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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各怀心事,两父女晚饭都没吃好,事到临头沫蝉反倒索性放松了,又多叫了两盘羊排肉,隔着白腾腾的热气朝爸豪气地一挥手,“爸你今晚放开吃,我请客!”
夏子然却哪里有胃口,只伸筷子夹了几根茼蒿送进嘴里,便放下了筷子,只看着女儿吃。
沫蝉忙着消灭羊肉,却也没忽略爸吃茼蒿的神色——爸果然是跟莫邪不同的,爸吃蔬菜,半点眉头都不眨。
这个时间,火锅店里已经过了饭口。整个店里只有稀稀落落几桌饭客。沫蝉便也放下了筷子,“爸,有话您便问吧。”
“你妈妈跟我说了你跟莫言的事。”夏子然盯着红彤彤翻滚的锅子,缓缓开口。
沫蝉却笑了,“爸,您可以直接说这枚月光石耳珰。”
爸是搞地质的专业人士,又是青岩族人,沫蝉明白爸一定知道这耳珰来自何人。
夏子然倒没想到女儿这样直奔主题,他反倒怔忡了下,继而才说,“沫蝉,爸甚至可以接受你跟莫言。但是,那个人不行。”
。
之前曾经千百遍想象过爸的态度,很奇怪地,仿佛每一遍都是爸的否定。
沫蝉也曾经想过,如果遭遇自己最在乎的爸的意见的话,她一定会难过。
可是却没想到,当真的亲耳听见了爸的拦阻之后,她反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没有委屈落泪,更没有拍案即起的激动,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爸的眼睛,确定爸是认真的……之后便垂下头去,从红油里给自己挑了一筷子鲜红鲜红的辣椒,嚼进嘴里去。
然后静静地笑,“爸,对不起,女儿自己已经认定了。”
“除了他,这辈子我谁都不要。”
夏子然面上也还算平静,可是那双黑眸里却翻涌起了浪涛,“丫头,你不听爸的话了?”
“我听啊,”沫蝉用同样的冷静和固执回望父亲,这是父女如出一辙的遗传。仿佛面对的是一张镜子,看见的是自己的神色,“您说,我听着呢。”
爸一向是冷静而明理的人,他若反对,一定有理由。沫蝉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不是激动,而是更加冷静下来,听清爸的话。
。
女儿的冷静再度震动了夏子然。夏子然皱眉,“丫头,半年不见,你让爸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沫蝉点头,“因为女儿长大了。”
夏子然捏住酒杯,将大半杯啤酒都喝干,“对于青岩的事情,你已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沫蝉数着手指,“狼族、四大家族、舞雩、盗墓。”
夏子然微微挑眉,“原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过这么多事。”
事已至此,夏子然叹了口气,“当年我执意考出青岩,是违反了族规。我被开除去族籍。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就是莫邪父子。”
沫蝉微微一愕,却没太惊讶,只静静点头,“爸我同情您,不过我也能理解小邪的立场。凡事都有规矩,您既然破坏了规矩,便该接受惩罚。”
夏子然再一怔。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子,刚刚一条理由便会被难住。左手是爱情,右手是亲情,总该抉择一番。可是自己的女儿却这样干净利落,仿佛早有成竹在心。
“好,如果刚刚的理由还不够,那我再说一条。”夏子然目光越发沉肃,“小邪是被诅咒了的。他注定有生之年,不管轮回几世,只能爱舞雩一个人。”
“如果不守诺言,不光青岩族人将受难;而且莫邪他自己,也会一样一样丧失他所拥有的。直到退化成一只最普通的狼……届时,所有恨过他的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夏子然黑瞳幽深,凝紧沫蝉,“那样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孩子你该能明白吧?”
。
沫蝉以为现在的自己应该已经足够冷静与强大,可是当听见爸这样的话,还是惊得她手腕剧颤,整杯冰水都簌簌洒落出来。
舞雩当年死在小邪手上,纵然有爱,却也毕竟隔着正邪与生死。于是舞雩能发下这样的咒怨,仿佛倒是正常的。
况且她那样的脾气……
沫蝉小心安慰自己:夏沫蝉你别怕,绿蚁说过,你也拥有舞雩的一缕魂啊。
于是小邪爱上她,不算是违背了对舞雩的誓言,所以小邪不会出事,不会的。
就算她从一开始便不喜欢自己是舞雩的魂魄化身,就算她从来就不希望自己只是舞雩的替身——可是小邪也一定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
夏子然深深凝望女儿耳上的月光石,犹豫着没有说出他的担心。
月光石是青岩狼族的王者信物,代表月光的力量,能赋予狼王以长生的力量——那几乎可以说,就是莫邪的整条性命了。
可是他怎么将它,给了沫蝉?
沫蝉犹豫着该不该说自己是舞雩的魂魄之事,便依旧只是平静微笑,“他反正已经活过千年了,已经够久了。我想他也累了,长寿并不是太好玩的事。”
沫蝉望爸的眼睛,“而我,会在这仅剩的百年里陪着他。我想他也会同意我的想法,而且欣然接受。”
生死有命,该来的谁也躲不过。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咒怨,她会用她自己的命换下他。
这就够了。
夏子然闻言激动起来,“沫蝉,原谅爸也是自私的父亲,我宁愿你这一生当最平凡普通的女孩子,嫁人生子,安度百年。不要跟他在一起,千万不要!”
沫蝉伸手按住爸的手背,恬淡微笑,“没认识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平淡是福,希望自己一生无波无澜。”
“可是认识他之后,我却觉得,只要在他身边,即便生命压缩为十年、一年,甚或只剩一天。只要能够握着他的手,跟他去看他的世界,领略那些险峰之上的风光……一天之后便死去,也是不枉此生。”
“爸,对不起。”
。
江宁医院,院长办公室。
江院长和江夫人惊愕望沫蝉,“你说什么?”
沫蝉叹了口气,“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们二位卖了江宁医院吧。”
“凭什么?”江夫人尖叫起来,“远枫拼了命也要守护下的医院,是因为这是他爸爸一生的心血!如果你还对远枫有一点点的顾念,你怎么能对我们说出这样的话!”
沫蝉静静望江院长,“难道您不觉得,您已不配再继续披着白袍当医生?难道您不觉得,您也已经不配,继续拥有江宁医院?”
“你说什么?”江院长一个踉跄。
“就算当年是受到袁克勤胁迫,您才手术摘除病人的器官……可是难道您能否认,的确是您这双曾经发誓救死扶伤的手,却做了那些罪恶的事?甚至到后来,就算袁克勤没有更多的威胁,您也会乖乖去做?——只因为,您心中嗜血的快感也被罪恶调动起来了!”
“至于医院,”沫蝉语速更快,“您是凭什么得以保全医院,您个人是凭什么逃脱了法律的制裁?难道真的是您清白无辜么?当然不是!——是因为你的儿子,是因为远枫用他自己的死,换下了你的名誉,换下了江宁医院的安全!”
沫蝉是同情这对夫妻,因为他们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沫蝉却也恨着他们,他们将懦弱当成了自保的盾牌,直接造成了远枫的死!
“于是这样的您,还有何颜面继续当着体面的院长?”
沫蝉几句话将江院长逼入死角。他绝望地望着沫蝉,面色渐渐苍白,冷汗涔涔而下。而那只曾经握着手术刀的右手,开始簌簌发抖。
沫蝉轻轻闭上眼睛,“你们走吧,交出江宁医院来。远远地离开D市,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老吧。”
江院长绝望地垂下手去,“沫蝉,你说得对。我还有何颜面,继续穿着这一身白服?”
江夫人却哀叫起来,“老公你要干什么!就算我们不该继续执掌医院,却也不该将医院交给她啊!”
沫蝉深深吸气,“我会替远枫,守护着这座医院。”
“你?就凭你?”江夫人还想反对。
“够了!”江院长忽地爆出怒吼,“你住嘴吧!”
“你,你吼我?”江夫人不敢置信。
江院长闭上眼睛,“我不后悔娶你,可是我却后悔这一辈子太多时候听了你的话……如果当初我能再坚定一点,如果我能无视你的哭闹,也许事情不会走到今天……”
“你怪我?你竟然怪我?”江夫人尖声哭起来。
沫蝉扭头望向窗外,后园的枫树挺拔秀逸,树叶在风里静静飘摇。
沫蝉攥紧拳头,照江夫人额角击打了下去……
一直在尖叫的江夫人,终于闭上了嘴,安静倒地。
爱,不该是这个样子。
对老公,对儿子,她也是爱的吧;却更多地将这种爱变成了一种挟持。强迫他们按着她的心愿去做,如果不满意便用爱做借口来惩罚他们……
够了,不要再让远枫看见这样的,所谓的爱。
。
院长办公室里,阳光惨淡。
乔治没有血色的脸,映在惨淡的阳光里,显出阴冷的枯黄。
他姿态优雅地细读手中的股权转让书,满意地向沫蝉微笑,“我的baby,你做得好极了。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嗯哼。”
沫蝉却毫无谄媚之意,径直走上前来,扳住乔治的手腕。照住乔治那苍白皮肤之下汩汩跳动的动脉,张口咬了下去。血腥味冲入口腔,她按住皱眉的冲动,这才抬起头来,擦了擦唇角,“这是我该得的,对吧?”
房间内的威廉等几人都用防备的目光盯着她。沫蝉转身走过去,故意朝那几个人呲了呲牙,炫耀般将唇上的血色给他们看,“羡慕么?真遗憾,爵爷的血,是我的。”
几个人全都被气着,只有莫言的黑瞳莫测高深。沫蝉故意漠视莫言,小心将留在唇上的血都含入唇里。
乔治像是看着自己孩子淘气的家长,纵容地望着沫蝉笑,“嗯,好baby,这的确是你应得的。”
沫蝉故意向身旁的安迪迷了眯眼,“别以为我跟你们的口味一样,只能尝些医院里的血。医院里的血,不是病人的,就是已死的;要么就是专业卖血的血贩子灌满了啤酒泡沫的……那样的血食,我宁肯不要。”
“跟你们的那些比起来,爵爷的血简直妙不可言。”
安迪低低嘶吼,“你敢挑衅?”
“为什么不敢?”沫蝉耸肩,“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觉得你们是爵爷的亲随,是从欧洲一起跟过来的;而我呢,东方人,又是跟狼族在一起的……所以你觉得高我一等,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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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黑白棋局(4日更新)
沫蝉说得没错,吸血鬼的阵营里,除了为首的乔治自己,安迪、威廉和路易斯都对沫蝉极为冷淡,一直防备着她。睍莼璩伤
这是来自于东西方两个世界的彼此排斥,也是血族家族之内的等级观念,都是长久以来存在的,没人能够改变,于是乔治也只是静静看着,并未干预。
三个吸血鬼中,尤其以安迪对沫蝉的敌意最重。甚至有几回,安迪险些控制不住他对沫蝉的血的渴望,差点咬了沫蝉。
这情形在莫言和沉鱼加入进来之后,变得更为严重。乔治将最好的房子安排给了莫言,对莫言一向毕恭毕敬……这让安迪等人觉得主人冷落了他们。
鉴于莫言的身份,安迪暂时未敢向莫言挑衅,于是他便将怒火都发泄在了沫蝉身上榛。
沫蝉是女子,又是未经过完全转化的,她的能力自然逊于他们。于是安迪便不时制造一点小摩擦,用以试探莫言的态度,以及判别乔治的心理向背。
不过沫蝉从前一直忍让,纵然眼里也流露出不驯,却没敢公开与他们撕破脸过。却没想到,今天不经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