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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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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新的发现,兰忠林感到无比的得意,顿时飘飘然起来。同时,他也对自己刚才的卑恭感到气愤,他想起上次到这女人家,也说过许多有损自己身分的话,差不多当了一回儿孙子。他决定恢复自己在这里至尊无上的形象。他旁若无人地拿起桌上的香烟,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用那快抽完了的烟头对上火,深深地吸进去,直达丹田。然后,他把烟慢慢吐出来,那浓浓的烟毫不避讳地几乎滚到刘丽华的脸上。
“这个嘛,我会尽量考虑的。虽然程强这一段表现还可以,但是……”兰忠林停顿了一下,他想找点什么,好说明程强要想招工返城还有点障碍,“他与贫下中农的感情还有点不密切,前不久还与其它人偷吃队里的甘蔗,影响很不好。当然,已经批评了。所以,今后要继续注意思想方面的改造。”他缓缓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显得严肃起来。
程强听了这些话,有如一桶冷水浇来,浑身凉透了。他急忙辩解说:“那是他们折来的,他们都在吃,我才跟着吃,而且……”他见刘丽华投来责怪的一瞥,似是制止他继续讲下去,话没说完,便打住了。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队里的甘蔗怎么能乱吃?兰书记对你的批评是对你的爱护,你要虚心接受。”刘丽华又看了程强一眼,尽管她对兰忠林此时的做作从内心感到有点厌恶,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争辩这些事的时候。她转过头来,面对兰忠林,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兰书记,你一定要严格要求他,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贫下中农的培养。我这次来,他爸爸交代,有什么问题,尽管跟我说。”
看着眼前这一对母子,兰忠林顿时感到一种居高临下般的快感,便大大咧咧地说:“他们这些知青,组织性纪律性还较差,但只要改了还是好同志,我会慢慢地对他们进行‘再教育’的。”说着,一团浓烟又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刘丽华稍稍侧过脸,避开浓烟:看来,这兰忠林太有点夜郎自大了,该煞他一下,不然,不知他会说什么。她用手在脸前挥了下,似乎是在赶走那烟味,然后,不动声色地说:“兰书记,这里的事情就托付你了。不过,前天刘书记到市里开会,这件事已经跟他交了底,他说过几天回来再来找你。我因挂念这孩子,所以特意来一趟,好让你也知道。”
兰忠林心里不由一惊:什么?公社刘书记已经在前头办这件事了,自己不识高低,还在这里跟刘丽华摆架子,弄不好,鱼没吃着反惹一身腥。看来,这件事情是含糊不得的。幸好,刚才没讲出什么太过头的话,否则……?他急忙站起来,重新给刘丽华的茶杯倒满茶,笑容又迅速地挂在他的脸上:“刘主任,请喝茶。”
程强轻松地踏着自行车,凉爽的风吹在他那已经剪短了的头发,钻进头皮,沁入肺腑,令他感到浑身无一处不舒服。几天来,他市里、县里、公社、大队来回奔跑,忙得不亦乐乎;他兴奋,他激动,昨晚更是彻夜难眠。然而,他那明显消瘦了的脸上,此刻却毫无倦意,呈现出一片春风得意,一派喜气洋洋。是呀,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招工回城更让人高兴的事呢?
自从填上招工表后,程强便成了整个青龙潭大队的焦点人物,也在所有知青中引起强烈的反响。尽管大家知道程强是凭什么回城的,然而,这事实却也使知青们看到了一线生机。如今,这事实已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它将使人们从中感受到兴奋、焦虑、渴望、失望、羡慕、妒嫉……以及无穷无尽的联想。
新开的公路笔直地向前伸展,路两旁新削的土坡,裸露出沉睡了千万年的各种颜色的泥土,散发出一种原始的芬香;江里的水是那么清澈,河滩上的石头是那么的多姿多彩,天似乎更蓝了,山更青了,口袋里装着户口准迁证的程强,仿佛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分享着他的喜悦。
也就在刚才,当派出所的那位民警,在那张小小的户口准迁证上盖上鲜红的印章时,程强就感到,他再也不是属于这山里的人了。这里的烂泥田,这里的臭猪圈,还有他住的又湿又矮的小屋,烟熏火燎的破厨房,以及刺骨的寒风,冰冷的雨水和酷毒的太阳,再也与他无关了。他再也无须理会那刺耳的出工哨声,也不用再去吞咽那只放白盐的稀饭,更不要说那呛人的“喇叭”烟了。他不需要这一切。他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告诉人们,他已经不是这里的人了。
程强回到了他住的小屋,把从镇上买回的三瓶高梁酒放在竹床上。这酒是昨天讲好,今晚大家聚餐一顿,痛痛快快地喝回酒,以此庆贺他的回城。他想把今晚的聚餐搞得像样些,因为他口袋里还有钱,足够今天花的。可刚才在镇上转一下,除了这酒,其它可当下酒菜的东西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呢?他想找个人商量,可黄唯山与章华荣出工去了,便向祠堂走去。
祠堂的门开着。程强走进里屋,见马聪明一个人正懒懒地靠着棉被斜躺着,便走过去:“就你一个人,他们呢?”
“出工了。”马聪明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坐了起来,“都办好了?”
“都好了,准迁证拿到了。”程强说着,把户口准迁证从内衣口袋里掏了出来。
马聪明接过看了看,还给程强,淡淡地笑了笑说:“那可得好好地庆祝一下了。”
“我就是为这找你商量。我已经买回三瓶酒。本想在镇上买点,可却什么也没有。你说再弄点什么?”程强一边把户口准迁证放回口袋一边问。
“有酒就行了。炒些米粉丝,煮点蛋汤。”马聪明回答说。
“这,太简单了吧。”程强显得有点不尽人意。
马聪明何尝不想把晚餐搞得丰盛一些,何况今天是程强请客,但是,如果不是遇到集日,在这里有钱也是买不到什么的。他挠挠头,显得有点遗憾与无奈。
一只小鸡“叽、叽”叫着,跑到门口,随即,一阵“咯、咯”的母鸡叫声,由远而近。马聪明心里一动:何不捉只鸡来?他走出门外,只见一只黑色的母鸡站在大门口,张头探脑地看着里面的小鸡,显然是在呼唤小鸡出去。可小鸡根本没理会,独自在屋里走动,就是不出去。黑母鸡叫了一阵,也走进来,一步一声叫,一叫一晃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马聪明悄悄地走到大门边,一下子把门关上。黑母鸡显然发现了处境的危险,“咯、咯”大叫着跑到一边,警惕地看着马聪明。
程强一下就明白了:马聪明想偷鸡。尽管他从没亲手偷过鸡,可章荣华偷的鸡,他却吃过好几回,而且每次吃起来都坦然无比,只要不被发现就行。现在马聪明关起门偷鸡,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他感到这种时候再干这种事很不相宜。他急忙走过去:“算了,别这样。”
马聪明摆了摆手,示意程强别声张,自已慢慢靠近那只紧张地盯着他的黑母鸡,猛地扑了过去。黑母鸡惊叫一声,撒腿跑了,“咯,咯”地叫得更响。马聪明再次向它扑去,它竟张开翅膀,“呼”地从他身边飞过,落在游清池的灶台上,把盛酱油的瓶子给打翻了。
“算了,算了,别捉了。”程强说着打开大门。
马聪明见程强执意放黑母鸡出去,而且这鸡也确是能飞善跑,只好作罢。他悻悻地哄了一下,那鸡便连跑带飞地冲出了大门。
“对了,我们去问一下,看谁要卖鸭子,买只回来。”程强看着门外行走着的鸡鸭说。
“也好,我们先去看看。”马聪明说着,便与程强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在村里转了一下,虽然到处鸡飞鸭叫,可人们都出工去,也不知那些鸡鸭是谁的,卖还是不卖。直等到那些先回家煮饭的妇女进村了,他俩便到叶白菜的家,因为他家门口的那几只大番鸭看上去挺诱人。
叶白菜刚刚回来,见程强与马聪明站在门口,便问程强:“你不是今天要回去吗?”
“明天才走。”程强回答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里这么苦,你们是住不久的。还是你命好,这次回去可以享福了。”叶白菜有点感慨地说,“哦,怎么在这站着?快进里面坐。”
“不用了,你忙吧。我们站一下就走。”程强指着那几只正“呷呷”叫着的鸭子,“这些鸭子是你的?”
“是。”叶白菜应了一声。
“能不能卖一只给我?”程强接着问。
叶白菜迟疑了一下。这些鸭子她本也打算等下个集日卖出去,因为现在家里是一分钱也没有了,程强现在要买,正好解了她的急。只是拿到集上卖的鸭子都是吃得饱饱的,而这些“呷呷”叫唤的鸭子正在等着她喂食。她看着鸭子:“你买鸭子干什么?”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想晚上与大家再聚一聚。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程强有点急促地说。
“是呀,他要走了,今晚大家庆祝一下。”马聪明也看着鸭子,“你就卖一只给我们吧。”
“现在就要?”叶白菜谨慎地看了一下马聪明。
马聪明见叶白菜那犹豫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便一语双关地说:“我不要紧的。
我们先回去吃饭,吃饱了再来。“说着,拉起程强就要走。
叶白菜感到有点尴尬,忙把他俩拦住:“已经来了还等什么。都是自已养的。
等一下。“说完,走进屋里,抓了一把米撒在地上。
那些鸭子见了米,便纷纷抢着吃,叶白菜顺手抓住一只鸭的脖子,递给程强:“你捉住。”然后,又从屋里拿出一杆称来,让马聪明帮着称。
“五斤半。”马聪明把称好的鸭子倒提着,“五七三十五,五七三十五,三元八角五分。”
程强掏出四元钱,递给叶白菜。叶白菜接过钱,有点窘迫地说:“我可没钱找你。”
“不用找了。”程强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那我等会换了零钱再还你。”叶白菜急忙说。
“那点钱还计较什么?你这鸭子……”马聪明捏了一下鸭子的素囊,“空空的。”
说着也走了出来。
两人走出没多远,突然听到背后叶白菜又喊:“程强,你们等一下。”两人便停了下来。
叶白菜走到程强跟前,把两个鸡蛋塞在他的手里:“这两个鸡蛋,就算找你的。”
说完,回过身走了。
程强看着手里的鸡蛋,他突然感到这里面隐含着许许多多以前没有认真想过的东西。而这些来不及细想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成为过去了,就像叶白菜的身影,在那门后一闪,便再也不见了。
“来,为我们这些农哥们的第一个工人阶级,再干一杯。”李卫东端着酒杯,慢慢地站了起来。
然而,围着桌子的人像是没有听到李卫东的话似的,毫无反应,有的垂着头,有的仰着脸,侯成宝则靠着墙,像是睡着了似地紧闭着眼睛。
“你们怎么不喝了?都醉了不是?”李卫东用力睁大眼睛,一一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这么一点酒就把你们毒死了?真没用。”他用不屑而愤懑的口气说,然后,带着一种悲壮的神情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摆在祠堂西屋的这顿晚餐,从太阳落山时便开始了,此时已近尾声。简易木桌上,一脸盆的炒米粉丝已吃得见了底,铝锅里的鸭子吃光了,只留下一点点的汤,早已没有一丝热汽;汤匙、筷子、酒杯零乱地放着,吃剩的鸭骨头和剥下的花生壳,这一堆那一撮,几乎占满了桌面所有的空隙。桌子下,碗盆随意放着,地面到处都是花生壳、烟头和骨头,一片狼籍。
李卫东拿起酒瓶,对着灯光晃了晃,他见里面的酒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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