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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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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兰把下巴在肩上磨了磨,也对白晓梅说:“你那边脸上也有。”
白晓梅也用肩头在脸上擦了擦——她的双手沾满泥浆,根本不能用来擦脸。
这时,吴莲英朝这里走来,向白晓梅招了招手:“起来,走一走。”
白晓梅怔了一下,看着吴莲英:“去哪?”
“你不去吗?”吴莲英用嘴朝远远的山脚下的一片树丛一撅。
白晓梅顿时明白了——吴莲英是叫她一同去解手。可她已经去过一次了,此刻并不感到特别的急迫,正在犹豫,石兰已经走过来,像是急不可待似的催着说:“走呀,快走呀。”白晓梅才拖起锄头,一步一步地走上田埂。
本来,解手是人的正常生理现象,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会想办法解决,哪有大活人让尿给憋死?可如今,这种生理需求被演变为在繁重的劳动中偷闲的一种手段,那些想歇一下的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停下手中的活,那种招摇,那种自如,哪怕遇到最苛刻的人,也无法指责——难道你叫人把尿撒在裤里不成?因此,对这方法加以利用,还真受益不浅,且百试不爽。
她们来到水沟旁,洗去了手上和脸上的泥,并把裤脚也翻下洗干净,而衣服上的那点点泥渍,也被细心地搓掉了。尽管她们很清楚,再过一会儿,那讨厌的泥浆还上会重新沾上,但这丝毫不影响此时的耐心,那股认真劲,更让人想象不出这只是暂时的间歇,她们似乎正在努力地装扮自己,用一种崭新的形象去迎接什么。就这么洗了一阵子,直到觉得非常非常的干净了,身子骨也都放松了,才慢慢地走上那山边的小路。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急。”吴莲英笑着对白晓梅说。
“还不到时候急什么。”白晓梅也笑着说,“你不也一样?”
“这就叫有备无患。”吴莲英的眼里闪动着一丝狡辩,“不然,真的急了,跑都来不及。”
“哪有那么严重,还能把你憋死?”石兰不以为然地说。
“哦,你还不知道,这尿还真能把人憋死的,我还真的差点被憋死。”吴莲英顿时显得认真起来,“那一年去北京串联,整列火车上都挤满了人,连动都不能动,厕所根本没法去,就是去了也没用,里面同样挤满了人。到后来实在不行了,你猜怎么办?”她转过头,看着石兰。
石兰一脸的茫然。吴莲英见石兰答不出来,便说:“没办法只好想办法。几个女同学围起来,中间的往下一蹲就解决了,然后换一个,轮流解决。结果,整个车厢都发大水了。”说完,不由大笑起来。
“那还不羞死了。”石兰也笑了,一想到在解手时旁边站满了人,她的脸竟由不得微微泛红。毕竟,大串联的时候她还是小学生,没有参加串联,这种事情也就没有经历过。
“开始还真有点羞,蹲半天都解不出来,到后来也就顾不得了,人都是逼出来的。”白晓梅接着说,当年那令人难堪的一幕,不由浮现在眼前。想想也是,人世间的一些平时难以想象、甚至有点不近情理的事,不也是由于那千奇百怪的偶然与必然的对撞而产生出来的吗?同样是解个手,那时是急出一身汗而无法去,如今却反而变成不急也装急,甚至变得花样多走一趟,这其中所隐含的道理又是那么的不言而喻。如果要说羞的话,那后者的行为从另一个角度看,不也是令人汗颜的吗?
然而,当大家都这样做的时候你不这样做,就能表示自己是高尚了吗?如此看来,倒不如趁此轻松一下来得实在些。
雨渐渐地停下了,小路两旁的树叶、草尖,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山脚拐弯的地方,走过来了几个人,那怡然自得的神情,如果你不是亲自去体验一番,是难以理解那其中的情趣的。白晓梅她们也慢慢地向那地方走去,走向那心中预定了的小天地……
石兰重新下到田里,那片刻的轻松很快又被浑浊的泥浆搅乱了。虽然雨停了,可天地间一片灰蒙蒙,时间仿佛也停止了,而肚子却已经有点饿了,可离收工的时候似乎还早着呢。她感到手中的锄头越来越重,陷在泥里的双脚越来越沉,可那未翻的土地却似乎远远地没有尽头。刚才已经清除一遍的衣服,早已重新沾满了黄黄的泥浆,那湿漉漉的裤子紧紧贴在大腿上,一片冰凉。她感到快要精疲力尽了,想赶快离开这似乎不祥的地方,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刚才到小树丛里的一幕重演一遍。
石兰挪动双脚,慢慢地向白晓梅靠近。卷起的裤脚在移动中翻落下去,她重新一圈一圈地卷起。突然,一道鲜红的血从那满是泥浆的腿上流出来,她不由一阵恐慌,一下子将裤脚捋到大腿上,只见一条硕大的蚂蟥紧紧地贴在腿弯处,那墨绿色的身躯显得无比狰狞,正在贪婪地吮吸着,鲜血就是从那被咬破了的伤口上流出来的。她惊吓得“啊”地大叫一声,急忙用手去扯,可蚂蟥那软软的身子,似乎在她的皮上生了根,怎么也扯子下,急得她又叫又跺,身体一倾,重重地跌坐下去。
白晓梅听到惊叫,急忙过来,把石兰拉起,急切地问:“怎么啦?”
石兰什么也顾不得了,手脚并用地上了田埂,坐着用颤抖的手重新捋起裤脚:“蚂蟥,大蚂蟥。”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别慌,在哪里?”白晓梅半跪在地上,帮着石兰将裤脚捋上。
果然是条大蚂蟥!已经吸饱鲜血的身子,圆滚滚的仍紧紧地贴在腿弯处,旁边的泥浆已被鲜血染红了。
白晓梅急忙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紧紧地夹住蚂蟥的头部,试图把它拔掉,然而那蚂蟥的表面又滑又韧,拔了几下也没把它拔下。这时,其它人也跑过来,杂乱地说出各种办法。
“用烟丝,蚂蟥怕烟丝。”有人说着,并递过一大撮烟丝。
“我来,我来。”侯成宝挤过来,用手掬起水,洗去蚂蟥周围的泥浆,用他的衣角擦干,然后接过烟丝,按在蚂蟥的身上使劲地来回揉着。不一会儿,那蚂蟥便软绵绵地脱落了,他又拿起一撮烟丝按在伤口上。
“赶快把它斩断。”石兰已经从紧张中缓过气来,看着侯成宝手中的蚂蟥,恨恨地说。
“不用斩,我有办法治它。”侯成宝折来一段小树枝,从蚂蟥的尾部插进去,像翻猪肠一样慢慢地往里挤。蚂蟥的尾部很快被挤进了它自己的肚子里,终于到了它的头部,随着“噗”的一声,一股殷红的血从嘴部喷了出来,整个内腔也翻了出来,血淋淋地被反串在树枝上,结束了它那吸血鬼的一生。
“驾。”随着李卫东的一声吆喝,站在前面的老母牛微微低下头,拉起犁,慢慢地朝前走去。李卫东左手拉着缰绳,并握着一根小竹子,右手紧握犁把,时而摆左时而摆右,不断地修正着犁沟的方向。那被犁起的泥土,顺着犁铧向上卷起,翻了一个身后又落了下去,在浑浊的泥水中荡起一连串的水花。牛一直走到地的那一头田埂前站住了,李卫东轻轻拉动缰绳,让牛转回去,又把犁铧对着刚犁起的那一垅土的边上,然后又是一声吆喝:“驾。”
这是一片刚刚平整过不久的土地,方方正正,一层浅浅的水把整个地面都遮住了,使它如同一个水池。那些刚长出不久的小草,从浑浊的水中伸出细细的嫩叶,似乎想从那水里挣扎出来,然而这显然是徒劳的,再过一会儿,那沉重的犁铧将把它们连根翻起,再埋进那原本赖以生存的土地里。
牛慢慢地走着,丝毫也不会对那些小草产生怜悯,可走在后面的李卫东,却感到这头老母牛实在有点可怜。它长得比其它的牛要小了点,而且岁数大了点,这就使它的力气弱了点。因此,每天它所犁出来的地,也就是比其它的牛少了。加上春耕开始以来,每天不停地犁着地,根本就没歇过;早上吃的一顿地瓜干煮的饲料,已经消化掉了,而中午人停下吃午饭,它却没有,只是嚼上一点干稻草,哪能吃得饱?此刻那深凹下去的肚皮就是明证。
然而,牛是集体的,瘦了饿了与个人没多大关系,而犁多少地却表示犁田的人有多少成绩,这就使得有些人为得成绩不顾牛的实际体力,拼命地驱使牛快拉快跑,稍为慢点便是一顿鞭打,这头牛的身上也因此留下道道鞭痕。李卫东昨天接手用它犁田后,却不忍心再对它大肆鞭打,但这一来,他的成绩也就落在后头了。所以,偶尔也敲打它几下——谁叫你生下来就是牛呢。
与李卫东同在一块田里犁着的张歪狗,见李卫东使唤的牛老是走得慢慢吞吞,闷在心里的一股气不由慢慢鼓了起来——虽说队里并没有定下每人每天要犁多少地,但毕竟犁多犁少大家看得见。然而今天的事却有点说不清了。这块足足有五亩的田,按每头牛每天约犁一亩的速度,够他与李卫东犁上两三天。但李卫东的牛走得慢,照此下去,三天还不一定犁得完,那么别人就会说他俩犁得慢,那岂不是被李卫东拖累了?他越想越觉得吃哑巴亏,决定再催李卫东快一点。犁到田埂前,他把牛转回头后,没有再向前犁去,而是停着等李卫东过来。
李卫东也犁到田埂前,隔着张歪狗几步远,正想把牛转回头,猛听到张歪狗大声喊:“你怎么犁得那么慢?这样要犁到什么时候?”
李卫东抬头一看,见张歪狗正瞪着他,不由心里来气。从与张歪狗同犁这块田后,张歪狗老是怨他犁得少,还说他偷懒,这使他大感枉屈——牛走得慢怎么能怪他?他也瞪着眼,没好气地说:“这头牛较没力气,它走不快,叫我怎么快?”
“不快?不快就用力抽它几下,连这也不会?”张歪狗更加大声地嚷起来。
见张歪狗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李卫东本想与其对顶一番,可转而一想,这张歪狗不过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何必跟他过于认真,便说:“我就是因为不会抽它,你才会这么说。这样,我们来换一下,这头牛你去抽,你那头牛我来使,怎么样?”
说着,脸上露出一种嘲讽的微笑。
张歪狗楞了一下:换牛?换牛干什么?好一阵了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李卫东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反而将了他一军。他当然知道他的牛比李卫东的牛强多了,如果一换,那他的成绩必大受影响,这对他来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干的。但如不换,对李卫东怎么讲?他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是贫农代表,李卫东是知青,知青就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所以换不换牛必须由他决定。尽管他对“再教育”
是怎么一回事还搞不大清楚,然而他还是感到自己突然变得伟大起来了。
“谁跟你换?不换。”张歪狗显得神气十足。
“那你就不要嫌我这头牛慢了。”李卫东依然笑着说。
“慢了就抽,用力抽。”张歪狗把手中的竹子扬起来,“你们知青连这也不懂,没有‘再教育’就是不懂。”
李卫东听了张歪狗的话,不由感到有点滑稽——这讲半天也说不清一件事的人,竟会把抽打牛与“再教育”联系起来。他不由来了兴致,准备与张歪狗戏耍一番,便作出一副虔诚的样子,说:“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贫农呢。这头牛,嗯,真得由你‘再教育’一下,思想才会提高。”
张歪狗没有听懂李卫东话里的讥讽,反倒以为李卫东虚心接受他的“再教育”,不由心里热乎起来,便走到李卫东跟前,接过缰绳,扶住犁把:“我来教你。”说完,用竹子猛地向牛抽了一下。
牛突然被打,便急速地朝前走。张歪狗不停地抽打着牛,来来回回犁了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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