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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出海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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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没来。排练老师在条幕边骂我:“怎么啦?象袋土豆。”

“地板太滑。”我说,“站不稳。”

下台后,我到盥洗室拧开水龙头,把舞鞋浇湿。回到化妆室踩了踩松香,坐在镜前重新化妆。把眼圈旁洇了的油彩揩去,重搽。

“你为什么还不结婚?”我坐在“吉利”满屋酗酒喧嚣的青年男女中问他。

“我妈妈临死前嘱咐我,”他嘻嘻哈哈地说,“不到四十不许*涉!*

“你发烧了?满脸通红。”

“昨天夜里蹬了被子,有点着凉。”我想起来倚着。

“快躺下。”石岜按住我,“我坐会儿就走。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今天你没去找我。”

“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头晕就没打。”

“试表了吗?”

“早上试了。”

“药吃了吗?”

“嗯。”

“发烧就别去天津演出了,请个假。”

“没事,吃了药烧就会退的,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我能帮助你做点什么?”

我翻身向里,闭上眼睛。

“怎么了你,干吗哭?”

“你帮不上忙。”我一下哭出声,“想家了。”

“有句话想跟你说。”石岜在北京说。

“有什么话回去说不行吗?再过一个星期我就从天津回去了。”

“不行,就得现在说……”石岜的声音忽然微弱了,话筒里一片杂音。片刻,他的声音又清晰了,“去年秋天我做了一件蠢事,现在我非常非常后悔。我觉得我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你说话呀!说话呀……”

嘈切的杂音淹没了他的喊叫。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蹑手蹑脚地开门去洗漱间。我梳洗了很长时间,一直到镜子里面的人变得十分漂亮。我小心翼翼地拧开楼门的锁,走进院子里,翻过铁栅栏大门,来到空荡荡的街上。晨曦已经出现再天际,路灯还未熄灭,偶尔,一辆早班车再着打瞌睡的售票员和乘客驶过。我在马路上匆匆走着,不时跑上两步。拐过一个街口,火车站庞大的身影矗立在眼前候车室灯光刺眼,一片寂静,成百上千的鲤鱼旅客无声无息、横七竖八地在地下椅上熟睡。我买了张站台票,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或仰或侧、姿态不一、表情安祥的人们,急煎煎地冲进站台。一列北上的特别快车拉着笛正要起动。我跳上最近的一节车厢,列车员见我拿的室站台票,往下赶我。“我认罚。”我冲她喊,生气地甩开她的手,走进车厢。列车呼啸着,一路不停地驶向北京。

北京的天已经亮了,下着倾盆大雨。我跑进雨里,身上立刻湿透了,我披散着头发在雨中的街上飞跑,溅起一路水花。“过来避避雨,姑娘。”街旁屋檐下一个老太太冲我招手,我笑着摇着头跑远。看到“吉利”了,透过白茫茫的雨雾,我看到前面街旁刚开门的“吉利”餐厅,白底红字的招牌,店堂里飘出的蒸汽。跑进店里,我已经筋疲力尽,光喘气说不出话,滴嗒下来的水很快在脚下形成个小水洼。

“晶晶——你发什么疯!”

他诧异地瞪着眼,从桌旁站起向我走来。

“我想,想叫你,”我疲惫地靠着店门,大口喘着气笑着说,“惊喜一下——就跑来了。”

石岜叉着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一动不动接着泪水涌进他的眼眶,他笑了。

“把你衣服都弄湿了。”我有气无力地笑着说,骨节被他勒得咔咔响。

那些天哟,我们真快活,深深沉溺在幸福中。我演出,他就坐在台下一场接一场地看,往返于京津道上,只为看我一个人。我不演出,我们就整日在初夏阳光灿烂的海河边,长安街上溜达闲逛。我挽着他,他搂着我的肩膀,开心地放声大笑,招摇过市。我说过,我们市相当般配、引人注目的一对,象电影里的情侣。甚至他那条跛腿在我们并肩而行时也成了一种独特的风采。回到北京后,我们去街道办事处履行了结婚登记手续。我们都通过了婚前检查,没有遗传病、传染病和其它不能结婚的疾病。我们的后代将是聪明、强壮的。当婚姻登记处的女职员问我:“于晶,你是自愿和石岜结婚吗?”我毫不害臊地大声说:“是!”惹得一屋子都笑了。石岜也兴奋地红了脸。我却希望女职员再问问我,我会一迭声地回答:“是!是!是自愿的!”我们没买什么东西,因为是夏天,连新被褥也没做。我再团里散了点糖,和石岜的朋友们在“吉利”喝了个天昏地暗,欢闹了一通,然后,回到他现在住的小屋,整夜相亲相爱。我的婚假只有三天,不能回家。爸爸妈妈来了信。虽然他们对我的结婚感到突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祝我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我给他们打了个很长的长途电话,石岜也跟他们说了话。妈妈在电话里哭了,我也哭了,答应她,有空就回去看她。我跟石岜说:“将来你要离婚也要等我爸爸妈妈死后。”他说:“离婚?你要再提离婚我就弄死你。”十分凶恶。

“你干吗不早点娶我呢?”晚上我总是说他,“耽误了多少好时光。”

“我总是这样,乱丢一气,然后,拼命往回找。”

“可是,有的东西找不回来。”

“什么?”

“水。”

有时半夜,他把我推醒,问我:“你做什么梦?这么拼命哭。”

“什么也没做。”我不想告诉他。

“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我说我总梦见被一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黑物吞噬。我紧紧搂住他:“我害怕。”

“怕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我使劲摇头,“我满足。”

“我也满足。”他说。

“你骗人!我感觉得到,你就是躺在我身边,也象是一只饥饿*氖ㄗ樱抗庾*灼,低低咆哮。”

他打了我一耳光,我捂着脸一字一板地说:“你瞒不了我。”

“他妈的!”石岜把被子掀到地上,狂怒地喊,“怎么结了婚还这样!”

团里由几个著名歌星组成的小队向我们舞队要几个人给她们伴舞,名单里有我。老师找我谈话,问我想不想去。歌星队的演出收入十倍于我们歌舞大队,我无法抵御那种诱惑,尽管知道别的演员都说不去,我还是说去。老师当场就急了,说:

“你的事业都不要了?就为多挣几个钱!我没想到你这孩子是这样,大学毕业去给人家当伴舞。你这么年轻,搞了这么多年舞蹈,就为这个——钱?”

“是的。”我难过地说,“就为这个,我需要钱。”

“你真叫我们老师寒心。本来我们说你不错,以後考虑给你多安排些节目。而你,自甘堕落。我决不答应让你去当什么伴舞。”

我低着头,只是队好心的老师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天,我们正在一个公园的音乐堂演出,我刚化好妆,有人找我。我以为是石岜,赶紧走出来,却见是小杨。

“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舞蹈学院毕业后,小杨分回云南,我们有一年没见。

“我怎么不能来?”小杨笑着说。她黑了,瘦了,精神却很好,不象去年分回去前那么消沉。她说他们这次带了个舞剧来北京调演,文化部和民族事务委员会主办的。

“当然是你的主角了。”我羡慕地说。

“小地方的舞剧,粗糙得很。”

“我们留在北京的同学还没一个上舞剧的,还是分回省里强。”

“纳你们当时干吗不回去,象垛瘟疫似的躲省里来要人的老师。我不也是没躲过去才回去的。”小杨问我,“你现在怎么样,挺好的?”

“挺好。”我忙说,“这团条件不错,新盖了房子,练功房和宿舍可漂亮了。还要盖大剧院大酒店,专门接待外宾。以後我们团就是北京一个名胜了,旅游手册都要写上的,和四季青人民公社,‘全聚德’烤鸭店齐名。”

“你和石岜怎么样了?上封信你说你们又和好了。”

“我们结婚了,没告诉你真抱歉。他对我特别好……我很满足。”

“他还在捣腾买卖?他那个人挺逗。”

“他不太干了。嗯,你知道他能写几笔的,正在写小说呢。”

“是吗?”

“噢,他一会儿就来。我每次演出他都来,他对我特别好。”

正说着,石岜吊儿郎当走进后台。看见小杨先愣了一下,接着便笑喊:“怎么,胡汉三又回来了。”

小杨笑着说:“又回来了。你还是老样子。”

他们俩握了握手,石岜往旁边一坐。我问他干吗去了,他说在广场上看了会儿人家放风筝。又看着小杨说:

“《咪依鲁》是不是?我全知道,晚报登了,彝族舞剧,领衔主跳。”

“你消息还怪灵通的。”

“那是,好容易报上看见一个认识的人,还不眼睛一亮。哪天首演?”

“过两天。到时候去看吧,别嫌丑。”

“哪能呢,没看我就知道不错,不看看谁的大粱,嘁!”

“你现在天天在家写小说?”

“没有。”

“候场啦,《满妃仪》演员候场了。”老师在后台叫人。

“我得上台了,你赔小杨坐会儿。”我跟石岜说。

“我能不能从后台下去看你们演出?”小杨问我。

“哟,这儿后台管得挺严,不好下。”

“有什么不好下的。”石岜插话,“我回回从后台下去看,从没人管,别看瘸着一条腿。”

“谁能跟你比。”我瞪了石岜一眼,又对小杨说,“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咿哩哇啦那一套。”

“看看你呀。”

“你根本找不着我。”

石岜看我,我白了他一眼。他一笑,对小杨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你在台上也找不到她。她们那舞是熘肉片,大小薄厚都一模一样,脸上还勾了芡。不象你们《咪依鲁》,干烧鱼,你是那鱼,从头到尾都是菜,别人不过是胡萝卜丁、辣椒丝而已。”

“别拿我开心了。”小杨说,笑了。

我笑着起身对镜整整头饰,穿着高底鞋踩着碎步走了。石岜这大扯子跟小杨砍开来。

“咱那买卖怎么着了,不开了?”

“你还想呐?我早忘了。你说去云南你也没去呀。”

我《满妃仪》下来,看到石岜和小杨眉飞色舞谈的正热闹。便先去换了妆,笑微微地坐在一边。石岜转脸对我说:

“小杨正跟我说她在云南采风的事。一个女孩,走州穿县,跋山涉水,了不起是不是?事业家呀你——小杨。”

“我当然不能跟人家比了。我们,匠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怎么闻着醋味了,谁在后台吃饺子呢?”

“我也是逼到这份儿上。”小杨说,“我还想跟晶晶换个位。光看见我在北京出这么几天风头,没瞧见我在云南蹩得死人一样,奇书com这辈子能来几回北京。”

晚上回到家,石岜又不洗脚就上床睡觉。我揪他耳朵,“去,洗脚去。”

他假装睡着不理我。我给他打来水,很拉了一下他的耳朵,甩手走开。他疼得蹿起来,揉着耳朵说:“你这不是闹着玩,故意伤害。”

“对。”我回头说,又问他,“我晾的那杯水呢?”

“不知道。”他闭着眼睛把脚泡在水盆里说。

我去外屋找了一圈,找着了空杯子,忍着气问他:“是不是你喝了?”

他仍旧闭着眼边擦脚边笑着说:“不是。”

“就是你喝的。”我一下火冒三丈,把他拽下地,刚洗干净的脚又踩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演出那么辛苦,好容易晾了杯水,你还给喝了,什么人呀。”

“你别冲我撒气。”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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