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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发生在一九九四年夏天的东平的一次午睡。时间前移一年半,九三年的春节前夕,他们三个在夫子庙首次看见了这些手枪。东平并无感觉,小夏当然也不知道他看见的是些什么。惟一的例外刘松刚从南方来。那在南边已经绝迹了的违禁品竟赫然摆放在路边的塑料布上,行人来去匆匆,但无人问津。刘松几乎是扑了上去的,这一奇怪的逆向(相对于他们的前进目标)运动引起了东平、小夏的关注。他们跟着他来到地摊前,不知道他对什么发生了兴趣。鞋垫、皮带、打火机……似乎都不是。刘松专注地看着,目光迷离,就像瞄准和躲闪着某个女人。刘松如梦的目光是很有名的,总是使他立于令人羡慕的不败之地。后来东平看到一篇报道说:老虎目光一迷离就要扑人。刘松整个软绵绵的体态也像一只老虎,每当他目光恍惚的时候前方必然出现一个美丽的女人,仿佛就是由他那令人迷惑的目光创造出来的。
刘松的目光盯住了一把玩具手枪,这是东平所没有料到的。他为此蹲下身去,把枪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看。摊主被吸引过来了,告诉刘松这枪劫飞机抢银行都行。刘松回答说他正是为此而来的。“真枪摸得多了。这玩具的怎么用?”他问摊主。“一个样。”摊主说,教他拉枪栓、安子弹。所谓的子弹就是下垫塑料片的八粒火药,围成一圈类似一朵梅花。安入枪膛后可连击八响,然后塑料片退出,再安入一朵梅花。
刘松握住枪,右手伸直举平,左眼眯缝着,以自己为圆心手臂为半径缓缓划圆。最后,在摊主的面门前停住了。摊主虽说知道不会有任何东西射出,但还是紧张地皱起眉头。为了这笔生意他不便避开,但枪响的一瞬间还是阖上了双眼。一缕青烟在夫子庙的上空腾起,尚未完全飘散刘松“叭叭叭叭叭叭叭”又向七个方向分别开了七枪,直到枪内的子弹全部射完。他很像那么回事地掉转枪口对着自己,一丝烟气从枪口逸出,刘松很轻松地将它吹散开去。
“能不能有东西从里面射出来?”刘松问摊主。后者在一只黑包里掏了半天,从最底层掏出一只塑料袋。塑料袋内有几粒红红绿绿的子弹头,塞入枪管内据说可以随着火药的爆炸射出枪外。围观的人都认为这次可是来真的了,不光有响,还要射击,哗啦一下在刘松面前闪开一块空地。摊主也走到街这边来,不敢再站在刘松的对面。严肃的气氛下刘松本人也不敢怠慢,他瞄准花坛里的一小丛冬青,枪口也不敢高抬。一声枪响后塑料子弹滑出,在前面划了一小截弧就滚落到离脚边不足一米远的草坪上,距冬青树连一半都不到。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就是两岁小孩尿尿也比这远得多。最后的几粒子弹干脆直接从枪口落到了地上,只要枪口冲下它们就掉下来,甚至不等火药炸响。
但枪的生意还是做成了,不仅刘松买了枪,东平和小夏也都各自装备了一把。除此之外刘松还要了一把转轮式的。他一共付了四把手枪的钱,买了大量的弹药(梅花状的火药而非塑料子弹),分赠给东平和小夏。刘松从内袋里掏出钱夹来付钱,手掌横握着鼓鼓的钱包,里面的钞票排放得整整齐齐。他把左轮和钱夹放入同一个兜里,另一把手枪则别在背后的腰上,一片西服被支了起来。他就这样松松垮垮地走向了第一个目标。
东平、小夏早有准备,弹药已用最快的速度安入枪膛。于是夫子庙一带就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枪战,硝烟四起,爆炸声不绝于耳。好在是过年前夕,不时有烟花爆竹被孩子们提前燃放,所以行人也不至于有多么吃惊。这是一条仿古商业街,机动车辆禁止通行,来来往往的人群占据了路面,大都为采买观景而来,慢慢腾腾、磕磕碰碰,似乎没有人为了任何事而焦虑着急。也有推着自行车妄图超越他人的,车把上系着一串气球,仿佛要把自行车和它的主人提升起来了。此刻悠闲散漫的行人成了他们互相射击的障碍物和最佳可能的旁观者。除此以外还有随处可见的石狮、照壁、垃圾筒可供他们藏身或突然出现。三国鼎立,其联盟也是短暂且以自身的利害为转移的。一般说来,东平和小夏的结盟要长久和稳定些,因为刘松有两支枪,一支射完后第二支马上可以投入使用,或者两支枪同时射击,火力威猛自然异乎寻常,至少可以把对方完全地笼罩在一阵烟雾中了。东平、小夏呢?换弹药时只有逃跑的份儿。或者一个守护着另一个,或者,把羽绒衫向上提起,脑袋缩入领口在肚腹的部位换上弹夹,然后,在荷枪实弹的情况下重又获得了出生的勇气,钻出衣领来到这个世界上。东平在一家此刻称为钱庄的银行的大门前上弹药,刘松搜寻追踪至此。在小夏的伏击掩护下东平逃入一家称做大车店的宾馆。其后,当三个人的弹药都同时耗尽,和平才真正地降临了。三人并排走在御道街上,前方就是停满出租轿车的驿站。刘松感叹道:“我的枪要是驳壳枪带大红绸子的就好了!”东平、小夏都有同感。在这布景一样的仿古一条街上,除了现代特色不能融入其中,其他各时代的不同的风格和因素都能做到相安无事,甚至相得益彰呢!“今天的《扬子晚报》上会有一则报道:夫子庙地区发生激烈的枪战。”东平说。“不,应该是《申报》或《大公报》,”刘松说,“劫匪们血洗了高家庄,还掳走了高家的三姨太……”他身着带垫肩的西服,足登锃亮的尖头黑皮鞋,这身装束现在看来真是超时代的。三人举步向前,相互戒备着,同时又都再次压满了子弹。在武力均衡的情况下谁都不首先开枪。他们走着,由于失去了下一步具体的目标而感到疲惫。现在他们已拐上了中山南路,正逐渐离开商业兼娱乐中心的夫子庙。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增多了,车速又快,都是一副正事要办的样子。车铃声响成一片,把他们挤上鳞次栉比的屋檐下的人行道。一半节日一半日常装束看上去似是而非的人群又把他们隔开了。东平抬头看见枝杈间冬日湛蓝的天空,惟有那里丝云不挂,是一个清净高远的去处。那反映透视原理,将最终汇于前方一点的电线不时被残留在树干上的枯叶打断,让东平的眼睛产生了受挫之感。电线本身也交织松弛,而且凌乱,让人失望。幸亏前面来了一人,不,是一对,这才把东平几个从午休时间里的困顿中完全唤醒了。
三人行1(2)
连载:来人是老卜,东平的邻居兼朋友。由于刘松每年都飞来N市过年,所以和刘松也不陌生。小夏呢?那就更熟了。老卜曾赢过他一盘棋,对于好胜异常的小夏而言足可以把对方当做仇人永记不忘。现在老卜正挽着他的第三任夫人迎面而来,离得老远,脸就笑成了一朵花。他见到朋友和熟人的那股兴奋劲儿就像此刻是在沙漠里,或人烟稀疏的古代。那张忠实而古怪的窄脸也像一个古人。还有他那伴随吐痰一连串嘎嘎声的鸭子般的开怀大笑也极富感染力。此刻,向他走过去的三人想起了这一切。他们的肌肉略显紧张,表情有些捉摸不定。待老卜松开他的夫人举起两只手准备向其中的两个肩背拍过去(他恨不能生出第三只手,这样才能同时拍到第三个人)时,突然有什么硬物抵住了他身上的三个不同的部位。刘松、东平和小夏已分别站在了他的四周,老卜的去路也被夫人恰好封死了。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就在老卜的手即将抓住他们肩膀的一刹那四把手枪同时响了。可怜老卜被一团烟雾裹住,一米七四的个头突然向上蹿起,甚至超过了一米八二的刘松,可一秒钟后就萎顿下去了。夫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向后跳开,结果碰着了身后一个行人怀里抱着的小孩。骚动像水波一般地向周围扩散开去。突袭成功,他们当街枪决了老卜,然后再转向他的夫人,向她赔不是:“让你受惊了,我们杀了你老公。”镇定下来的夫人说:“没关系,没关系,像他这样的死了倒好,见人上去就拍,也不知轻重,也不问是男是女。”由于他们和这任夫人都不很熟悉,所以她表现得非常客气。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老卜的手终于抵达了刘松和东平的肩膀,接下来是小夏。大家都发现不像原先那样地有力和凶狠,就像在替你的衣服掸灰,或把手掌本身的重量放上去。老卜的双手首次像黄叶那样充满诗意地落了下来。他的脸色也有了落叶一般的凋零感。那天他穿着一件浅灰色扎成三道的羽绒服,和东平他们擦肩而过后前胸、后背和左腰都留下了烟熏火燎的痕迹。他搀着夫人继续向夫子庙方向走去,摇摇晃晃的背影就像人群中的一个幽灵。
三人行2(1)
连载:要过年了,总得弄几件新衣服穿吧?特别在有了玩具的前提下,为自己弄一身节日的新装就更加重要了。他们这不是在凭空回忆童年,而是在切实地把它继续下去。所不同的是现在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东平想起了他的一个同学,在金贸大厦二楼租了两截柜台卖衣服的文强。东平一直想从他那里搞两件不花钱的衣服穿,文强见了他也都是这样邀请的:“来我店里弄两件衣服去穿!”可不知什么原因东平一直没去,也许是没有刘松那样的行事魄力吧?今天不过是刘松和文强的第一次见面。三分钟以后,一支烟还没有吸完刘松就取代了文强的老板位置,开始向前来逛悠的潜在顾客兜售本店的裤子。请记住店名叫做“五颗星”。刘松力图说服的第一个男人是小夏,他将一条裤管肥大棕黄色咔叽布裤子贴在对方的腰上,让裤脚自然垂悬下来。“你穿正合适,套上试试吧!”“我没带钱。”小夏紧张地说。他和文强也是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彼此素不相识。“穿得合身就行啦,什么钱不钱的。”刘松说。小夏“康啷”一声将手枪从裤兜里掏出,放在柜台上。他去后面隔出的试衣间去试裤子。出来时手上卷成一团的皱巴巴的是刚才换下的那条。新裤子从此就穿在了身上。从这条新裤子出发大家重新发现了小夏难能可贵的翘屁股。刘松为自己挑了一条与小夏一模一样的裤子走进试衣间,出来后屁股依然很普通,没有足够高地翘起来。“妈的,这裤子就像长在他身上的。”刘松说小夏,不无妒忌之色。他硬是逼着东平也去换了一条式样相同的裤子。东平因为个子矮,裤管须卷起一道才不至于拖到地上。甚至刘松也有办法让这里的老板文强也换上了一条那样的裤子。这样,以这式样明显相同的裤子为标记他们就都是自己人啦,掏不掏钱当然根本就无所谓了。
裤子之后是上衣。小夏和刘松分别换下羊皮夹克和西服,各套了一件牛仔样式衬里是人造毛的半长短大衣。这在没有取暖习俗但冬天像北方一样寒冷的N市是十分合适的。冬装结束以后是春秋装,也难得刘松想得长远。他为自己搞了两件风衣三件衬衫,东平和小夏是一件也没敢再要。彻底结束后文强找来一只够大的帆布包,装入刘松几个挑选的衣服和换下的本来就属于他们的衣物。文强细心地调节了背包带的长度,以免他们背起来感到不够舒服。
为酬谢老板,刘松开始切切实实地干了半个来小时的营业员,但他只为那些长相漂亮时髦的女性服务。如果她们由老公或男朋友陪着来,那刘松一定会撇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