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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佣兵团-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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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慢慢走上一处平台,队形凑得很紧,活像个钢针倒竖的刺猬。法师们催动魔力。一阵咆哮从前方阴影中乍起,爪子挠刮声随即出现。有什么东西在动。弩弦连连拨响。又是一声怒吼,几乎像在嘲笑。法师们再度碰头。副团长在楼下号令人马堵住邪兽逃跑的必经之路。

我们缓缓步入黑暗,神经高度紧张。尸体和鲜血让我们脚下直打滑。守在楼下的人匆匆关闭各处门窗。我们一步步走进办公室套间。又有两次动静引发了弩箭连射。

邪兽忽然在不到二十尺外啸叫。咚咚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逮住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用魔法碰到了它。

二十尺外。近在眼前。但我什么都看不见……黑影一闪,箭矢飞掠。有人惨叫一声……“见鬼!”队长咒骂道,“这里还有活人。”

有个东西从枪林上空飞过,黑如夜色之粹,快似猝死之疾。我只来得及想到“好快!”,它已经落在人群中。士兵连声惊叫,四散奔逃,彼此碍手碍脚。怪物咆哮嘶吼,尖牙利爪快得肉眼难辨。我觉得好像砍中了黑影,随即被甩出去十几尺远。

我爬起身,背靠一根立柱;相信自己活不了多久,相信那东西会把我们都宰了。我们自以为能控制它,真是自负到家了。才过去几秒钟,就死了六七个人,伤者数目更多。我们甚至没能拖慢邪兽的速度,更遑论杀伤。无论魔法还是武器都制不住它。

我们的法师站成一个小圈,试图再次施展法术。团长聚拢第二撮人手。其余士兵则散乱各处。怪物四下飞蹿,把他们逐个干掉。

灰色火光在房间中炸开,将它整个照亮,把杀场烙印在我的眼球上。邪兽嘶叫一声,这次显然吃痛不轻。法师们得了一分。

它冲我狂奔而来,又飞掠而过。我在恐慌中砍出一剑,但没得手。它猛一转身,就势扑向四名法师。他们又放出一道耀眼魔法,迎上怪物。邪兽咆哮。有人惨叫。那畜生像条将死的大蛇,在地板上滑出老远。士兵们纷纷用长矛和利剑猛刺。它很快爬了起来,从我们为自己留下的出口逃离房间。“它过去了!”团长冲楼下的副手喝道。

我浑身瘫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松了口气。它逃了……还没等我的屁股落地,就被独眼揪了起来,“快来,碎嘴。它打伤了咚咚。快来帮忙。”

我磕磕绊绊跑了过去,忽然发觉腿上有道浅伤。“必须彻底清洁消毒,”我嘀咕道,“那些爪子肯定脏得要命。”

咚咚变成了一摊扭曲的人类残骸。他的喉咙被撕裂,肚子被剖开,双臂和胸口的伤势深可见骨。他居然还活着,但我实在束手无策。任何医师都无能为力。就连专擅治疗术的大巫师,也没法拯救这个小个子黑人。但独眼坚持要我试试,我试了,直到团长把我揪起来去照顾那些还没死透的人。我离开时,独眼还在冲他怒吼。

“给这边弄点亮!”我命令道。与此同时,团长开始把没受伤的人聚集到门口,告诉他们要守住那里。光线变亮,显出屋内一片惨烈景象。小队死伤无数。还有十几个不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兄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他们是当值的卫兵。更有不少市政官的秘书和顾问毙命于此。“有人看见市政官了吗?”团长问道,“他刚才肯定在这儿。”他、火柴和老艾开始搜索。我抽不出时间关心他们的行动,忙着像个疯子似的缝缝补补,尽我可能提供帮助。邪兽留下的深深爪伤,不仅需要娴熟的缝合技术,更要专心处理。

地精和沉默设法稳住独眼的情绪,让他能够帮上点忙。也许他俩在他身上做了点手脚。独眼干起活来迷迷煳煳,好像随时可能人事不省。我找到机会,抽空又去看了咚咚一眼。他还活着,双手紧紧攥住小鼓。该死!如此坚韧不拔应该得到奖励。但是如何犒赏?我的技术实在无济于事。

“嗨!”火柴喊道,“团长!”我扭头看去,他正用长剑敲打着一口箱子。

那是个石质保险箱,绿玉城豪富人家最钟爱的款式。我猜那东西足有五百磅重。外壁精雕细琢,构思奇巧,但这些花纹几乎全被损坏。被爪子挠的?老艾敲掉锁头,打开盖子瞄了瞄。我瞥见一个人躺在满箱金银财宝上,双手抱着脑袋,浑身颤抖不已。老艾和团长阴沉沉地对视了一眼。

副团长正好走进来,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他一直守在楼下,但始终没有动静。他觉得放心不下,这才跑了上来。邪兽没有往下跑。

“搜索塔楼,”团长对他们说,“也许它上去了。”我们之上还有几层。

等我转回头去,那口箱子已经阖上,看不见我们的雇主了。火柴正坐在箱子上,用匕首剔指甲。我看了团长和老艾一眼。他们举手投足之间有那么一点点古怪。

他们不会帮邪兽完成了它的使命吧?不可能。团长不可能如此背叛佣兵团的信条,对吗?

我没有多问。

我们在塔楼没发现任何东西,只有一道血迹直通塔顶。邪兽肯定是在那里积聚力量。它身负重伤,但还是从塔楼外立面爬了下去。

有人提议应该继续追踪。团长答说:“咱们马上离开绿玉城。雇佣关系已经解除。咱们必须赶在被人围攻之前离开。”他派火柴和老艾去盯着本地卫戍部队。剩下的人带上伤员撤离纸塔。

我在屋里独自待了几分钟,看着那口大石箱。好奇心油然而生,但我还是忍住了。我不想知道。

****

等尘埃落定,蜜糖跑了回来。他跟我们说使节已经让部队登上码头。

伙计们正在打包装车,有些人低声谈论着纸塔惨案,其他人则因为要离开绿玉城发着牢骚。你停止漂泊,立刻扎根落户。你积累财物,又找了个女人。但该来的总要来,你早晚必须把一切抛开。离愁别绪在我们的兵营中弥漫。

北方人到来时,我正在营门附近,于是帮忙转动绞盘,升起闸门。我一点不觉得骄傲。没有我的默许,市政官也许永远不会遭到背叛。

使节接管了营堡。佣兵团开始撤离。此时大约凌晨三点,街上空无一人。

我们往黎明门前进,行到三分之二处团长下令止步。几位队长把还有战斗力的人都集合起来,剩下的伙计守在车队周围。

团长带领我们沿古国大道北行。绿玉城历任君主喜欢在此纪念自己和他们的辉煌胜利,这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纪念碑,就连他们喜爱的马匹、角斗士和男女爱人都位列其间。

队伍还没走到垃圾门,我就有种不祥预感。等我们进入演武场,不安变成猜疑,进而化作严酷事实。垃圾门附近除了钢叉兵营,什么都没有。

团长并未下达明确指示,但我们进入钢叉兵营的营盘后,所有人都明白此行目的。

城邦卫戍部队纪律松懈如常。营盘大门敞开,唯一的哨兵正唿唿酣睡。我们大模大样地闯了进去。团长开始分派任务。

此处尚有五六千兵马。他们的军官多少整顿了纪律,并诱使士兵把武器放回了装备库。从古至今,绿玉城的将领只在战争前夜才会把武器发到士兵手中。

三个连队直接进入兵营,屠杀睡梦中的士兵。其余连队在营盘后门建起拦截阵地。

等到天光破晓,团长才决定收手。我们迅速撤退,追上行李车队。所有人都觉得心满意足。

用不着说,佣兵团没有受到追袭。同样无人围攻我们设在惨痛岬的营地。这正是此次行动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释放压抑数年的怒气。

****

老艾和我站在海岬尽头,看着远方海面上的午后艳阳在一团暴雨云周围玩耍。那朵云彩刚到这边转了一圈圈呢,用冰冷的大雨把营地浇个透心凉,然后重又跑回海面上去。天色很美,虽然算不上色彩缤纷。

老艾最近不爱吭声。“老艾,愁什么呢?”暴风雨钻到太阳前头,给海面笼上一层铅灰色。我想,不知凉风是否吹到了绿玉城。

“你八成能猜出来,碎嘴。”

“我八成能猜出来。”纸塔。钢叉兵营。我们对契约的无耻背叛。“你觉得那边该是个什么样子,大海北方?”

“你觉得黑巫师真会来接咱们?”

“他会来的,老艾。他只是正忙着让那些傀儡按自己的调子跳舞。”想要驯服一座疯狂的城邦,谁不得这么干?

“嗯,”然后是,“看那边。”

一群鲸鱼从海岬不远处的礁石群中游过。我试图装作不为所动,但没能成功。这些海兽在铁灰色水面翩然起舞,壮丽非凡。

我们背冲灯塔双双坐下,眼前仿佛铺展开一幅从未被人类玷污的图景。我有时觉得倘若没有人类,这个世界会更加完美。“那边有艘船。”老艾说道。

我起初看不真切,直到它的船帆被午后阳光涂上色彩,变成滚着金边的橙色三角,在海面上载沉载浮摇摇晃晃。“近海贸易船。大概二十吨级。”

“那么大?”

“对近海贸易船来说不小。远洋船有时能承载八十吨。”

时间大摇大摆地走过,像个寡情薄意的娘娘腔。我们注视着海船和鲸鱼。我又做起了那个做过上百次的白日梦,根据商人们道听途说来的二手故事,幻想着新大陆的模样。我们很可能要渡海前往猫眼石城。据说它就像绿玉城的孪生兄弟,只不过更加年轻……

“那蠢货快撞上礁石了。”

我蓦然惊醒。近海贸易船距离老艾所说的危机只在毫厘之间。她略微转向,在一百码外避开一场灾难,继续着原先的航路。

“好歹算是给咱们的日子添了点刺激。”我评论道。

“等哪天你说话不夹枪带棒,我就蜷起来咽气算啦。”

“这样做能保证我精神正常,老朋友。”

“那可说不好,碎嘴。说不好。”

我继续凝视着明天的面容——总比沉溺旧事强——但明天不肯摘下它的面具。

“她往这边来了。”老艾说。

“什么?哦。”海船在波涛间颠簸而行,勉强朝我们营地下方的海岸开了过来。

“要跟团长说一声吗?”

“我估计他知道。灯塔上有岗哨。”

“哦。”

“留心提防着点,免得出什么意外。”

暴风雨正朝西方飘去,遮住了那段地平线,在海面上铺下一片阴影。冰冷晦暗的海洋。我突然开始担心这段旅程。

****

近海贸易船上是咚咚和独眼的走私犯朋友,他们带来了新闻。独眼情绪本已低落到极点,听罢口信,神色愈发阴沉。他甚至不再跟地精斗嘴了,那可是他的第二职业!咚咚的死对他打击至深,情绪始终没能释放出来。他不肯告诉我们那些人说了什么。

团长的情况稍好,但臭脾气让人头疼。我想他对新大陆既渴望又惧怕。契约意味着佣兵团可以东山再起,把孽债抛在身后,但他对我们将要接手的任务有所顾虑。团长怀疑市政官对北方王国的猜测是正确的。

走私犯到访的第二天,清凉北风徐徐吹起。即将入夜时,浓雾覆盖了海岬周围。夜幕降临后不久,一艘小船从雾中出现,在海边靠岸。使节终于来了。

我们收拾好东西,跟从城里三三两两溜过来的随营人员告别。我们的牲畜和装备将是他们忠诚和友谊的报偿。我跟一个女人度过了温柔而忧伤的短暂时光,我没想到自己对她竟如此重要。我们没有落泪,也未对彼此许下谎言。我离开了她,只留下回忆和仅有的几个小钱;她离开了我,只留下哽咽欲泣的感觉和难以捉摸的失落。

“得了,碎嘴。”我爬下山往海边走去,嘴里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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