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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刚刚楼下杂乱的旧屋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截然不同。
苏眉儿晓得,这才是平日给大家闺秀,又或是公子哥儿换衣的地方。
任云接过天一递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鲜艳的桃红霎时映入眸中,苏眉儿呼吸一紧,胸口有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她定了定神,垂眸道:“任三爷,无功不受禄……”
苏眉儿晓得自己穷,却更明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若这时收下了,便表明自己往后不管什么事,都要以任云为尊。
即便是杀人越货的事,她想要拒绝,怕也拒绝不得了。
任云挥挥手,天一与掌柜悄声退了出去。
他上前一步,笑容越发柔软:“苏姑娘多虑了,入府后在下尚未能尽地主之谊,这件衣裙不过是区区薄礼。”
“再说,苏姑娘待会不是要见重要的人?若是穿得体面,对方怕也是欢喜的。”
不得不说,这位任三公子一下子便刺中了她的软肋。
苏眉儿低下头,她最想要的,便是穿得光鲜,站在爹娘的面前。无声地告诉两人,他们的女儿过得很好……
即使十年前的今日,爹娘认不出她。而在他们身边,也有另一个年幼乖巧的眉儿在尽孝。
或许,苏眉儿只想圆了自己一个心愿。
毕竟,娘亲去世前,最不放心的便是她了……
果然人靠衣装,这新衣裙穿上身,苏眉儿只觉浑身神清气爽。在铜镜前一照,活脱脱一个大家小姐。想必任谁看了,也不会认出她只是个在巷尾辛苦劳作的贫苦孤女。
她转过身,匆匆从屏风后走出,学着闺中小姐,盈盈下拜:“奴家多谢任三公子了。”
除掉豆油,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浅浅笑意,眉眼微微挑起。清丽的面容,不经意的妩媚,令任云略显吃惊。
虽然在当初破庙里,他曾看见过苏眉儿的真容。只是那日正值傍晚,天色渐暗,他并未留心,匆匆一瞥便抛诸脑后。
后来入了任府,苏眉儿终日抹上豆油,贴着胡须遮掩了半张脸,根本看不清真面目。
如今一看,明艳的桃红衣裙,勾勒出盈盈纤腰。在任府好吃好睡,脸色红润。衬着她无垢的愉悦笑容,让人许久移不开视线。
似是一块原石经过了稍微的打磨,显露出丝丝光彩。
难怪炎柳会对她另眼相看,见惯了大鱼大肉,这般清淡小菜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虽有些粗鄙,却不失可爱;有些贪财,却不市侩;有些单纯,却并非无知之徒……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性情,确实难能可贵……
“任公子?”久久未听到他的回应,苏眉儿犹豫着上前,轻轻唤道。
任云回过神,左右端详,总觉得缺了什么。片刻后,自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抬手轻巧地插入她挽起的发间。
苏眉儿连连摆手,推脱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使不得。”
“一支小小的玉簪而已,不妨事。”任云目光一柔,莹白的簪子简朴大方,与她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倒是相得应称。
不知为何,任家三少的心里,骤然掠过“如玉女子”四字。
仿佛是在漆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让人如何能轻易放手?
见家长
熟悉的院门就在数丈之外,苏眉儿顿住脚步,心里陡然间升起几分胆怯。
细细又整理了自己的装束,干净洁净,落落大方。她稳稳心神,转头看着身侧的任云,欲言又止。
该如何开口劝阻此人随她进家门?
任三公子倒是一脸闲适,硕长的身影,优雅的举止,站在这阴暗的巷尾,仍是说不出的风度翩翩,丝毫没有半点不适。
苏眉儿绞尽脑汁,低声劝道:“天一未有伺候在侧,此处污秽,鱼龙混杂,任公子还请回马车稍候为好。”
“无妨,”任云淡淡应道,眸中掠过一丝戏谑:“苏姑娘以为,没了护院在侧,在下便毫无招架之力?”
“不是,只是以防万一……”苏眉儿一时语塞,喃喃说着,被任三公子打断了。
“出府已久,不免令爹担忧。”
苏眉儿明白他的意思,离府太久,怕是要令任恒生疑。
她咬咬牙,提着裙摆抬脚就走。
一草一木,皆在她梦中回想过千百遍。
院落虽小,还有些破败,却被娘亲一双巧手收拾得整齐舒适。矮屋是爹亲手搭起来的,费了约莫半个月的时间。
苏眉儿还记得墙角缺了一小块,是她儿时调皮,不留神剥掉的。院墙的篱笆也给她拆了一些,为的是偷偷溜出去玩儿。
以前总觉得瞒住了爹娘,心生得意,实际上两人早已知晓。只是眉儿不外乎在附近耍玩,也便装作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想来,衣摆时常弄得满是泥巴,脏兮兮的又怎能瞒得住人?
苏眉儿念及以往,目光越发柔软,唇边慢慢扬起一丝温暖的弧度。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自包袱里取出一块面纱。
这才掩了容貌,屋内一人听到声响出了来,瞅见一身光鲜的两人,显然吃了一惊。
望着那身形瘦削,面色蜡黄的妇人,苏眉儿禁不住双眼微湿。
那是娘亲,去世多年的娘亲……
她仍记得那双粗糙的手将自己照顾得面面俱到,喜欢温柔地拍拍自己的脑袋;仍记得那张包含风霜的脸容,在自己跟前总是噙着笑意;仍记得那双慈祥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自己,带着浓浓的欣慰与满足……
一个眉目清秀的汉子从里屋走出,皮肤黝黑,有着庄稼人的粗壮,眼底带着不解,迎面而来。
苏眉儿眨眨眼,想要把将眼眶要溢出的湿润压下去。
爹去得早,自己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岁那年。
面容早已模糊,苏眉儿只记得爹爹宽阔厚实的肩背,以及一双强壮的手臂。
如今一看,想起娘亲常常望着自己发呆。
难怪,原来她与爹爹有四五分相似……
“两位贵人,不知来此地究竟是……”苏慕局促地搓着手,几代人都过得穷苦,哪里见过这般富贵之人,难免不自在。
任云侧头瞥向身旁的人,眼尖地瞅见她眸中的盈盈水光,心下略显诧异。
苏眉儿平复思绪,稍显热络地道:“苏叔叔,数年未见,不记得萍儿了?”
她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熟悉的院落之中,若承认自己是苏眉儿,又如何能让人信服?倒不如换上个远方亲戚的名头。
来往极少,又绝不会穿帮。
思前想后,一位同姓叔伯的女儿最为合适。
这位叔伯早年离乡背井,为的是不再过这样贫苦的生活,满怀希翼地出外闯一番名堂。
当初家中长辈自是一再劝阻,最后见他性子拗,又去意已决,便早早断绝了来往。
之后十数年没有任何消息,有人隐约在大城镇见到相似的达官贵人。便叹息着这叔伯平步青云,风光无限,话语中尽是羡慕与没有同行的懊悔。
只是,苏眉儿在近两年才偶然得知。那位叔伯带着妻儿离开桃源镇,不到三个月,却在郊外遇上强盗。一家三口尽数被杀,仅剩的钱财也被一扫而空。
若非官府后来剿灭这强盗的老巢,翻出刻有叔伯名字的颈牌,家中长辈还一直以为他这是忘了本,不愿归乡……
“萍儿?”
苏眉儿见爹爹略略思索,回想起来,一脸惊讶。
一个离去数年的叔伯女儿突然前来,不得不让人疑惑。
“四叔的身子可还健壮?离乡这么久,是打算回来了?”苏慕倒了粗劣的茶水,神色稍缓,却仍是忐忑:“家中只有这点旧茶,味道还可……”
不等他说完,苏眉儿微微掀起面纱,将杯里的茶水一口饮尽,笑道:“正好解渴,这茶是新是旧又何妨?”
听她这么说,汉子松了口气,笑容愈发憨厚。
“爹年岁不小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几年来奔波劳碌,落下不少病根。卧榻之时,念及家乡,甚为想念,这便让我前来问候一番。”
家里的亲属走得走,散得散,留在桃源镇的已经不多了。她这样寻上门,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由始至终苏眉儿都低着头,这话越编越是顺口,却是不敢对上爹爹的目光。
苏慕读的书不多,仅能认得几个字,却从小教她不能打妄语骗人。
可惜,之前为了钱财,之后又为了掩饰身份,苏眉儿脱口而出的谎话越来越多。像是滚雪球那般,无法休止。
她说得心虚,余光瞥见身侧似笑非笑的任云,面色愈发尴尬。
迅速从怀里把捂热的钱袋掏出,往桌上一放,苏眉儿望着目瞪口呆的爹娘,笑道:“这是爹的一点心意,苏叔叔多买几亩地,把霖儿赎回来,再给小眉留点嫁妆总是好的。”
苏慕辛劳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银两。
他吞了吞唾沫,惊慌地推托道:“使不得,四叔身子弱缺不得钱,怎好还让他破费?”
“爹也只是想圆个心愿,苏叔叔不必介怀,安心地收下罢。”不等他回应,苏眉儿起身告辞:“苏叔叔,婶婶,保重了。”
快步出了屋,她还能望见盯着桌上的钱袋呆住的爹爹。心想着圆了愿,自己终究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院门外,一个小女娃好奇地盯着他们,朝任云露出羞涩的笑脸。
苏眉儿看着十年前的自己,越发觉得不真实。
即将擦身而过时,她禁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女童的黑发。
只是,指尖却生生从女童身上穿了过去,碰触不得……
她吓得连忙收回手,女童似是无知无感,蹦蹦跳跳地跑入屋里,软声唤着爹娘。
“怎么了?”回头见她没有跟上,任云停下脚步,淡声一问。
“……我这就来,”苏眉儿垂下头,手掌渐渐握成拳。刚刚那女童的眸里,从头到尾,只有任云的身影。
触不到,碰不了,她早该明白的。
至此至终,自己都不是该存在于此世之人……
车厢内一片静谧,苏眉儿神色沮丧,蜷着双腿缩在角落,皱着眉头不吱声。
任云看着这样的她,半晌轻声问道:“方才的真是你的亲属?”
“对,”这一点无需隐瞒,苏眉儿的下巴搁在膝头上,毫不犹豫地答道。
“平日见苏姑娘节俭,原来为的是此时增财?”
任三公子的话令她脸颊飘起一朵红晕,自己从天一那里讹诈回来的银子数目不少,又把任恒给的赏银藏得严实,就怕被人偷了去。
如今他这一提,苏眉儿倒觉得她在任府大肆敛财,还抠门得紧,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任云将手中的书册往旁边一放,略略蹙起眉:“在下知晓苏姑娘一片善心,只是这五十两银一赠,惹来的事端却只多不少。”
苏眉儿一怔,惊诧地望向他:“任三公子此话何意?莫非是我们的财露了白,给他们招来小贼之流?”
“偷儿并非最可怕的,方才在下露了脸,镇上的宵小看在任家的面上不会擅动他们。”
任云双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只是外贼易防,其它的就未必了……
原来他方才执意跟随,为的是如此,任云这般替她着想,苏眉儿不禁满怀感激。
她想起那一日这个人亦是从天而降,背着伤重的爹爹送回来,还把一袋碎银赠与他们。
苏眉儿眨眨眼,骤然回忆起那天的任云满身鲜血,却不止是爹爹的……
迟疑了片刻,盯着他好一会,她才慢吞吞地开口:“任三公子印堂发黑,近日定会有血光之灾,最好鲜少出门,或是多带几个武功高强的护院。”
斟酌了一下,苏眉儿还是说了:“尤其是要注意街头小巷……”
若他没有去巷尾,岂不是无法碰到爹爹再救下了他?
她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