?
可他什么也没看见,只除了半空中一团白色的光雾,叮当声是从它旋转的中心啸叫出来的。它围住了他,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显得极为残酷,狠狠地绞住他的脖子……接着又绞住牛群的脖子。一只牛突然警觉地呜咽起来,叮当作响的雾气勒在它的脖子上,并且扣得越来越紧。
南葛鲁张开嘴吧,想要叫喊,他伸出一只手,摸到了那头牛的屁股。但他无端端感到一阵灼人的垂死寒意,就像都冬天结冰的湖水。他抽回了胳膊。
他的手变成了一团血淋淋的喷泉!他张开嘴正要尖叫,那道致命的旋风狠狠地在他脖子上一扯。
片刻功夫。片刻功夫。
南葛鲁的下颚骨从光秃秃的骷髅头上掉了下来。很快,在旋风之中,他全身的骨骸倒塌下来,跟三头牛一同化作了被遗忘的尘埃。
一阵响亮的,得意洋洋的叮当声传了出来,就像许多欢跃的铃铛聚集在一起,小路上冒出一团更大更亮的旋风,冲过了阿尔赫特的田野,泥泞的田间小路变得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用旧的赶牛棍,在发声的旋风中古怪地跳跃,过了一阵子,才掉进泥巴地——兴许不久之后,另外一些惊讶的农夫们会把它捡起来。
隔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这条昏暗的小路上,懦弱的松鼠们才重新奔跑起来,受惊的小鸟们也才敢再度开口歌唱……
*****
“裂石”一定是个地方的名字,或者是某处的地界标,类似一块中间开口,藏着初春冰雪的大石头。这种东西伊尔从没听说过,但整个费伦大陆上,他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蜜斯特拉会让他踏遍这片土地吗?
他脑袋昏昏沉沉,艰难地行进在一片满是野草的山坡上,试图寻找那条他来时的小路……那条路把它带到明月角之塔,现在很快又会把他带走。女神(或是阿祖色替她代言)催促他赶快离开这里,但他们必然也知道,他需要时间去寻找裂石。很好,很好——要找到那东西,可不会很容易。
这真的很好,因为他几乎没有一丁点力气再把自己的脚往前挪动一步了。伊尔又跌跌撞撞往前栽了两步,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栽倒在斜坡上,朝路边滚去。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
靠在树荫下,草地软软的,这感觉真好,尤其是这一刻,他是如此的疲惫不堪……树皮擦伤了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痛。伊尔伸手把那块树皮从脸上拿了下来——这块充满危险的大陆上,匕首随时都可能插入无辜者的喉咙,在路边这么躺着睡上一觉似乎并不是个聪明的主意。
树身上没有粗壮的树枝,可供他用手攀爬,甚至踩脚的地方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感到膝盖都发软了……啊,等一下,撒舍不是教过他一道树木裁修术吗!只要改改他随身携带的一道法术的咒语就成了。它叫做,啊,图阿仪变量。
“塔卜洛·图阿仪,他是一只狡猾的老色迷”——这首小调让他回想起现在需要的东西:咒语的变化方法。
在施行法咒的过程中,伊尔可能已经打了两三次小盹儿。但不久之后,一大棵黄昏树就出现了,它靠在那棵原本就生长在大路旁的原型树侧面,树体枝干粗壮,林叶茂盛,而且安安静静,实在是打瞌睡的首选之木。
*****
摩塔塞泊走进接见室,防护术突地有了反应,警告他有人要来。这回它们汹涌的魔法几乎是燃烧起来,看来来者可不善。
所以他穿过门,站在诵经台之后,往头上戴着一顶法冠,又在被诅咒的眼睛上套起目镜,把女神权杖举过头顶。正在这里,大门打开(对方没有敲门),走进一位精灵法师,斗篷在他背后打着旋,他手里紧握的活木棍上镶嵌着宝石,不断变化着光华。精灵看见摩塔塞泊的眼睛,松开了手,让活木棍悬在半空中,它持续不断地闪烁放光,试探着守门人的反应,他薄薄的嘴唇上露出一丝小小的不屑。
事实上,看门人正小心地不露出任何惊讶和感兴趣的表情,并努力往自己的表情上添加一点满不在乎的神色,好让新来者看个清楚。对精灵来说,身份、地位和权利,永远是最要紧的事情。挤挤脸,推推嘴角,再显得轻蔑一点,稍稍吸一口气,然后再冷笑……噢,看在圣蜜斯特拉的面上,今天不成!
精灵看起来很年轻,但摩塔塞泊知道,只要有恰当的魔法,再普通的家伙都能保持如此充沛的活力,几百年都没问题。
精灵看上去很傲慢,但他们都是这样。不是吗?
“你好,” 摩塔塞泊小心说,仔细地让自己的腔调不沾染任何感情色彩,“我叫做摩塔塞泊,是这座圣蜜斯特拉神殿的守卫者。旅行者,你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的,”精灵挪步上前,冷冷地回答。看门人把目镜往上推了推,用精光四散的眼睛上上下下看着对方。精灵放慢脚步,稍微眯缝起眼,无声地停了下来。他腰间佩戴着三刃棍,轻轻晃动,敲击着他的后臀,但他没有把手按在那武器柄上,一点也没有。
摩塔塞泊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继续仔细地查问:“圣蜜斯特拉女神,世间一切神秘的女主人——你,是她的信奉者么?”他用头上的法冠为精灵做真相测探,而没有亲自施法。这样他就能替自己省下一些能量,万一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它们也会派上用场。
精灵有些迟疑,很久才说:“偶尔是的,”这一句是真话。摩塔塞泊很怀疑,这位新来者多半只朝蜜斯特拉下跪过一两次,还都是为了完全自私的念头,比如当他和别的精灵法师决斗的时候。毫无疑问,他到这里来,也是为了类似的目的。
“任何人来到此地,”看门人说,他把女神权杖的末端抬高了一点,刚好能让精灵的眼睛不断眨动,“都必须绝对服从我,未经允许,不可使用任何魔法。大墙之内的任何物品,都需小心伺候,只要有一丁点破损,你都会为此送命——至少也会剥夺尔之自由。你可以进去休息休息,在蓄水池那边喝点水,但里面并不提供食物和其他服务。另外,你还得告诉我你的姓名,并交出你身上携带的所有魔法书和附有魔法属性的物品,哪怕是最小最无害的物品,也一定要交出来。在你离开此地的时候,它们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我想这可不成,”精灵蔑视地说,“我可不愿成为任何人类的奴隶,也不会轻易放弃我身上的东西,因为那是属于我家的传家之宝,任何家族以外的人都不能碰它们,更不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