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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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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郡守就是因此才捉了我小师兄么?”月夕见众人都不出声,虽未见到书信,该是确有其事,便又冷冷问道。

“他与靳蘣出卖上党。靳蘣已死,我自然要向他问个清楚。”冯亭道,“可方才这位姑娘偷入郡守府,还另有刺客将靳韦劫走了,眼下没了人对证……”他话里特地将月夕和刺客分了开,想是感慕信陵君的恩德,刻意为月夕开脱。

“对对,方才我们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刺客与姑娘正相谈甚欢,莫非与姑娘是旧识?”平原君随口便也问道。只是他这话,却又将月夕和刺客扯到了一起。

自他坐了下来,便如墙头草一般,旁人说了什么,他便随着问上一句,仿佛一点主意都没有,可每一句都含着深意,每一句都似有所指。

月夕明明记得方才救人之时,平原君根本未在跟前,可眼下却说看见自己与刺客相谈。他询问月夕的身份是假,其实只是怕信魏国与他相争上党是真。将月夕与刺客扯上关系,便是扯上了信陵君,魏国便失了几分底气。

她清楚平原君的心思,只淡淡一笑,再不说话。果然便听到信陵君笑道:“我这侄女年幼不懂事,不分青红皂白便动起手来,其中只怕有误会。”

平原君嘿嘿笑着摆手,正想说话。赵括却扬声道:“今夜我遇到这位姑娘时,她正与捉走靳韦的刺客过招。是在下莽撞,误以为姑娘是贼人,才动起手来。”

平原君闻言一怔,信陵君却微笑道:“月儿一向刁蛮,常常稀里糊涂做错了事情也不晓得。月儿……”

他顺水推舟,招呼月夕过来:“月儿,你冲撞了赵将军。赵将军不曾怪罪你,还为你出言解释,还不向赵将军行礼赔罪。”

月夕抬起头,瞧着赵括。他的脸上又是那样懒洋洋地笑着,这厅堂中波涛暗涌,他却似根本没有瞧上一眼,只是回望着月夕,坐直了身体,正等着她向他行礼赔罪。

他真要自己赔罪么?还是在捉弄自己?

他不是晓得自己有一副倔脾气么?他不是一向会哄着自己么?为何此刻要这样来捉弄自己?

还是瞧见了自己在他面前低头,他才欢喜么?

“月儿……”信陵君又和声催促道。他声音柔和,月夕却不能不听。

她强忍下了一肚子的不欢喜,上前两步,两手合拢,屈膝低头,行了一个揖礼。一起身,却狠狠地瞪了赵括一眼。可这样轻颦薄怨,却越为她增添了几分韵致。

平原君顿时又哈哈大笑,站起来拍着赵括的肩膀,对着冯亭与信陵君笑道:“这小子一贯怜香惜玉,最见不得姑娘家受委屈。不过他眼下这一番好意,看起来这小姑娘没领情!”

他这话不啻于火上浇油,月夕心中顿时又莫名其妙地恼怒了几分。

“公子……”赵括对着平原君,苦笑地起了身。

“咳!你总叫我公子,”平原君大笑道,“你该称呼我岳丈……咦,月儿姑娘,你……”他愣了一下,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月夕脸上气鼓鼓的,推开了门。

谁都晓得年轻的姑娘一发脾气,便会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堂内四人立刻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门前。可月夕又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笑道:“原来这位赵将军是平原君的乘龙快婿么?”

“正是,”平原君笑道,“马服君在时,为小女玥儿与括儿定了亲,后来老将军故去,括儿须守孝三年。等到孝期一满……”

他忽而又讶声道:“哎呀,姑娘名字也叫月儿,和我那玥儿倒像是同名。”

“我怎敢与平原君的玥公主同名,不怕折了福么?”月夕顿时想起了那夜驻马桥上头戴白玉簪绝世丽容的女子,笑道,“我听说那位玥公主貌美如花,如珠如玉,赵将军能娶到这样的夫人,真是好福气。”

难怪那日赵贤对赵括十分无礼,又说会为他在玥公主面前掩饰。他本在邯郸城本就是落着一个风流浪荡子的名声,若再被他的未婚妻子晓得他带了女子深夜出游,岂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而那位玥公主那夜那样大动阵仗,究竟只是为了寻回一根簪子?还是为了要再见那借走了簪子之人一面?

平原君听月夕夸自己的女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这世上的父亲,在旁人夸自己宝贝女儿的时候,大概都会是这样的得意。

“可我听说,这位赵将军,有许多的红粉知己。”月夕又笑道。

“多情未必不丈夫,这世上哪个男儿不是妻妾成群?”平原君挥手笑道,“此乃小事,无伤大节。我的玥儿也不会在意。”他一幅不以为意的神情,一力为赵括在众人面前辩白,可见对赵括喜爱之甚。

而赵括,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月夕。

月夕却一眼也不瞧他,只是轻轻笑道:“平原君果然好气量。可我这个小姑娘的心眼却小得很,再不想留在这里被人支使了。”说着,扭动着身子便飞奔而出。

窗外天色越来越阴沉,好似要下起暴雨,她这样跑出去,可又会遇上危险?赵括心里突然变得有些乱。

可眼下满堂贵客,却不容得他立时追出去。他叹了口气,一抬眼,却瞧见信陵君眼中若有所思,正看着自己。

她明明是笑着跑出去的,可赵括却瞧到了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的嘴也噘得老高,象是在跟谁生着闷气。

在这样一个又乱又糟的夜里,她是在跟谁生着闷气呢?

是信陵君还是自己?赵括的心里,第一次一点把握也没有。

(卷一完)

☆、1 晴丝牵绪乱

月夕像一只燕子一样掠出了厅堂,可没走出几十尺远,便有人从旁飞快移过,拦住了当路。她忙收足抬头,一人褐衣黄发,面色焦黄,站在了她的面前。

大梁城内的朱亥大侠,她自然认得。

“朱先生,”月夕笑着称呼,“你又要来捉我么?”

朱亥哈哈笑道:“姑娘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平原君说里面闷得慌,我便出来透透气。”月夕眼珠一转,笑盈盈回道。

“公子已经叫冯郡守为姑娘准备了厢房,眼下多事之秋,姑娘还是莫要四处行走,徒惹事端了。”

“哦……原来是他叫你看着我的。”月夕朝着厅堂内,挑眉轻哼,“怎么?我像一个爱惹事的人么?”

朱亥仍是哈哈一笑,右手摊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怎么到上党来了?”

朱亥说的不错,今夜这般局面,无谓再起波澜。月夕随着朱亥朝后院行去,随口答道:“我师父有事,叫我去霍太山一趟。因此才来了这里。”

“上党郡被秦军所困,这里甚是危险,尊师却叫姑娘独自冒险前来……”

“师父说霍太山有几件他的旧物,要我为他取回。”月夕微叹道,“朱先生,我师父如今只有我这一个徒弟,他年纪大了,又只有这一个心愿,我自然要为他做到。”

“原来如此,”朱亥这才点了点头,“姑娘有孝心,很是难得。”

月夕淡淡一笑:“朱先生,他……公子带了多少人来?”

“只我一人。”

“只有朱先生一人么?”月夕微觉惊讶,远远回望了一眼堂内。里面一片悄悄,便似烛影都暗沉了许多,必是里面四人在密语议事。她不禁自言自语道:“他若想要为魏国争得上党,怎么不多带兵马来?”

“姑娘与公子既是叔侄,怎么不晓得公子的脾气?”朱亥调笑道。

“他说是叔侄便是叔侄么?”月夕哼笑道。

眼见前方便是几间厢房,屋内点着火烛,里面空无一人,她转过身:“朱先生,我睡不着,你可别逼我……”说着便在厢房前面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姑娘随意,只要不出了这郡守府便好。”朱亥见月夕不肯进房,也不勉强,说完这话便大步离开。

“这里这般有趣,我怎舍得走呢?”月夕哼道。既然信陵君有所吩咐,朱亥虽然离开,可必在暗处盯着她。她索性一手托腮,安坐着想着方才厅堂里的事情。

平原君此人向来重利,靳韦献上党于赵,虽然不在冯亭的计划之中,估计正合了他的心思,所以他眼下急急赶来,一心来为赵国争得这上党十七邑。方才见他的为人处世,该紧处紧,该松处松,对上党的归属紧咬不放,对自己却能网开一面。他与信陵君当世齐名,这“贤公子”的名头显然不是浪得虚名,自己当初还是小瞧了他。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秦国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围住上党多时,对这一块肥肉是志在必得。若赵国贪图一时便宜而纳了上党,只怕秦国立刻会舍韩国而攻赵国。正所谓引火烧身,平原君等赵国君臣难道都看不出这点么?

抑或是赵国上下皆心知肚明,秦赵当世争雄,早晚必有一战。这才铁了心先取了这十七个城池,多一份与秦国相争的筹码再说?

这倒也都罢了,最叫人想不通的是:为何靳蘣会通秦,靳韦却去降赵?靳韦这样做,是他与靳蘣父子意见相左,他只是为上党求援?还是要将祸水东引,拖赵国入这战火烽烟之中?

他那日到底运了什么去洛邑?在洛邑又是交给了什么人?

好在郑安平已经将靳韦带走,便可以早晚问个清楚。只是方才……她与赵括之间……他几乎被自己取了性命。

一念至此,月夕顿时后怕不已,也难怪他方才在堂上对自己冷冷地不发一言。

可自己不是已经听了信陵君的话,向他道歉了么?

月夕又分外理直气壮起来。他是只老狐狸,他叫赵括,却不是叫什么赵子服。说什么宁可被自己骗,可分明是他骗了自己。他有一个叫卉姬的红颜知己,还有一个定了亲的玥公主,那一夜他抱着那玥公主笑得那样开心,平原君还说他一贯怜香惜玉。

他还要她向他致谢,且那么大剌剌地受了下来。他又是凭了什么?

月夕越想越气,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可她却没想一想,他从前的那么多事情,与他今夜为她解围,又有什么关系?这根本就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

可她却非要放在一起,自寻烦恼。

因为再聪明的姑娘,遇到了某些事情,也会变得糊涂,也会变得胡搅蛮缠,不是么?

月夕愈发着恼,忽地一掌拍在了石阶上,重重一哼:“老狐狸。”

一旁传出了微微的叹息声。月夕孤身一人在后院,朱亥亦不是多事之人,这里本不该有人声出现。她听到了动静,立刻回头,只望见人影一闪,那个叫赵括的从一旁的树丛里缓缓踱了出来,蹲到了她身前,注目看着她。

他本该在厅堂里同众人议事才对,为何会到了这里?他竟能抛下堂上的几位大人物么?

不知怎的,月夕竟尝到自己心里那么一丝丝的窃喜,可又冷冷地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

赵括叹着气望着她,笑了笑,柔声道:“月儿,方才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我的气了……”

“我不是不肯理你,是怕万一弄巧成拙,反而不能救你,好在信陵君来了……”

她几乎伤了他,他又帮她解了困,不顾堂上两位当世贤公子过来寻她,可却还要向她赔罪。

这世上的事情真是奇怪,可为何在赵括看来,又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因为他心里最清楚不过,方才受她一拜不过是骑虎难下,他可从来也不想要她道谢。他宁可一生都在哄她,一生都是他在向她赔罪。她是个倔强的姑娘,若再惹恼了她一次,她再发脾气走了,那他可该有多后悔?

而她,不是本就该被放在手心上呵护着,哄着宠着的么?

可月夕仍是冷冷的,不给一点好脸色,亦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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