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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零一家:从大陆到台湾的父子残局-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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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进我们家大门,在玄关前,我跟在父亲身旁等她,她见到父亲,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第一句话就说:“我要是见着孙彩蘋,一定要好好地问问她,怎么可以这样?”李伯母脾气非常好,这是我见她说过最重的一句话,此后,再也没有听到她谈起我母亲。

李伯母在世的时候,我每两三天就会去温州街她那儿玩一玩,我说什么她都非常有耐性地听,还要搭一两句腔儿。记得有一回,一本画报上有个美人的照片,脸上还有几滴汗水,跟真的一样,我拿到李伯母跟前跟她说:“李伯母,你看书都滴上水了!”她笑眯眯地回应道,那还不快擦了去?长大之后自然明白那是她凑我这个娃娃的趣儿。她就是这样,在我心目中,从来也不生气,总是和颜悦色的,超有耐性。李伯母去世之后,本明本京与我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没有多久,本明姐就赴美留学,然后是本京兄考上了第一届的政大外交系,我们只有一点零零星星的来往,而如今与本明姐再见面,她已经是七八十岁的高龄了。

当时她也无从对她的妈妈交代,怎么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当众就让人抢了去?

大家只是纳闷,行船多如过江之鲫,李伯母带着我们搭哪一条船,是中研院特别安排的,出发的日子虽然已定,但是谁也拿不准。我母亲就是起先打听清楚了,又能如何地掌握?从重庆到南京下关,数千里弯弯曲曲的长江水路,变数非常多,她怎能预料一定会见到我们?假如没有李伯母要亲自下船帮保姆买车票,母亲就不仅是面对着孤女跟孩子了,那她还会依然照计划进行绑架吗?战后的当时根本就没有治安可言,要是李家也请了保镖呢?会不会在冲突中有伤亡?会不会因此搞得船舱大乱,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母亲为何不肯找时间跟父亲好好谈谈?还是估计她自己完全没有胜算,因而出此下策?那两个男生跟母亲是什么关系?是雇来的人还是友情相助?会不会又衍生出其他的问题?难道他们不怕抢夺孩子绑架肉票的风险吗?绑架者之一就是孩子的母亲,是不是母亲跟他们因为这个理由而有恃无恐呢??这些问题一一追究,可以写出一部精彩的电影剧本。

我第一眼看到了八十岁的母亲,是一个比我矮一个头还不止的老太太,曾经在机场像一根树桩子一样立定了好几个小时,动也不动地等着看她离散了数十年的儿子。她是那么老迈,在我眼中,仿佛我的母亲一到这个世界上就是那么老的,而她又是那样的慈祥,说什么都轻声轻气斯斯文文。她全心全力,简直可以说是不自量力地照顾我,我原先印象中的妈妈,应该是另一位妇人吧?

花和尚

母亲抢我到手,照理说,我从此就该在母爱的光环之下,受到无微不至的呵护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往事的镜头移转,一下子跳接过来,我在一座尼姑庵里了,在上海附近的南汇。

在此之前,依稀只记得母亲带我到了这一座庙里,里面有好多比丘尼,穿着袈裟,个个都冷冷的,母亲跟她们其中一两位说了说话,然后母亲起身要走,我想我又要让人扔下了,我急得很想跟,却被后来方知的“大师父”拉住,一丝儿也动不得,着急恐惧、六神无主。

但又很快地就适应了这一处唤作“清凉寺”里的生活。

一直以为这一座小寺庙应该是什么“庵”,以为比丘修行之地都是庵。一九九○年我跟晓清邀了母亲与同母异父的弟弟章立凡一起到上海,我们俩特地到现在改名为南汇的这一座尼姑庵访旧,方才发现,这一座庙,也是一个“寺”,唤作清凉寺,一开始就是一座“寺”,没有想到几十年后依然存在。

当初是一排竹篱笆围起来的寺庙,对于小孩子来说,已经够大了,却一定不是天下名僧挂单的地方,只在一处村落的边上,四围没有什么人家,要去村子还是大街,也没有多少路,步行都可以到达。那条街我们再去的时候,依然老样,如果用来拍满清时代民间背景的电影,用不着再搭新景。黑洞洞的连栋屋宇、斑斑漫漶的老招牌,都还在。

竹篱间有一处瓦檐的大门,日本人所谓之的“鸟居”,虽小也显得庄严。后来去南汇看到的此处已变成了灰色的砖墙了。原先篱边总是开着一年四季次第流转的各色野花,高低错落,迎着阳光飘舞,闪闪亮亮。院子很大,门前一条小溪,庙前就是溪头,总是泊着一只小木船,笼在岸边弯着腰的浓浓柳荫里,只一根绳索随便地在柳枝上缆住。静静的水面厚厚的浮萍,盛夏时也开出点点白花。我常常在师父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躺在小船里,人小,没有人见得着,我拉着柳枝儿,小船一晃一晃,我幻想着顺流而下,通到许多别的村落,最后会到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个时候已经知道有大海,想来是在母亲身边时到过黄浦江边吧?

院子门口正对的便是大雄宝殿,离院门约有大人的十来步。其实院门大多是开着的,附近的小孩子常常进来玩耍。殿前有五六级台阶,我们小孩子常常玩从师父那儿听来的故事,把台阶最上层当做佛祖如来的所在,三五个小娃娃跳上跳下演出,同时是演员也是观众。我们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臃臃肿肿不怎么灵活,那时应该是晚秋了。

大雄宝殿前的平台上,左右各有一个大水缸,里面养着数本荷花,盛开时花叶莲蓬伸出水面,迎风摇摆,佛殿里阵阵清香。冬天大缸里的水会结冰,冰里有好多气泡,我望着那冰跟冰下的水,只觉得这个世界好神秘。大雄宝殿正面是一排红漆窗格的落地窗,从里面可以坐着看月亮。直到我那一年回去,那儿的落地大窗依然是当年的模样,据出家人说,连玻璃都没换。没错,那种不怎么平、透着望去影子如在水中晃动着的手工玻璃,在今天的台湾,怕是一片也找不到了。我如今的身高跟这一片落地窗也没有差多少,然而在印象里,大窗子简直可以通到天顶。还记得一个人搬了小板凳坐在窗前看月亮时,师父一定会提醒不可以用手指月,至今我指月依然是勾着手指以关节相向,然而不免联想到那一部禅宗名著却唤作《指月录》。

殿上一尊金身大佛,台座高及成人的颈项,这一尊坐佛高到屋顶,顶上便是华贵的藻井,我在往后的几十年里,无数次地忆起这一尊金身大佛。

正殿两边左右厢房,里面各有两间小屋,右边的是藏经所在,但也可以用来晾萝卜干,或是辣椒,里面也许就是住持的方丈了。左边两间,从正殿的侧门进入,整间房里架了一座织布机,手脚并用的那一种,跟孟子母亲用的应该也差不多。当时没有电灯,点着一个里面灌了煤油的火灯,黑烟颤颤抖抖地直往上蹿。这间屋子有窗,春夏白天长,总有师父在“啪嗒咔嗒”之后梭子“嘶嘶嘶”的来来往往地织布,有时我也站在一旁看师父织布。从早到晚,也织不了几寸,都是灰灰的颜色,应该就是她们身上袈裟的来源了。我的小袈裟莫非就是她们织出来的布做的?可怜当时年纪小,不懂得感激。我拥有的还不只一套呢。

左厢房的里间有一张竹床,就是我睡觉的地方,小小一间。连着床,有一顶像门帘的那一种帐子。夏天蚊虫还是很多,师父就用煤油灯来熏,有时一张草纸往帐角一塞,可以染上许多蚊虫的血点。现在想想,那就是杀生,但她们并不讲究。她们只吃素,素菜的味道如何,我也不记得,忘不了在那一段时间我总是大鱼大肉地吃,因为我有吃荤的特权。

读汪曾祺的短篇方知,在中国,一般而言,比丘尼是不放焰口的,那是和尚的事,女性出家人不方便抛头露面吧?我不知道清凉寺里的师父们是否放焰口,但是我常常跟大师父出门,她总是拉着我的手,走在乡间的路上,一路好多人跟她合十,我也觉得神气。大师父明显地比一般的师父要胖一点儿,皮肤也黑一些,个子高一些,声音洪亮。记得她的眉毛也比较浓,总是笑口常开。我也的确记得在一场丧礼上,有许多纸糊的、色彩鲜丽明亮的房屋、家具、人物等,在屋外“轰轰轰”地燃烧着,大师父领着师父们,围着熊熊烈火一圈圈地念经打转。

大师父在许多红白喜庆上都是上宾,她带着我的时候特别都让别的小师父给我换上便服,一套小工装裤,里面是件白衬衫,一双黑布鞋,这样的打扮,直到上台北国语实小的时候依然如此。

到该上席的时候,大师父就会把我抱到有鱼有肉的荤席上,两边的客人马上让出个位子,记得大师父回回都不忘跟这一桌的客人说,小孩子还在成长,一定要吃吃荤,补一补,请大家照顾。于是我的碗里就总是鱼啊肉啊非常丰富,高高地堆着,把我的视线都挡住了,想要吃到大鱼大肉下面的白饭,也不容易。大师父做客的机会很多,于是我自然让僧俗们养得白胖白胖。

然而吃饱了归来却有点费事,大师父要我从后门走,为什么呢?据她跟我讲,我嘴里的荤腥味道,前殿的菩萨是闻得到的,一定要从后门走。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一个人从后面篱笆侧门进去。后院就是斋房,外面有一口井,我就要在井边汲水,用力地漱口刷牙,然后从后门绕着菩萨高高的后背台座,轻手轻脚地,转入织布机的那个房间,再进入我的小房间,生怕菩萨闻到我嘴巴里的气味。大师父说菩萨的鼻子灵得很,我就连气都不敢出。

我吃了一顿好饭,应当睡得香甜。也许依然是习惯性的,师父夜里织布的声音——啪嗒咔嗒啪嗒咔嗒啪嗒咔嗒,接着是梭子一下子来一下子去地“嘶…嘶…”的几声,幽暗的煤油灯,把小师父的影子大大地映照在开着的房门上,我躺着也见得着,影子跟着煤油火灯颤颤抖抖。

我也参加晚课。那个时候不会太晚,要不我不可能参加。

我被师父们剃了个小光头,穿着她们为我缝制的小袈裟、小僧鞋,另外有一个专为我用的小木鱼跟敲木鱼的小木锤子,敲出来的声音只是“叮叮叮”而非她们的大木鱼“嗑嗑嗑”,这一点当时的我很不满意,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如果一定要“嗑嗑嗑”的声音,我却拿不动那么大的木鱼。晚课时间一到,我也有一席之地,地上一方小型的软坐垫子,我“叮叮叮”地敲着念着,天天听,天天念,听的念的是什么全不明白。

师父常常把菩萨的事迹说得活龙活现,然而我心中总有一个疑惑,菩萨那么厉害,怎么只会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从来也不下来喝点儿吃点儿给祂的供养?

我问大师父,大师父很慈祥地跟我讲,菩萨的确是会下来的,只有在清早做早课的时候,菩萨就吃早上那么一顿就饱了,等着明天早上再吃。那个时候太早,你还在梦中哪,她说。

没错,庙里早课非常早,通常天都还没有亮,那个时候我睡得正香,难怪看不到菩萨下来吃早点了。但是,要是能见到菩萨吃饭,就实在有趣了,决定哪一天起早一点试试。可惜小孩子总是起不来,就这么过了好多天,也许大师父都忘了我曾经提过的问题吧?

终于有一个清早,做早课的唱经声音传到了我耳边,我悠然醒转,猛古丁地想起这会儿大师父正领着师父们做早课,也正是菩萨吃早点的时候吧?顾不得穿衣,就溜到了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瞧,师父们还是个个都跪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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