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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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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军方才以为大胜,肆无忌惮地冲入谷口,不料身后竟然两边夹击,反将他们大半锁入了谷中。月夕与司马梗各带一百骑兵,手持烽火如星,喊声大振,仗着谷口狭窄,在中军驰骤纵横,不叫赵军从谷中撤出。

而入了谷内的赵军,失去地势之利,毕竟人数与秦军相去甚远,被重重包围,前冲无力,又见后军被堵劫,人马惊乱,不能分辨,自相混杀践踏,顿时大乱。

这一路杀到天色将亮,赵军被引进了谷内,又在秦军三方夹击之下,无力抵挡,零散从谷口朝东北面撤走。除了战死之人,隐约还剩下七八百骑兵。

月夕放目四顾,见赵军这几百人殿后,前方远远有二十余骑护着一人拼命向北奔逃,晓得其中定有首领之人。她向来胆大无惧,纵马便追,司马梗带了十来人,也自另一方冲来,跟在月夕后面。秦赵两方相距不过几百米,一前一后追逐着向北疾奔。

月夕单人轻骑,几乎要赶上,忽然两边树林中涌出两队赵军伏兵,从东西两面朝月夕冲来,一合一张,宛若一道弯月,横阻在月夕与那二十人之间。

偃月阵,地势狭窄之处,最合对付骑兵。

月夕估不到赵军到了眼下之刻,竟有余心排布伏兵。她一时惊诧,只得眼看着二十人愈来愈远。忽听到前方林中一声马嘶响起,又高又亮,直破云霄。月夕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顿时一把勒住了身下的白马,立在了当场,只望着那马嘶的方向。

林中一人纵马而出,接走了那二十人中的主脑之人。月夕瞧不清马上之人,却瞧见那马通身乌黑,四蹄雪白,身负两人,在林间放蹄飞奔,犹如登云踏雾。

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她的乌云踏雪,被她唤作阿雪的乌云踏雪。

她的阿雪,他的乌云踏雪。除了她,还会听谁的话?

月夕远远望着,隐约竟似见到乌云踏雪马背之上,飘着一点青影。

是他么?她竟再遇上了他。虽是意料之外,可又不正是情理之中的么?

她只怕那人回身,认出了她,慌乱中忙低下了头。忽然想起两人相隔甚远,自己又穿了秦军盔甲。再抬头望时,乌云踏雪已然飘然远去。

她心口微咽,却又松了口气。

司马梗纵马到了身边,高声道:“姑娘,刚活抓了几名的赵军,说前面那几人中,便是平原君。”

“平原君?”月夕不禁苦笑。她见到了乌云踏雪,便已猜得到有赵括,他要护住的人自然便是平原君。又见眼前偃月阵一收,布阵的赵军亦不恋战,随着赵括他们远去了。

“咱们一鼓作气,捉了平原君。”司马梗扬剑大叫。

“穷寇莫追,免得再中伏兵。”月夕忙阻住了他,她勒马转身,前方号角声声高鸣;身后人影已经绰绰遥遥。

她一心将赵括抛在脑后,高声叫道:“赵军已破,咱们冲回去,将剩下赵军一举歼灭。”话音未落,便纵马回冲,只顾着眼前的冲杀,不再想他。

她与他,一开场便已是死局。

世事固然扑溯迷离,可注定的,早已经注定。

鱼肚翻白,天边已是蒙蒙开亮。她挥剑不住劈杀,却又忍不住回头望去。

血染旌旗,尸首遍地,绵绵青山早已阻断了她追寻的目光。

赵括,若我再想你念你了,

又该如何忘了你?

※※※※※

咸阳城外,灞水汤汤,四月的风中已满蕴夏意,一座桥梁横跨灞水之上,两边杨柳青青,垂岸而拂。

从灞桥上朝西望去,便能遥遥望见城内那气势磅礴的咸阳宫殿。那是大秦中枢,自商君变法后,一个令关东六国畏惧的所在。

而灞桥则是咸阳冲要,但凡要入出峣、潼两关,必要由此经过。此刻的灞桥南侧,停着一辆四乘马车,周边站着十几名护卫与一位秦将。

他们自昨日便守在此处,很明显,是在迎候什么重要的人物。

南面四人三马飞驰而来,秦将远远眺望,拱手扬声道:“前面可是白姑娘?末将嬴戟,奉秦王之命,在此相候。”

☆、24 劳结徒自多

月夕四人终于到了咸阳城郊。

中条山一战脱险之后,王龁继续北上上党,而他们四人则辞别了王龁,一路西行直达咸阳之左的灞桥。

“嬴戟将军,”月夕下了马,高声道,“立刻派人将靳韦押送至应侯的丞相府,交由应侯处置。”

“月夕,你说什么?”吕盈在马上晃了晃,几乎跌落下来,她伸手抓住了月夕,惊呼道,“你不是说定会护住靳大哥的么?”。

靳韦神色自如,面上微微冷笑,二话不说,驱马便朝嬴戟而行。

他的马与月夕擦身而过,月夕轻声道:“小师兄,你可信我?”靳韦面上仍是冷笑着,右手却垂下,暗暗屈指在自己的腿上敲了敲,以示回应。

月夕微微笑道:“靳韦,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与靳蘣的事情,自己去向应侯交待,可莫要连累了我。”她转过身,倚在桥上,漫不经心道:“我这一路上,也受了不少委屈,曾有人冒充飞鸿帮的人要害我,还叫了一个什么花五来杀我,我等下见了秦王,定要求他杀了那主事之人,为我出气。”

靳韦闻言,嘴角抽动,暗暗一笑,由着嬴戟叫人押走了他。月夕见他走远,撇下惊疑不定的吕盈,由嬴戟请着,进了马车安坐。

天边日头渐落,月夕却不肯立刻起行,只是娇声笑道:“嬴戟将军,我日夜兼程赶回咸阳,实在有些累了。且让我在这里先休息片刻,迟些再入宫见秦王罢?”

“姑娘请随意。”嬴戟立刻称是,号令众人就地休息。月夕端坐在车中,盘算着入宫后的事情,只见车帘一掀,王恪皱眉问道:“月儿,你真将靳韦交给应侯?他好歹也是……”

月夕推开车窗,见其余人离开马车甚远,吕盈站在王恪身后,满面愁容地望着她。月夕朝着两人招了招手,示意王恪带吕盈上车坐好,这才对王恪轻声道:“应侯一向妒嫉爷爷军功盖世。如今爷爷病重,你爹爹中条山初战失利,应侯正要蠢蠢欲动。小师兄事涉国家军政,我若直接带他去见秦王求情,便是公私不分,若被应侯抓住了把柄……”

“可靳韦是你师兄,应侯若晓得了这层关系,岂不是更容易落他口实?”王恪仍是不解。

“小师兄机敏,一定听得懂我方才的话。”月夕道。

她见小恪仍困惑地望着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头,轻笑道:“难怪小师兄说你是个傻小子……郑安平从前被我撞破杀了信陵君夫人,他不晓得我的身份,又怕走漏风声,便屡次叫人杀我灭口。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硬要仗着祖奶奶余威,要秦王为我杀一个小小的下人出气,绝不是难事,捎带还可再责斥应侯……”

“可当年应侯范睢在魏国受辱,是郑安平救了他,又忠心耿耿跟随他来了秦国。应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决不会让郑安平受半点委屈。别说他恩怨分明,便只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都不能叫我杀了他。所以……”

“所以你们口中的那个应侯,若肯放过了靳大哥,你便不会追究郑敢之事。”王恪尚未醒悟过来,一旁的吕盈却早已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你是借了靳韦之口,与他作交易?”王恪这才恍然大悟。

“郑安平也是条汉子,他的侄子郑敢还与我在上党一同出生入死,我本不该这样对他。可事涉小师兄性命,我也只能险中求胜,赌上一把了。”月夕叹道,“若应侯肯了,还罢了,若他不肯,我便只能去求秦王了……”

“可若应侯听不明白靳韦的话呢?”王恪问道。

月夕沉吟着:“应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只是为人过于看中名利恩怨。小师兄只要简单提上几句,他自然明白。”她又叹了气:“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小师兄,保他一命容易,可他……说他好行小慧,我只怕小师兄又生事端。”

靳韦的性格,确实是有些聪慧有余,端重不足。王恪无奈叹气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吕盈想着月夕的办法总比她多,亦是勉强笑了笑。月夕望着愁眉不展的吕盈,嫣然一笑:“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她又搂住了吕盈,柔声道:“这几日累了么?不如就在车上歇息吧?”

“你不累么?”

“不累。”月夕笑着摇头,“你睡吧。等会入了宫,无论我住哪里,你都陪着我一起,可好么?”

“嗯……”吕盈再不说话,将头靠在她肩上。这几日担惊受怕,车马劳顿,不消片刻,她便睡的深了。

而月夕亦靠着她,让自己的身子稍事休息。

吕盈并不晓得,便是王恪也未必完全明白,他们一路奔波回到了咸阳,可迎接她的,决不是什么香衿软枕。她很累,可再累,亦是要振作精神,等着见招拆招。

王恪见吕盈睡着了,犹豫了片刻,在月夕耳边低声道:“月儿,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

“郑敢和陈藩到了云蒙山,把东西交给我,我已经交给师父了……”

“我晓得,不然你也不会依言赶来见我。爷爷病重,我实在放心不下。秦王又要见我……”月夕微叹道,“我见过秦王和爷爷,便回去向师父请罪。”

“师父没有怪你,他……”王恪欲言又止。

月夕扬起眉,目含疑惑。王恪沉默了片晌,道:“我将东西交给师父,师父瞧了东西,便走了……”

“走了?他去了哪里?师父风烛残年,你怎得不分轻重就让他走了。”月夕微有些激动,罕见地斥责王恪。可见到王恪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颤声道:“小恪,师父他是……”

王恪仍是垂首点了点头。月夕一怔,搂着吕盈的左手重重地捏了下去,吕盈睡梦中呻吟了一声。月夕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半晌才缓缓道:“师父临终前可有什么交道?”

“师父说,你向来知分寸晓进退,他放心的下。不过……”他抬起头,“师父要我同你说:靳韦原是姬姓,是中山国王姬胜之后。”

“中山国?”月夕顿时愣住,脑中不住地思索与中山国有关的线索。她想起来,似乎爷爷在同她讲述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时,曾提到过中山国的故事。

那是一个位于赵国东北部的独立小国,领土极小,民风却强悍。这样一个小国,把赵国南北两部分领土分割开来,因此成为赵国的心腹之患。赵武灵王继位后,不断地发动吞兼中山的战役。而彼时中山国王室亦是奢靡成风,无心恋战,便如眼下的韩国一般,只晓得以地求和,苟延残喘。

如此国弱君昏,终被赵武灵王在短短两年内灭国。中山灭国,距今不过三十余年。

靳韦若真是中山国王姬胜之后,难怪他如此痛恨赵人。他与靳蘣,在秦赵韩三国间反复无常,无非是借上党要地,挑起秦赵两强一战。而他们,便可好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他所做的一切才是顺理成章。

亦难怪他偷学玄鉴功,师父却只是小惩大戒,赶他下山。也只有身为越王后人的越御风,才能明白他身负复国大任的苦衷。

只是越御风慧眼如炬,早已看出靳韦眼高手低。他虽为赵国引来大祸,却将自己弄得朝不保夕,几乎丢了性命。

月夕默默点头:“我晓得了。师父还说了什么?”

王恪沉思了片刻,摇头道:“师父拆开了锦囊,看了里面的布帛,随手便将东西都烧了。然后……师父就只是笑着说:“原来如此……然后他叹了一口气,一直念着‘不至黄泉,不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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