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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替朱砂倒了一杯水,放在朱砂的手边。
朱砂看了一眼,便将脸扭过去了。
或许她应该喊妙涵与夏青进来,把这两个邪恶之人赶走罢?或许她应该站起身来大骂他们所做出的那些令人不耻的事情,可是这会子的朱砂尽显疲态,竟是半分都不想动。于是她便坐在那里,伸出手来扶着自己的额头,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桃,我知道你对我颇有误会,可是若你换成是我,你又该如何?”梁氏的声音颤抖着,她深吸了口气,看向小桃,“我嫁给你舅父的时候,才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我敬他,爱他,心甘情愿地为了他CAO持这个家。可是他给我的又是甚么呢?除了冷漠地尽一个丈夫该尽的义务,他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从来不愿温柔与与我说上一句话。当我有孕在身,行动艰难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身边。当我因难产在死亡线上挣扎之时,他却因你娘与人私奔的事情四处奔走。你而今也是女人了,你说,你想,当我难产大出血的时候,几乎命悬一线,可是我的夫君却不在我的身边!你觉得我当时会有怎样的感受?当薇儿的啼哭终于响在我的耳边,当我终于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活过来的时候,我便发誓我将永远不会原谅那个我所爱的男人!我要恨他,恨之入骨!”
慕容文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朱砂的心中却微微地动了动。
转头,瞧见梁氏那簇簇下落的泪水,那痛苦难过的神情,那心碎般的过往或许正像朱砂无法放下的仇恨罢……就这样苦苦地折磨着梁氏的心。
“然而我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关心他,想要化解他那若冰山般的心。我以为我这几十年的付出至少能让他多看我一眼,哪怕是多关心孩子们一点……然而我却错了,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只有你娘,只有你娘啊!你叫我不要恨,你叫我不要怨,小桃啊,怎么可能啊!我也是女人,我是他的妻啊!瑾儿和薇儿都是他的孩子啊!可是他何曾关心过他们一点吗?”梁氏一下接一下捶着心口,仿佛即便是这样激烈的言辞也不能化解她压抑在心中的痛苦般。慕容文鹰终于动容地扳住了梁氏的肩膀,将她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梁氏的后背。
“你现在回头了,你现在悔悟了,可是薇儿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梁氏重重地捶打着慕容文鹰,哭得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朱砂用力地眨着眼睛,不想泪水滑落下来。她转过头,冷眼看着这对在痛苦中相拥的老夫老妻,冷笑出声:“这就是你害死我娘的原因?因为你的痛苦,你就要烧死我们吗?”
“是,我是有想过要害你娘。”梁氏停止了恸哭,她转过头来,毫不畏惧地迎上朱砂的眸光,“我曾经遣人换过你娘的草药,想让她的病慢慢地因药效无力而加重。然而瑾儿却找来了郎中,医好了你娘,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血到底是浓于水的。你娘,是孩子们的姑姑,便是我再恨你们,终还是不能做出让他们恨我的事情来。我不否认在我得知薇儿被娶进宫,原来是白泽看中了你的容颜而错娶的时候,萌生过想要害你的念头。可是……”梁氏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文鹰,叹息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舅舅所爱的是谁,我更知道在你舅舅的心中又是谁是最不可失去的。他与我的距离已然如此遥远,若我再做出甚么,便只能让他离我越来越远。小桃,你可知道那场大火之后我的处境么?你舅父从来没有回过家里一次,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在那像囚笼一样的侯府里过活。你可知道我所承受的一切么?我如何能蠢到让自己最爱的人如此疏远于我?”
没做?
不是她放的火?
朱砂难以置信地看着梁氏半晌,终是冷笑着摇头:“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你以为你而今把握住了他的心,便想要掩盖你的恶行吗?梁氏,我想你很清楚明白地知道,我是谁的孩子,所以你才这么恨我和我娘,这么迫切地想要害我们!这一切就是因为你!”朱砂愤怒地站起身来,看向慕容文鹰,“因为你强行占有了我娘,让我娘生下我这么个孽种!我恨你,我恨你!”
说着,朱砂竟想也不想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朝着慕容文鹰猛地扎了下去。
“住手!”想那慕容文鹰是甚么人?他乃是征战沙场半生的将军出身,自是能轻易躲过朱砂,慕容文鹰反手握住了朱砂的手,用力一按,便让朱砂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那匕首“当”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正如朱砂的心,攸地跌落了谷底。
她终是失去了替娘亲报仇的机会了……
“小桃,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你怎么会是我的女儿?”慕容文鹰紧紧地皱着眉头看朱砂。
“难道不是么?”朱砂抬起头来看向慕容文鹰,“如果不是,为何你这么多年一直要把我娘关在你的侯府里,不让我们离开?如果不是,为何你们一家会如此恨我和我娘,非要把我们斩尽杀绝!如果不是,为何我连我爹是谁我都不曾知道!”朱砂越说越气愤,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得根本看不到慕容文鹰的脸,剧烈地喘息让她又透不过气了。慕容文鹰见状便将她放在了椅子上,目光怜惜地问道:“你想知道你爹是谁?”
“当然。”即便是身心疲惫无比,但朱砂仍旧倔强地瞪着慕容文鹰。
“你爹他……”慕容文鹰深吸了口气,沉吟道,“他是一个落魄的书生。偶遇你娘……暗生情愫,便日日暗递情书于你娘,可怜你那素来单纯不谙世事的娘亲,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惑,竟趁夜色逃出了侯府,想要与他私奔。可叹你娘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当你娘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他便开始背着你娘逃走了,只留下你那已然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娘亲一个人傻傻地在一处陋居里等他,一个人逃回了京城。”
朱砂的唇轻轻地颤抖着,她缓缓抬起眼来,看向慕容文鹰:“那他呢,他现在在哪儿?”
慕容文鹰冷冷地望住了朱砂,简洁地道:“我杀了他。”
015:真相?真相!
“你杀了他?”朱砂看着慕容文鹰,在慕容文鹰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异样神情,那似乎是一种对于往事的追忆,更是一种关于痛苦的回忆。
朱砂细细地分辩着慕容文鹰的面色,想要从他的神色里找到关于当年娘亲的种种经历。可是很快她便想起,假若这慕容文鹰想要存心欺骗自己,那又何有真相可寻?
“我不信相,”朱砂冷冷地笑着,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那是一个通体晶莹腻白的小瓶,还在隐隐地透着血腥的气息,“慕容文鹰,你可还记得这个?”
慕容文鹰在看到那小小的药瓶之时,面色攸地沉了下去,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沉声问道:“小桃,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从哪里弄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它的作用,不是么?”朱砂眯起眼眸笑道。
“是谁给你的?”慕容文鹰的面色阴沉,声音里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呵。”朱砂的心里一片凄凉,她将那小药瓶打开,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忍着那强烈地想要呕吐的冲动,朱砂将那小小的药瓶倾斜,一滴若血色珍珠般的红色汁液滴在朱砂的手腕上,眨眼间消失不见。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便见那白皙的手腕上浮现出血红的朱雀图腾,诡异而华丽。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是甚么吧,啸远侯爷。”朱砂将那手腕高高地抬起,举到了慕容文鹰的面前。
“小桃,你告诉我,这药瓶,究竟是谁给你的!”慕容文鹰大步上前,怒目圆睁地望住了朱砂。
“谁给我的又能怎么样?”朱砂的声音高昂,浑身都因愤怒而瑟瑟地发着抖,怒道,“重要的是你现在还想要欺骗我,重要的是你玷污了我娘,又留下我这个孽种怀着罪恶的血脉生存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
“住口!”慕容文鹰扬手便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朱砂的脸上,让她的眼前一阵金星乱舞,唇边径自渗出了血丝。
“这一下,是我替你娘打的,你抵毁我不要紧,可是你怎么能够抵毁你娘的清白!”慕容文鹰愤怒地一把拎起朱砂,他的脸近在眼前,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愤怒狰狞。“不错,我是深深地爱着你娘,你根本不懂,这种感情怎样折磨着我!有多少次我都恨不能一剑结果了我自己的性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这是错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守候在她的身边,生怕单纯的她再受骗,再遇到那种想要害她的人!我宁愿让她待在我的身边,好好地照顾于她,给她我最好的保护!纵然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可是你告诉我,小桃,你告诉我,让我把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和尚且年幼的你逐出家门,你们要怎样过活,怎样生存?”
“你骗我,我不信。”朱砂紧紧地攥着那个小小的药瓶,恨恨地瞪着慕容文鹰。
“你宁愿相信那种邪恶的东西,也不肯相信我,是吧?”慕容文鹰说着,一把夺过了那个小药瓶。
“你想要做甚么!”朱砂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相信若是以后,她也是无法理解自己此时的心境的,为何会如此害怕?为何会如此歇斯底里?为何会如此忐忑不安?是怕一直苦苦支撑着自己的这股仇恨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模样,还是别的什么?
朱砂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让这东西落入到慕容文鹰的手里。然而却已然迟了,那慕容文鹰旋开盖子,拉过了梁氏的手臂,将那一滴“血荼”滴在了梁氏的手腕之上。
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足以让朱砂感觉到窒息。
但见那梁氏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了一只与朱砂的手腕一模一样的图腾,却那是乌洛拔提氏的族徽!
“你……”朱砂怔怔地看着梁氏,脑海里却像是有甚么东西突然间断裂了,让她整个人感觉到了虚脱般的无力。
“小桃,让我来告诉你这是甚么。”慕容文鹰的面色凝重起来,他将那药瓶举到朱砂的面前,沉声道,“这个东西,虽然一直被乾青王朝的贵族们如奉至宝,好像可以显露出他们血脉的纯正,其实它完全是一个邪恶而充满了罪孽的东西。而且,它不过是那些统治阶级贵族们用来迷惑人心的东西。当年的乾青王朝,人一旦出生了,便被永远固定了身份的高低贵jian。为了不让自己尊贵的地位外传,所以许多的贵族便开始同族通婚,血统越来越近,到了后来,这便几乎成为了乾青王朝通姻的一条定律与铁则,可这完全是扭曲的!正像我对你娘的情感,难道不是这种扭曲的定律使然?而这个东西,你大概连它制成的方式都不知道罢?”
朱砂看着慕容文鹰,她的耳边响着慕容文鹰的话,却比甚么时候听得都更加真切,那一声声话音像是落在她的心里,竟是那么巨大的响声,足以让她摇摇欲坠。
“这种东西,乃是世上最不耻的邪恶之物。乃是用十名处子之血,十名童男十名童女的血肉之炼制而成的!为了能够形成每个家族的图腾,还要其家族之人的鲜血一起融合,方能炼出这么小小的一瓶。所以这种东西才会被称作‘血荼’!当年太祖皇帝便是不满这种乾青王朝恣意鱼肉百姓,大兴血狱方举兵推翻了那乾青王朝,这种近亲通婚的习俗自是被废弃,而‘血荼’这等邪恶之物更加不允许存在于世上。可是而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