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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那个兵卒喝道:“一应铜器、铁器,一律上缴,你们安敢私藏?!竟不把律法放在眼里吗?”说着,按剑踏上一步。
“大人!所有的铜器铁器半个月前已经收缴上去了,并没有私藏啊,大人!”那妇人再度顿首,又拉了拉那汉子的衣襟,让他也跪了下来。
“那针难道不是铁器?”为首的那个兵卒,指着晏薇手中的针,冷笑道。
那妇人一愣:“那针是针砭之针,并不是凶器,是救人性命的啊,大人!”一只手拉住了那兵卒的衣襟,声音中已带了哭腔。
为首的兵卒一拉衣襟,顺势一脚踹倒了那妇人,旁边那汉子便霍地站了起来,紧咬牙关,全身颤抖,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似要扑上去,但又强自忍耐。
三个兵卒便齐齐拔出了腰中的佩剑。
“住手!”晏薇叫道。
那三个兵卒一愣,转头看向晏薇。
晏薇从颈上缓缓解下了那枚“双龙化鱼坠”,单手擎着,幽幽地说道:“这个……你们认识吧?如果不认识,就拿去给你们的上峰看,会有人认识的。”
为首的那兵卒接过那玉坠,大惊失色:“这……难道是‘双龙化鱼坠’吗?”
晏薇神色冷冷的,也不搭话。
那三个兵卒上下打量着晏薇,见晏薇只穿了一件半旧的暗花绮,领口袖口都已经磨毛,头上只簪了一枚银钗,脸上不施脂粉,带着倦容,腿上搭着一条半旧的锦衾。身旁的那个婴儿似乎被惊到了,哇哇地大哭起来,晏薇轻轻拍着婴儿的身体,柔声安慰着婴儿,眼睛却愤愤地,看着那三个兵卒。
为首的兵卒过了半晌,才讷讷地问道:“你是……薇公主吗?”
晏薇淡淡地说道:“拿着这块玉,交给你们上峰看看是不是真的,再来找我回话。”
那三个兵卒满心疑惑地走了,来看病的人怕摊上是非,也走了。
那夫妻二人却惊疑不定地看着晏薇。
晏薇苦笑道:“抱歉,我是杨国的薇公主,之前没对你们说,是怕惊到你们……但我也没有说谎,我确实是从姜国王宫出来的,这孩子,是太子阳的骨血……”
那夫妻两人闻言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晏薇又道:“既然他们已经找上门来,我便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若他们再来,你们便让他们把这个交给公子瑝,让他转交怀都的鹿堇。公子瑝……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
说着,便拿出了那个小小的绸缎包,上面几点干涸的血迹,像是枯萎的花。
第五十一章 星言夙驾,说于桑田
杨宣公三十三年,春二月,伐姜。
秋九月,灭姜。
冬十月,改姜地为姜郡,封公子琮于姜郡。
冬至日,漪湖水涸,湖底白骨磊磊如山,魔剑出。
公子琮集湖底白骨数千并姜王及魔剑合葬,称“二王墓”。民以“剑冢”呼之。
三十四年,春三月,有流星出于泽邑,色玄赤相杂,如漆如血,光烛地,长可十丈,大一围,动摇如双角,隐隐可见一人形垂于天地。
剑冢裂,魔剑出,与人形合,须臾不见,或曰天魔索剑。
继而四面陨石或大如盂,或如鸡子,耀耀如雨下,至昏方止。民死伤者众。称“天剑之变”。
暮春三月,杨柳依依,漫天飞舞的柳絮扑面而来,像是飞花,又像是细雪。
三年了……黎启臣已在这姜郡度过了三年,但每到季节更替,风物变改之时,总是忍不住顿生深深的怀乡之情。
远望数里,尽皆是丛丛荆桑,间或有一两株碧桃伫立其间,红绿间杂,令人悦目。那些采桑女袅袅婷婷地穿梭来去,在高大的荆桑上或坐或站,双手如飞地采摘桑叶,衣袂飘飘,如同栖息在树上的鸾鸟。这些如花女子举袖如云,挥汗如雨,裙影与蝶影翻飞,人面与千树争色,竟是说不尽的繁华美好。三年前战争带来的伤痕,仿佛如船行水上,过水无痕,已经愈合得毫无痕迹。
一阵銮铃声响,一辆驷马轩车远远驶来,四匹马一般高矮,一色的白身黄鬃,车是枫木制成,淡黄而油润,显得分外轻盈。车内有两个人,长者不过三十,端凝稳重,幼者只有四五岁,玉雪可爱,两人均穿着一模一样的紫锦深衣。
车声辚辚,从黎启臣身边驶过,黎启臣避让道旁,微微躬身行礼。
车中的长者向黎启臣点头致意,正是公子琮,那幼童也转过脸来,也向黎启臣破颜一笑,这父子二人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温和和亲,让人如沐春风。
黎启臣不禁感慨,晏薇的孩子,应该也快有这般大小了。
三年前那“双龙化鱼坠”出现后,晏薇便不见了,公子瑝派人寻遍了泽邑,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姜国地界改名姜郡,成了公子琮的封邑,公子琮为姜王龙嵬和太子龙阳修建了陵墓。陵上芳草几番黄了又绿,绿了又黄,黎启臣已踏遍了姜郡的山山水水,一幅姜郡的舆图已经绘制到收煞,只剩下这东南一隅的雅歌,却始终没有发现晏薇的任何踪迹……
车缓缓行过,车后扬起的轻尘迷了人眼,也乱了人心……
轻尘中,一个小小黑影向车轮下滚了过去。
黎启臣暗叫不好,纵身一跃,轻舒猿臂,堪堪便把那黑影从车轮下捞了出来,而后着地一滚,顺势稳稳站在当地,这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快得似乎连衣服都不曾沾染到尘埃。
公子琮父子一左一右,从车上探出头来回望,黎启臣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那车便没有稍停,一路径直驶了下去。
黎启臣低头看怀中物事,却是一头酱色的仔犬,短喙、阔口,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小腿又短又胖,四爪雪白,右前腿微微蜷曲着不能伸直,似乎还是被车轮碰到了。可能是因为疼痛,那仔犬呜呜地轻声哼着,倒像是个撒娇的婴儿。
“忠荩!忠荩……你没事吧!碰伤了哪里?快给我看看!”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声气传来。
“忠荩?”黎启臣心中一动,低头看去,却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穿一身酱色的短衣袴裤,露着半截肥白的手臂,憨态可掬,看上去倒像是那仔犬幻化出的孩童。
黎启臣俯身把那仔犬轻轻递了过去,问道:“它是你家养的吗?”
那男孩伸手接过,用力点了点头:“嗯!”
“它叫‘忠荩’?”黎启臣又问。
“嗯!娘给起的……”那男孩随口答应着,一双小手只是在屈伸着仔犬的右前腿,似是在探看哪里出了问题。
“你娘……是谁?”黎启臣试探着问道。
那男孩白了黎启臣一眼,说道:“我娘就是我娘,还有什么是谁!”
黎启臣不禁讶然。
那男孩又对仔犬柔声说道:“忠荩乖,我去帮你采药,你先忍忍,等下就不疼了哦!”
黎启臣一笑,又问道:“你娘叫什么名字,你爹呢?”
“……我没有爹。”那男孩抬头看着黎启臣,抿着嘴,一脸的倔强。随即又垂下了眼帘,小声说道,“你帮我看着忠荩好吗?别让它乱跑,我去采点药,很快就回来……”说着,把那仔犬递给黎启臣。
黎启臣蹲身接过,没等开口,那男孩便跑远了。
黎启臣站起身,隐隐觉得背后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蓦然回首,一千个日夜苦苦找寻的那人就站在当地,素衣碧裳,青丝绾成高髻,耳中雪白的明月珰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光,臂弯的提篮中,是满满的青翠桑叶。
“晏薇!”黎启臣上前几步,“可找到你了!”
晏薇半侧着身子,似乎想走,又似乎想留,咨趄着应道:“黎大哥……”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为何躲着我们……”黎启臣柔声说道。恨不得将眼前人拥到怀里,再不放开。但那软软绒绒的“忠荩”横在臂弯,占住了手臂,却也是难以割舍。
晏薇低着头,涩声说道:“并没有躲着你们,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黎启臣叹道:“我们没有护得你周全,应该是我们无法面对你才对……”
晏薇苦笑一声:“战乱中,人如草芥,谁又能护得了谁……”
黎启臣道:“你可知那时公子瑝几乎将泽邑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大王封他世子令他回怀都,他还会继续找下去的。你可知公子琮和我三年来忙着做统计人丁、丈量田土这些不急之务又是为着什么,不就是为了找你吗?你怎能交了那玉就一走了之?”
晏薇抬起头,眼里已含了泪:“你们就当我死了……不好吗?”
黎启臣道:“那怎么行?公子琮还欠你一个赌约,你还欠穆别一瓶药,我……腿上的伤,还在等你治愈……”
晏薇轻轻叹道:“这旧伤已经拖延了太久,只怕是很难愈可了……”
黎启臣微笑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半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疗伤。”
晏薇没说话,只默默地,搭上了黎启臣的右手脉搏。
黎启臣把忠荩交到左手,右手一翻,抓住了晏薇的腕子,说道:“这一次既找到了你,今生今世都不会放手了!不管你在担心什么、顾忌什么,我总会替你挡在前面的!”
晏薇叹了一声,手中的提篮,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晏薇笑着,眼中却有两行泪,滚滚滑落,泪水流过上翘的嘴角,便融入唇中不见了,脸上只余下明朗的笑。
“娘!娘!快来看我采的草药。”那男孩擎着几株草,远远地跑了过来。
晏薇忙拭净了脸上的泪痕,转身张开双臂,迎了过去。
“娘!这是龙葵草。对吗?”那男孩把草药举得高高的。
“龙葵……”晏薇身子一颤,扭头问黎启臣,“童率呢?童率怎样了?”
黎启臣答道:“他回盐湖了。”
那男孩见晏薇不理他,忙晃动着手中的草,委屈地又叫了一声:“娘……”
晏薇把那草接了过来,带有柔毛和锯齿的翠叶,开着小小白白的花,花心一点娇黄,有些花落了,结了翠色的小圆果实,颤颤巍巍连成一串。
“对!这就是龙葵草,你知道怎么配药吗?”晏薇微微弯下腰,轻抚着男孩的头发,柔声问道。
“和等量葱白一起捣烂,加酒糟一鞠,调匀敷在患处!”那男孩声音清清朗朗,一字一句像是背书,却又带着自信和得意。
“答对了!那就快去调配吧,小心些,别伤了手。”晏薇笑道。
“是!”男孩说着,便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看着那男孩逐渐远去的身影,黎启臣有点恍惚,轻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晏杨。”晏薇也望向那远去的身影,脸上也带着恍惚而柔和的笑。
“阳光的阳?”黎启臣侧头看着晏薇。
“不是……是杨国的杨。”晏薇笑着,看着黎启臣的眼睛,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以后,改名叫黎杨,好吗?”黎启臣拉起晏薇的手,扪在自己胸前。
“……好!”晏薇说完,略有一丝羞赧,低下了头。
黎启臣顺着晏薇的视线看过去,碧色的裙裾下,是春天新发的草,绵绵延延,无始无尽,由姜国蔓延到杨国,像一袭翠色的衣,护住了关山万里。
无边连天新草,渐去渐远还生。
草的春兴秋亡,在人看来只是寻常;国的百年兴亡,在后世看来也如云烟。
唯草色不变、山川不变,滋养着一世一代的人们,生息,繁衍,千年万年,循环无尽……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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