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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叹了口气,快步走向我们的房间。只要能暖和点,让我干什么都行。
雪已经下了一尺深。我担心双脚受到永久性冻伤。
“你们他妈死哪儿去了?”我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房门,就挨了老艾噼头盖脸一顿喝骂,“渡鸦呢?”
我环顾四周。搜魂不在。地精和独眼已经回来了,醉得不省人事。奥托和哈葛普鼾声如雷。“奥托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你们刚才干吗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炉火旁,心满意足地脱掉靴子。我的脚青紫发木,但没有冻坏,很快变得又痒又疼。在雪地里走了这么长时间,双腿更是没有不疼的地方。我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了老艾。
“你们杀了他?”
“渡鸦说团长希望结束这桩买卖。”
“对。但我没想到渡鸦会去割了他的喉咙。”
“搜魂在哪儿?”
“还没回来。”他坏笑这说,“我去赶车。别告诉任何人。太多大嘴巴了。”他把斗篷披在肩上,大步走出房门。
我等手脚终于有了点热乎气儿,便四处寻摸一番,拿起奥托的靴子。他跟我的尺码差不多,而且现在用不着鞋。
我再度走入夜幕。几乎已经是清晨了。黎明很快就要到来。
如果说我指望看到渡鸦抱怨,那肯定要大失所望。他只是看了我两眼。我觉得他在发抖,心中暗想这小子毕竟是个凡人。“必须换双靴子。老艾去赶车了。其他人都睡得像头死猪。”
“搜魂?”
“还没回来。”
“那就把这颗种子种下去吧。”他大步走入漫天飞雪。我赶忙跟了上去。
大雪没有盖住我们的陷阱。它放射出金色光芒,下面积了一洼雪水,渐渐流开化作冰凌。
“你觉得这玩意儿解除后,搜魂会知道吗?”我问。
“很有可能。地精和独眼可能也会。”
“就算那栋房子烧塌了,他俩都不会翻个身。”
“不管怎么说……嘘!有人在那边。走这条路。”他换了个方向,绕路过去。
我干吗做这种事?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擎着短剑在雪地里跋涉,结果不留神撞在渡鸦身上。“瞅见什么了?”
他凝视前方黑暗,“有人子啊附近。”他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缓缓转头朝两侧张望,又往前紧走了十几步,朝地上一指。
他说得对。踪迹还很新鲜,可以看出走得有些匆忙。我盯着那些脚印,“情况不妙啊,渡鸦。”从访客的足迹可以看出,他右脚始终拖在地上。“瘸子。”
“咱们还不能肯定。”
“还能有谁?老艾在哪儿?”
我们走到耙子的陷阱旁,耐心等待。渡鸦来回踱步,嘴里嘀嘀咕咕。我从没见过他如此躁动不安。
“瘸子不是搜魂。”他说道。
没错。搜魂几乎算是个人,瘸子则是那种以折磨婴儿为乐的邪魔。
一阵吱吱嘎嘎的细碎声响飘进广场,像是没上过油的车轮在转动。老艾驾着大车在风雪中出现。他一扯缰绳,从车上跳了下来。
“你跑哪儿磨蹭去了?”恐惧和疲惫让我脾气乖张。
“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个马夫把这一套东西准备好。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瘸子来了。”
“哦,我操。他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他只是……”
“快动手,”渡鸦打断了我们的谈话,“趁他还没回来。”他带头走向石板。防护魔法好似根本就不存在。渡鸦把我们的战利品塞进虚位以待的凹槽。金光霎时熄灭。雪花慢慢盖住头颅和石板。
“动起来,”老艾气喘吁吁地说,“咱们没多少时间。”
我抓起一袋财宝,扔在大车上。细心的老艾在车上铺了快油布,防止零散钱币掉进木板缝。
渡鸦让我收拾落在桌子下面的散货,“老艾,腾几个袋子出来给碎嘴。”
他们搬运包裹,我胡乱扒拉着零钱。
“一分钟。”渡鸦说。半数包裹已经上车。
“太多散货了。”我抱怨道。
“如果收拾不过来,咱们就扔下。”
“咱们拿这笔钱怎么办?藏在哪儿?”
“藏在马厩的干草垛里,”渡鸦说,“暂时。回头咱们在车里做个夹层。两分钟。”
“车辙怎么办?”老艾问,“他能循着痕迹找到马厩。”
“说到底,他干吗在乎这些?”我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渡鸦没理我,而是问老艾:“你来的时候没有清扫痕迹?”
“没动这个脑子。”
“日!”
所有包裹都上了车。老艾和渡鸦开始帮我打扫散货。
“三分钟,”渡鸦顿了顿又说,“安静!”他倾听片刻,“搜魂不可能这么快赶来,对吧?不对,还是瘸子。快来。你赶车,老艾。上大路。藏在行人车辆里。我会跟着你。碎嘴,尽量掩盖老艾留下的痕迹。”
“他在哪儿?”老艾盯着漫天大雪,开口问道。
渡鸦伸手一指,“咱们必须把他甩掉,不然东西全得被抢。别管那些了,碎嘴。快走,老艾。”
“驾!”老艾一抖缰绳,大车吱吱呀呀动了起来。
我矮身钻进桌子底下,把衣袋塞得满满当当,然后朝瘸子可能出现的相反方向跑去。
****
我想自己没那么好的运气,能够完全掩盖老艾留下的痕迹。清晨人潮车流起的作用,比我的任何努力都多。不过我倒是解决了马夫的问题。我塞给他一大把金币,在马厩里干上十年八年也挣不来这么多。我问他能不能从此消失,最好是离开玫瑰城。他对我说:“我这就走,连收拾东西都不用。”他扔下干草叉,掉头就走,从此再没出现。
我忙不迭返回房间。
除了奥托所有人都在睡觉。“哦,碎嘴。”他说,“来得正好。”
“疼?”
“对。”
“宿醉?”
“也有。”
“咱们看看能做点什么。你醒了多长时间?”
“大概一小时。”
“搜魂来过了?”
“没有。对了,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
“嗨,那是我的靴子。你他妈在想些什么,居然穿我的鞋?”
“放轻松。把它喝了。”
他喝了药,“快说吧。你穿我的鞋想干吗?”
我脱掉靴子,把它们放在炉子旁。火苗烧得不旺。我往炉子里加炭时,他还唠叨个没完。“如果你还不平静下来,小心撕裂伤口。”
我常拿这种话唬人。只要是以医师身份说话,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听着。奥托尽管生气,也只能躺好,强迫自己不要乱动。但他嘴里可没闲着。
我脱掉潮湿衣物,在屋里找了件睡袍穿上。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尺码太小。我烧上一壶茶,转头对奥托说:“让我仔细检查一下。”
我把医疗包拿过来,忍耐着奥托的轻声咒骂,将伤口附近清洗干净。忽然一阵怪声响起。蹭,踏;蹭,踏。声音停在门外。
奥托察觉到我的惧意,“怎么回事?”
“是……”
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我回头去看,发现自己猜得一点没错。
瘸子走到桌前,坐在一张椅子上扫视房间,又死盯着我看。我很想知道他是否记得我在木桨城对他做过什么。
我失神落魄地说了句:“刚开始煮茶。”
他看了看湿靴子和斗篷,又依次扫视房间里的人,目光最终重新落在我身上。
瘸子个头不大。若是在街上撞见他,又不知道他是谁,那你根本不会留意他。跟搜魂相同,他周身衣袍都是一个颜色,脏兮兮的褐色;脸孔遮在破破烂烂的面具底下;纷乱纠结的发丝从兜帽中探出,缠在面具周围,颜色灰里带黑。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坐在那里瞪视四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替奥托处理好伤口,又泡了茶,倒进三个白锡杯子。一杯递给奥托,一杯放在瘸子面前,一杯留给自己。
现在干什么?没有什么可忙活的了,除了那张桌子也没地方好坐……哦,妈的!
瘸子摘掉面具,拿起杯子……我再也没法把眼睛转开。
他有一张死人脸,像是未经妥善保存的僵尸。双眼不时转动,目光阴冷;左眼下是一条已经腐烂的肌肉。而鼻子下方,右嘴角旁,少了一寸见方的嘴唇,露出齿龈和黄牙。
瘸子抿了口茶,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差点尿裤子。
我走到窗前。外面已经有了些许光亮,雪也开始变小,但我还是看不清石板。
只听噔噔噔一阵楼梯响声,老艾和渡鸦推门走进房间。老艾吼道:“嗨,碎嘴,你他妈是怎么清理……”他看到瘸子坐在屋里,渐渐没了声音。
渡鸦给我使了个问询的眼色。瘸子转过身去。我趁他背身时耸了耸肩。渡鸦走到一旁,开始脱掉潮湿衣物。
老艾心领神会。他走到另一侧,在炉火旁脱掉靴子,“该死,终于不用在外面受冻了。感觉怎么样,奥托?”
“我刚煮了茶。”我说。
奥托答道:“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老艾。”
瘸子看了看我们,又看看还没动静的独眼和地精,“看来搜魂把黑色佣兵团的精英都带来了。”他的声音很轻,但霎时充满房间,“他在哪儿?”
渡鸦没理他,径自穿上干裤子,坐在奥托身旁,检查我的手艺,“缝的不错,碎嘴。”
“跟这伙人在一起,我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老艾冲瘸子耸耸肩。他喝光茶水,给所有人倒好,然后拿起一个大水罐把茶壶注满。他趁瘸子盯视渡鸦的当口,一脚踩在独眼的肋骨上。
“你!”瘸子喝道,“我可没忘记你在猫眼石城的所作所为。更不会忘记福斯伯格战役中的事。”
渡鸦往墙上一靠,掏出样子最凶的匕首,开始清理指甲。他笑了笑,冲瘸子笑,眼神暗含嘲讽。
莫非任何事都吓不住这个人?
“你们把那笔钱弄哪儿去了?它不属于搜魂。夫人把它给我了。”
渡鸦的轻蔑态度也让我产生了勇气,“你不是应该再榆树城吗?夫人命令你撤离突出部。”
愤怒扭曲了那张丑怪面庞。一道从额头穿过左颊的疤痕显得触目惊心,估计直通左胸。据说这是白玫瑰亲手留下的。
瘸子站起身。那挨千刀的渡鸦说:“把牌拿出来吧,老艾?桌子空了。”
瘸子一脸怒容。屋里的紧张气氛急剧上升。他厉声喝道:“我要那笔钱。它是我的。你们可以选择是否合作。钱,你们可以留下,但不知有没有命花。”
“你想要,就去拿,”渡鸦说,“抓住耙子,砍了他的脑袋,扔到石板里。对瘸子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吧。耙子不过是个强盗。他哪儿有机会跟大名鼎鼎的瘸子抗衡?”
我还以为劫将会大发雷霆,但是没有。他一时间困惑不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既然你想来硬的,好吧。”他的笑容灿烂而残忍。
屋里的紧张气氛就像一根快要崩断的弦。
****
一道瘦削的黑影出现在门口,盯着瘸子的后背。我这才松了口气。
瘸子猛转过身,两名劫将之间的空气似乎噼啪作响。
我用余光看到地精已经坐起身,十指随着复杂的节奏舞动。独眼面冲墙壁,冲被窝喃喃私语,同时掉转匕首以便投掷。老艾抓住茶壶,准备随时泼出热水。
我周围没有任何能扔的东西。
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把这场混战写进编年史,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搜魂打了个动作很小的手势,举步绕过瘸子,坐在惯常的位子上。他探出脚,将一把椅子从桌旁勾出,把脚搁上去。搜魂盯着瘸子,双手指尖相触放在面前,“夫人给我留了句话,以防我万一碰到你。夫人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