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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率护持着晏薇从屋脊上飘然落下,又在巷弄里几个转折,身后已无追兵。
“停下!让我看看你的伤。”晏薇轻声说道。
“不行,还未脱离险境……”童率回答。
“说对了!”一个冷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两人抬头一看,正是龙阳。只见他手持一柄极长极阔的青铜大剑站在屋顶,一身檀褐色的长衣鼓着风,居高临下,在熹微晨光的映衬下,宛若天神。
龙阳挥剑纵跃而下,童率一把推开晏薇,竟然跃起迎了上去。
青铜大剑像一只巨大无比的玄色巨龙,威压天地,而童率手中的铁剑“蒙”,则像一只青白色的小蛇,夭矫灵活。
两人身形一错,龙阳的袍角被划开了一长条裂缝,而童率却毫发无伤。
“剑不是这么用的,不是什么东西都越大越好。”童率揉揉鼻子,笑嘻嘻地说道。
“少废话,把香囊还给我!”龙阳说罢挺剑刺出。
两人战在了一处,剑光与衣袂翻飞,剑刃破风声与相交声不绝于耳,晏薇看得眼花缭乱,却看不出到底是谁占了上风,只觉得童率那铁剑舞出的青白色光晕越来越小,似乎快要被青铜大剑舞出的玄色黑洞吞噬,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你说过的,‘这东西若不在我手里了,无论是谁得着,都会人头落地。’”晏薇幽幽地开了口,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但异常清晰。
龙阳听了一怔,眯起眼睛细看晏薇。
童率见正是时机,一剑刺出,正中龙阳膝盖,而后虚晃一剑,转身拉起晏薇就跑。
晏薇转身的刹那,看到龙阳拄着剑,单膝跪着,从怀中摸出一物,寒光一闪,晏薇只感觉童率身子一震,但两人脚下未停,一路狂奔而去。
天气虽然尚热,但秋水已有些寒凉。
湿淋淋的两个人甫一上岸,便急忙生了堆火,童率跪坐着,赤裸着上身,晏薇还穿着浸湿的中衣,长跪在童率身后,为他处理肩头的剑伤。
晏薇的牙齿微微打战,不知是冷还是怕,只轻声问道:“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吗?”
“这里是姜国王宫的禁苑……”童率答道。
“啊?”晏薇有些惊讶,“这就是王宫吗?和咱们杨国的完全不同……”
童率道:“这不是王宫,而是苑囿。咱们杨国,苑囿和宫寝分开两处的,姜国王宫却是倚水而建,苑囿和宫寝毗邻。”
晏薇环顾四周,这里果然很是僻静,三面临水,港汊曲折,即使有人从水上过来,一时也看不到这边的情形,但这边却能先听到响动。另一面虽然靠着陆地,但是有丛丛芦苇作为屏障,远远地可以看到里许之外,有几座高楼,高楼到这里之间似乎并没有道路,蔓生着片片芦苇和灌木,间或有几株孤树,昏鸦盘旋,竟是一片荒凉野意。
晏薇想到杨国的内城王宫,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墙里面还是墙,像是在每个人的身外,又加上重重的砖石的衣。房屋的檐角相互勾连着,拒斥着彼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领地,泾渭分明,和姜国竟是迥然不同。
晏薇问道:“你怎么想到要到这里来的呢?”
童率笑道:“刺杀穆玄石,我们就是从这条水路进来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上次在怀都闯城门被发现,如果我们往城外逃,一马平川,只怕很快就会被追上,藏匿在城内,千门万户,他们便很难找到我们。这个漪湖水面极阔,城外一部分,城内一部分,禁宫中还有一部分。湖畔芦苇丛又深又密,又有很多港汊小岛,只怕藏一百人也藏下了。”
晏薇还是有些疑惑,因之前听黎启臣说过一些禁宫关防的事情,于是问道:“怎么这里这么荒凉,难道姜王就不怕刺客?”
童率道:“这边是苑囿,王公贵族等闲不到这里来的,关防略松些,所以上次才那么容易得手,那边禁宫的关防就极为严密了。”
晏薇点头道:“那我们生火要小心些,不能让他们看到烟气。”
童率道:“这里雾气大,稍稍有些烟不妨事,就算他们看到了又怎样,我们躲到芦苇深处去,跟他们捉迷藏便是。”
那箭伤不深,又是伤在左肩不紧要处,晏薇很快便处理好了,又去翻弄烘烤着的衣服。此情此景,倒是和两人初见时有几分相像。
童率看上去极为疲倦,眼睛似乎都睁不开了。
晏薇也是又冷又饿,于是对童率说道:“把剑给我,我试试看能不能叉到鱼,我们烤鱼吃。”
听到要吃东西,童率立刻来了精神,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你等等……”说着,抄起半干的外衣一头钻进了芦苇丛。
待出来的时候,童率已经穿好了外衣,手里却拿着他那条犊鼻裈,两条裤脚已经系上了,裤腰用两根十字交叉的芦苇秆撑了起来。
晏薇笑问:“这是什么?”
童率神秘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只见童率走到岸边,把犊鼻裈浸到水里,裤腰开口迎着水流,上下抖动几下,让它鼓起来,吃满了水,又在里面撒了一把什么东西,想必是草籽一类的饵料。
童率把手指放在唇上,对晏薇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退后几步,让自己的影子不会投到水中,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水面。
不一会儿,只听童率低呼:“来了!”迅速冲过去,用手一提,果然一尾大鱼被困在了裤筒中,被丢在岸上,还不停地扑腾着……
两人一鼓作气捉了四条鱼,都用树枝穿了,架在火上烤着,童率身上带的有形盐,倒不愁调味。童率细细翻动着那鱼,渐渐的,鱼的两面染上了焦黄,烤鱼的香味,开始弥漫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没想到童率的烹调手艺也是一绝,那鱼火候不老不嫩,脂香四溢,两人饱餐了一顿。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日近黄昏。
童率突然指着对岸,说道:“那里……就是穆玄石冶铁的所在……”
晏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一片烟水之中,浅岸之上,孤零零一座席棚,静静矗立着。
童率喃喃道:“那日就是从那里向东,在宫墙边遇到了龙葵……”
晏薇跪坐在火堆边撩拨着柴,说道:“她胆子倒大,半夜跑到禁苑闲逛。”
童率轻叹了一声:“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上天要她与我相见……”
晏薇抬头看着童率,只见他目光幽幽的,看着远处。那里,正是他刚才指点的,初遇龙葵的所在。
过了好一会儿,童率才对晏薇说道:“你先睡吧,我看着火,等下半夜你再换我。”
晏薇点点头,和衣在火堆旁睡下。
晏薇再不是半年前那个不经风霜、不惯野宿的娇弱姑娘了,只片刻便沉沉睡去,再度醒来,已是月悬中天,星垂四野。
那堆火已经快要熄了,只剩一点微微的红,童率蜷缩在火堆另一侧,是趴伏的姿势,头扭向一边,发出轻长的呼吸声。
晏薇一笑,轻手轻脚地取过一旁的芦苇,慢慢将那火燃旺。
逐渐燃旺的火光中,晏薇看到童率的脸色一片晕红,心知有些不对,忙拉过他的手腕想要搭脉,指尖一触,便觉滚烫。
第五章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晏薇大惊,忙解开童率肩部的包扎查看箭伤,却见伤口不红不肿,全无异状,心中只觉得奇怪,加上夜间昏暗,无法仔细查看有无其他外伤,只好推醒了童率询问。
童率睡眼惺忪,嘟囔道:“小葵……”
晏薇急道:“是我!你还有哪里受了伤?怎么身上这么热?是不是受了内伤?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肚子痛吗?”
童率似乎还是昏昏沉沉不太清醒:“受伤啊……没有吧……哦!就是屁股上好像被什么蜇了一下,也不太疼……”
晏薇急忙撩起他的衣服探看,童率却一下子清醒了,急忙趴正了身子,用手掩住衣襟,说道:“没、没什么好看的……”
晏薇一把拨开他的手,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疗伤而已,便是女子难产,也难免会要男医生接生,医者父母,病者赤子,你只管放心交给我便是。”
童率听晏薇这么说,便不动了,只身子有些僵硬。
晏薇慢慢卷起童率的衣襟,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童率腰臀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小孔,肌肤微微肿起,触手坚硬,皮色青中泛黄,却是从未见过的伤势。
晏薇用手轻轻按压了一下,问道:“疼吗?”
童率脸朝下,埋在手臂上,似乎还是有些羞赧,闷声答道:“没感觉……”
晏薇又问:“这是怎么弄的?”
童率道:“就是刺了龙阳一剑逃走时,不知道他在背后搞的什么鬼,也不甚疼,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一会儿便没知觉了……”
晏薇取过一茎芦苇,在篝火上燃着了,让火光照着,细细查看伤势。
童率歪过头来,看晏薇神色凝重,不禁也是心虚,便问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不疼不痒的……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晏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喂了药物的暗器,却不是令人必死的烈性毒药,而是能让人慢慢麻痹失去知觉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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