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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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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他的生命就要最后爆发了; 被那些程序焕发出炽热的灵魂和能量。

使他慰籍的是他曾有时间改装了一个小小装置。

那是一个呼救用的无线电浮标; 即使潜艇粉碎; 也可以完好地浮出海面; 无休止地发送出事先预置的信息。

他装入一个延时器; 把开始发报的时间延迟到浮出海面三十六小时之后。

这么长时间的足够任何规模的核大战打完了。

他不想让四十颗弹头从哪而来成为永恒的秘密。

在浮标发送的电文里; 他告诉美国和俄国; 也告诉世界; 这是中国为自己遭受的二百零五枚导弹还的帐。

中国人从不欠帐! 就要发射了。

一切准备都已就绪。

自杀程序也已被计算机秘密而精确地运行完毕。

他的手指触上了发射钮。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感受接触了。

过去、现在、未来马上就将融汇在一起。

沉寂中传来母亲在村头悠长的呼喊。

他听见自己的赤足在沙滩上踏响。

他多么想让全身的皮肤再接触一次海啊; 那蔚蓝无边慷慨的大海; 那温柔轻凉明亮的大海。

难道他不是马上就会和那大海永恒地接触了吗

海面上; 那片尸体越堆越密。

死人们像是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却突然一起猛跳起来; 直射天空。

~文~二十枚升腾的导弹仿佛是由他们合力从水下拉出的。

~人~随即他们便湿淋淋地熔化进导弹尾部喷出的烈焰。

~书~也许他们不甘心没去成美国; 导弹不正是飞向美国的吗

~屋~二十枚导弹一上天就分开了; 各奔各的方向。

九分钟到十三分钟后; 在它们以二十倍音速的速度分别重返大气层时; 每枚导弹将有两颗自动寻的弹头分向不同目标。

每颗弹头的爆炸当量皆为一百二十万吨。

月球  普希金月面站那片辽阔富绕的俄罗斯土地上; 开始陆陆续续地亮起数百上千个亮点……月球的长夜是宁静的。

在斜射的地球光映照下; 灰色平坦的月海显得神秘苍凉。

久远世纪前由熔岩漫溢成的线状山链蜿蜒曲折。

环形山中央峰在远方耸立。

无论往哪个方向看; 心里都会有种无根底的感觉。

只有斜挂在弧度很小的月球地平线之上那个明暗相交的地球让人觉得温心和踏实。

那是家啊。

安德烈倚在窗前。

每天工作结束; 他都要久久看着地球。

喝着从电热器中取出的罐装咖啡; 听着柴科夫斯基的音乐; 这就是他在月球上最大的快慰和休息。

地球可真美啊; 那么巨大; 超过二十个月亮; 照耀着这个远离家园的“小屋”; 让人怎么看也没个够。

另外两个伙伴在望远镜的屏幕上观看地球。

他们一个生在伏尔加河畔的草原; 另一个来自印度。

望远镜在两人的家乡之间来回摇移。

欧亚大陆逐渐隐没进地球的暗面。

今夜地球少云。

安德烈凝视着莫斯科; 虽然看不见具体形象; 可那个位置是不会错的; 只要把眼睛盯在那; 他就能看见卡嘉正仰着美丽的脖子凝望月球。

地球基地规定月面站不许关闭室内照明灯; 哪怕在睡觉的时候。

这是为了摄像机能随时发送回去清晰的图像; 以便地面掌握情况。

可是睡觉前看地球的这段时间; 他们才不管这条纪律呢。

灯光会在窗上造成反射; 影响视线。

如果这时地面为看不清他们而絮絮叨叨; 他们就干脆关掉地面的声音; 只留下指挥长在无声的屏幕里干瞪眼。

但是他们从不关掉屏幕; 虽然那里永远是同一个画面——枯燥无味的指挥中心; 千百遍重复的面孔; 无穷无尽的唠叨、抱怨和指责; 然而那是一个“绳头”; 从地球上伸过来系着他们。

唯有时刻看着它才觉得安全和有依靠。

在这个亿万年无生命的世界上; 只有这个“绳头”才能把他们拽回家啊! 安德烈经常在梦中梦见; 这个“绳头”突然一下断了; 他像流星一样不可控制地飞向太空深处。

当他冷汗淋淋地醒来; 看见这块荧光屏闪动; 里面那些日复一日的面孔照常守在身边; 有时他会感动得偷偷流泪。

然而现在; 此时此刻; 也许是一种感应; 他突然瞥了屏幕一眼。

怎么回事 指挥中心正在屏幕上飞散! 指挥长像卡车一样撞向摄像机镜头! 只是一眨眼; 什么都没有了。

快得连他是否真地看见都无法确定。

然而屏幕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消失; 只剩月面站的核电装置输出的能量在屏幕上无意义地闪动。

安德烈猛地打开声音开关。

除了三十八万公里空间中的不祥噪声; 什么都没有! 他听到两个同伴同时发出惊叫。

望远镜屏幕上; 美丽的地球; 欧亚大陆的北方; 家乡; 那片辽阔富饶的俄罗斯土地上; 开始陆续地亮起数百个; 或者是上千个亮点; 如同落下一片密集的繁星。

星星越来越亮; 越长越大; 像是绽开的火的花朵; 简直美得不可思议;  美得惊心动魄; 美得足以让人心跳停止; 血液也凝固不流。

最大的花朵就开放在莫斯科的位置上。

太行山一个流浪汉讲的故事你帮咱想一想; 在阎王爷面前; 他到底笑个啥

这年头怪事多; 人家都说见怪不怪; 可是咱昨夜听到一个人笑; 现在想起来头发根子还发麻。

昨夜风刮得紧。

那风热乎乎的; 好像是从着火的地方刮过来; 把半拉月亮刮得直忽闪。

咱饿得睡不着; 就到西头那个空村子串; 想找点啥塞塞肚子。

转了半天啥都没有; 冷不丁撞见一家院儿里趴着个人。

开始咱以为是个死的; 就着月亮光瞅见他脸前堆着几个圆不溜秋的东西。

咱想说不定是吃的; 伸手一摸; 全是他娘的废电池。

“老乡; 请你帮个忙。”那人冷不丁趴那开了腔; 可把咱吓了一大跳。

原来他没死; 还剩一口气。

“咱可背不动你。”咱连忙说。

这年头自个儿都顾不过来; 谁还能顾上别人。

“不用你背我……只请你帮我听听收音机。”别看他说一句就得喘半天; 咱敢打保票他是个城里的官。

“我找不到电足的电池……我的听力已经衰退了……听不清。”咱这才看清他手里还拿着个收音机。

这倒新鲜! 一个快饿死的人在村里爬来爬去不是找吃的; 找了个收音机和一堆破电池。

冲这股新鲜劲; 咱把耳塞子塞进耳朵眼。

他挑的电池也跟废的差不多。

那点声咱听着都费劲; 要饿死的人能听见才怪了。

咱学不来嘀里嘟噜的外国话。

他说有个台湾电台讲中国话; 让咱拿着收音机这么转转 ; 那么弄弄; 最后咱还真听着了中国话。

收音机里噼里啪拉乱七八糟。

哪句咱听真亮了; 咱就在他耳朵边上给他照着学一遍。

现在咱可学不上原样话了; 都是说啥核弹的; 一会儿男的说; 一会女的说。

俄国先打了美国四十颗; 全打的是大城市; 把美国打惨了。

美国立马来了一个啥子“第二次打击”; 打了俄国……那是多少颗咱可记不清了; 咋也有上千吧; 想把俄国一下打瘫那再不能还手; 没想到俄国的核弹海去了; 根本炸不光; 叫美国打得一急眼; 嘁哩喀喳全扔到美国头上去了。

咱琢磨就跟狗咬狗差不多; 被咬疼了哪还顾别的; 一门心思就是把对头一口咬死。

现在俩国家全毁了。

收音机说管核弹的人还在那你一颗我一颗地来回扔; 可老百姓都在大火里头烧着呢。

咱跟着学到这收音机就没声了; 八成电池完蛋了。

那人倒也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

咱看一眼他的脸; 吓了一跳。

他在那笑呢! 开始没声; 可看上去笑得真开心。

眼睛就跟俩煤球差不多; 在月光底下红通通地发亮。

他越笑声越大; 到后来那笑声震得咱耳根子嗡嗡响。

哪像个要饿死的人 开头咱还壮胆子挺着; 咋也不能怕一个半死的人呀。

没成想他晃晃悠悠站起来了。

吓得咱扔下收音机就没命地跑。

跑出院儿咱回头瞅了一眼; 那人个好高; 像只狼一样仰着脖子对着月亮笑。

咱跑出村儿老远还能听见那笑声呢。

真吓人! 这一晚上咱心惊肉跳; 热乎乎的风刮得人嘴里像着火; 咋也睡不着。

早晨的天是绿的; 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不知咋的咱心里总也撂不下那人。

等到日头升起来; 咱就拎了根棍子回头去看。

那人已经死了。

就死在那院儿里。

头歪着枕在猪槽子上; 手里抓着收音机。

别看他出不了声了; 可咱敢保证; 他一定还在那笑。

咱绕到能看清他脸的那边; 果不然; 他笑得可开心呢! 你帮咱想一想; 在阎王爷跟前; 他到底笑个啥

今儿个的日头也怪; 咋他娘的跟抹上了一层泥巴一个样

神农架“欧阳中华; 让我看着你杀人! 让我看着你怎么当个刽子手! 让我看着你的审美追求和绿色理想! ……”

天空先是淡淡地发绿; 然后逐渐转黄; 就像北方出现尘暴时的颜色; 可是没有一丝风; 倒是低低的雾蔼不时凝聚又散开。

而太阳先是把光芒变成光晕; 随着天色越来越黄; 变成一个正午时分在头顶出现一下的红球; 升落时则只见到幽黄的天边一团比别处稍亮的光影 。

最后; 天空开始转成黑色; 红球光影都不见; 只有一张极均匀完整的黑色天幕; 等量地渗进少许细短稀疏的光线。

夏季最阴的天也许可以暗到同样程度; 然而那天空有层次有运动也有生命; 黑色是低垂在头顶的; 是活生生的乌云。

这个天空的黑色却是在极高处; 完全是冷漠呆板和无边无际的死亡。

本是最热的季节; 竟出现漫山遍野一层白雪。

天是黑的; 地是白的; 整个世界像是颠倒了。

仔细看; 雪不是纯白; 发暗发青。

看的时间稍长; 就会发现也是黑的。

放射性尘埃; 汽溶胶、城市燃烧的烟尘; 无疑还有尸体烧焦的分子; 凝结进了每一片雪花。

气温一直在下降。

每天都明显地感觉又冷了一分。

如果仔细体会; 每小时都在变冷 ; 甚至每分钟。

水银柱似乎要无止境地缩下去。

但只有到了今天早晨; 眼看见这场静悄悄出现的雪; 陈盼才不得不相信; 核冬天已经降临。

既已下雪了; 难道还不是冬天吗

曾经有过不少反对核冬天的理论。

有的理论甚至断言大面积燃烧和烟尘将使原本就困扰地球的“温室效应”更为加强; 地球反而会升温。

还有的理论认为海洋是个巨大的调温器; 蕴含的热量可以补偿阳光的缺乏。

核战一旦发生; 人们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些反对理论上。

然而核冬天不仅降临了; 降临的速度还远远超过理论推导。

陈盼想到那位她在飞机上认识的核冬天专家; 他此刻正在测量数据吗

雪很软; 薄薄的一层; 下面全是泥水。

三匹马交错的蹄音响成一片; 怪好听的。

马鼻喷着白气。

马的全身也都热气腾腾; 跑出了汗。

核冬天真来到眼前; 担忧和恐惧反倒不那么强烈了。

也许因为健康日益恢复; 全身感觉轻松; 心情也似乎从梦魇中摆脱出来。

她骑马已经很自如; 只需一只手拉缰绳; 两手可以轮换缩进蓑衣里取暖。

两名护送者跟在两边。

他们很少讲话; 对她照顾得却很仔细。

一路上换过几拨护送者; 全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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