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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嘟囔:“可怎么证明呢?偷苇子的人连个影儿都没看到,蛤蟆窝只剩下一窝苇子灰,他们红口白牙的死不认账怎么办?”
“那也不能便宜了他们!”蓝守坤立马派人到公社和县里报告,让头头们带着人快下来,他要赶紧回村掏窝,不能让那些人跑了。
蛤蟆窝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周围的村子里都能看得到。
等蓝守坤心急火燎地赶回郭家店,北村口已经站着黑乎乎一大群看火光的人。拔脖子跷脚,嘁嘁喳喳,有骂大街的,有起哄叫好的,一见蓝守坤正是从着火的方向跑回来,就有人故意丢甩闲腔:“是蓝主任哪,这么好的苇子你烧了它干嘛?”
“是啊,国家若是不要,让咱们割点不也好嘛。”
蓝守坤正一肚子邪火没处撒:“谁烧的?我正在抓这个放火的!”
他在人群里扒拉来扒拉去,举着手电筒挨个照脸……
农民们继续骂骂咧咧:这蛤蟆窝自古就是附近这几个村子的,赶上闹大水苇子长好了,也是大伙的。自从一入社苇子也姓公了,姓了公也就没人管了。今年又说将蛤蟆窝修成水库,当头儿的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苇子又成县上的了,归了县上你县上倒是管好呵,就让它这么点了天灯啊?
蓝守坤没有在人堆里找到他想找的人,觉得自己猜对了,偷苇子的人不敢回村,或想回还没有来得及回来。他要赶快到那些人家里去查一查,如果家里也没有他们,那就好办了,深更半夜跑出去还能干什么好事?保准一审就都得吐噜出来。
擒贼先擒王,他带着民兵直奔郭存先的家。在门上砸了好半天,才听到屋里有动静,又等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郭存先两眼躲闪着蓝守坤的手电筒,显得还迷迷瞪瞪,上身光膀子苫披着大棉袄,下身只穿着个裤衩,趿拉着鞋,右手提着那把砍棺材的斧子:谁呀?半夜三更的怎么了?
蓝守坤打个愣,一时还没有准备好的词儿:“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睡觉啊,深更半夜的还能干什么?”
“蛤蟆窝着火了,你不知道?”
“啊?你是想叫我招呼人去救火?”
“有人举报是你带人偷苇子,被人抓的时候放了火。”
“我操你八辈儿祖宗!我还举报是你放的火哪,你就是想闹事,要借着整人立功当书记。”
“我操你祖宗,敢让我们进去搜吗?”
郭存先把手里的斧子一横:“你敢!黑更半夜的,你想行凶我就敢劈了你!”
蓝守坤也很横:“我一个治保主任还搜不了你的家?”
“你一个治保主任算个屁?我一没犯法,二没犯错,你凭什么说搜就搜?我还想到你们家去搜搜呐,行吗?”
郭存先挺愣,俩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生生地僵住了。
蓝守坤心里也打鼓,嘴上还得硬挺着:“我要非搜不可呢?”
“行啊,但话得说明白,你只要在我的家里搜出一根苇子,我听凭你处治。如果搜不出来呢?我就带人到你们家搜,我敢打包票一准能搜出你放火烧苇子的证据。你信不信?”
人被逼到绝境就豁出去了,这时候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一板还真把蓝守坤给叫住了。郭家和蓝家不知从上边哪一辈子就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他深知郭存先的脑袋不好剃,可猜不透这家伙的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坏水,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蓝守坤退了一步:“我暂时不搜你也行,你不能跑,等公社和县里的领导来了再说。”
“跑?咱们俩还不知道谁要跑呐。你不是有人吗?给我把住大门儿啊!”
郭存先话没落地回手就关上了大门,叽里哐啷插上门闩,踢里趿拉地又进屋了。
蓝守坤闹了这个大憋气呀。他真把两个民兵留下看住郭存先,这就叫是你不是你先寒碜寒碜你。也是一种镇唬。眼下到处都乱哄哄的,被民兵看着不能动绝对是件丢人现眼的事,等天一亮村里人还不知会怎么说哪,没准就传成郭存先烧苇子被民兵当场抓住了……
郭家起得最早的是疯子二爷。自从郭存先有了儿子,疯子二叔名副其实地升格成了爷。无论家里家外,全都不叫他叔,而称爷了。
疯子二爷清晨背起粪筐,手持粪叉,一推门看见门两边各站着一个人,他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两条腿却照直往外走。两个民兵得到的指令是不许郭家人出门,等待县里的警察来了好搜查。于是就小声喝令二爷不许出去。他们怕喝令声大了惊动屋里边的郭存先,那个主儿不好对付。民兵们都看得出来,连他们的头头儿蓝守坤对郭存先都有点憷,他们最好别惹这个麻烦。但他们不怕疯子,不想疯子二爷像没听见似的根本不答理他们,自管往外走。民兵恼了,嗓门跟着也提高了:“咳!你个老疯子,我叫你不许出去你听见没有?”
疯子二爷还是不理不睬,民兵中的一个真火了,心说郭存先我惹不起,难不成还怕你个疯子?一甩膀子扑过来伸手就抓,他明明觉得还没有碰上疯子,自己的身子就飞起来向后摔去,正好磕到后尾巴骨上,痛得直钻心。另一个民兵有点傻眼,这是怎么回事?只管义不容辞地也蹿上来为同伴出气,这个人也清清楚楚的看着疯子脚没动,手也没动,只见他胳肢窝下边夹着的粪叉子把儿一晃,自己的腰眼倏地一麻,就重重地向前扑倒了,嘴唇被自己牙垫破了。
疯子二爷连头也不回,出村往东洼去了。
两个民兵从地上爬起来,脸都变色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还闹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试探地问,我们还去追吗?另一个说:,咱们根本打不着人家,只能挨打。你以为他真疯,我看八成成神了,难怪郭存先那么厉害,敢情他们家的人身上都有两下子。
“那咱们怎么办?”
“回去跟头头儿汇报,谁有本事让谁来吧,咱犯不着惹这一水。”
其实孙月清自被半夜敲门声惊醒后再没睡着,支楞着耳朵直到听见二爷起来,又听到大门外响动,她赶忙起身下炕,想出去看个究竟。听到娘从屋里出来,郭存先自然也躺不住了,随即翻身下地,从后面跟出来:“娘,起这么早做嘛,是不是夜里被搅和得没睡好?”
郭存先一直以为娘的头发是为老二愁白的,孰不知真正让孙月清担惊受怕的还是他,因为他太像他爹了,而存志则不会捅出太大的漏子。孙月清把存先拉到院子里边的小树旁边,仰起脸紧盯着儿子的眼睛追问:“半夜为嘛有人砸咱家的门?”
郭存先笑了,大大咧咧的还有些幸灾乐祸说:“夜里蛤蟆窝起火了,北半个窝的苇子烧了个精光,蓝守坤带着民兵挨家挨户的搜查,看谁们家藏着苇子就证明是谁放的火,查到咱这儿被我给骂走了。”
孙月清还不放心:“真不是你干的?”
郭存先双手扳住老娘的肩膀头,眼睛直对老娘的眼睛:“你儿子有那么傻吗?我真要想放火还去点蓝守坤家的房子呢,烧蛤蟆窝干嘛?不就是一洼干苇子吗?您看看咱们家有一根苇子吗?半夜他们瞎闹腾的时候就有人说,可能是狐狸炼丹,还有人看见东洼有信号弹……”
孙月清放心了,嗔怪道:“尽是胡诌白咧。存先呐,你可是当了爸爸的人,说话做事千万可要替一家子老小多想想,不能全由着自个儿的性子来。”
其实最近的好几个晚上她都听到家里有动静,有一回很真切听见存先开门出去了,她随后就跟出来看,却发现外间屋的门闩是插着的,再到外面看看大门,大门的门闩也是插着的。如果存先出去了,就不可能从外面能插上里边的门闩,她相信是自己的耳朵听二虎了,可能是呓呓怔怔地打了个盹。她忽略了自己的儿子是个木匠,在他修理家里这些门的时候,抱着一种闹着玩的心思要试验一下自己的手艺,便在门上都安装了“消息儿”。有了这样一个小机关,人在外面也能插上门闩。以后出门可以不用上锁,有小偷光顾时推门推不开,发现门上插着闩,就会想当然地以为家里有人,便不敢再撬门或跳墙了。“消息儿”做好以后他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家里人,怕家里人再告诉外人,特别是弟弟妹妹若向外人炫耀,那谁不来琢磨,谁不打听呢?那他们家白天黑夜可就等于没有大门了。他还曾想有时间把门上的这些“消息儿”全部都去掉,只是后来需要它替自己遮掩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的事情,便一直也没有拆除。
听到孙子又哭了,孙月清就跟听到召唤令一样忙走进东屋,雪珍还睡得迷迷瞪瞪,就忙把奶头送进孩子的嘴里。孙月清坐在炕边上,低头看着孙子闭着眼嘬奶的样子,心里觉得踏实而饱满,当了奶奶的滋味儿真好,此时此刻外面就是天塌下来也跟自己没有关系,都没嘛大不了的。她摸着孙子的小手,满脸满身全是爱意。今天是孩子出满月,她说,“过满月得给俺孙子起个名儿了……”雪珍问:“您给想好了吗?存先讲这里的规矩是要由爷爷奶奶给起名。”孙月清一边思量着一边品着滋味说,“我想好了,也跟二爷商量了,俺大孙子应该叫福子、福儿,他这一辈再不能受这么大的穷,吃这么大的苦了,他们这一辈儿都在个传字上,大号就叫郭传福,俺孙子是有福气的,是要给郭家带来福气的,还要把福分一辈一辈传下去的,福星高照,福寿双全……”她说着说着竟自个我呵呵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又犯起愁来了,今儿个给俺孙子过满月,做点嘛好吃的呢?
雪珍安慰婆婆,这年月要嘛没嘛,还做什么好吃的?像往常一样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了。“这你就别管了,”孙月清说着起身向外走,嘴里还叨咕着,“随便对付一口怎么对得起俺孙子?”
外边天已大亮,她问正在扫院子的存先,我都过糊涂了,今个是哪儿的集呀?存先停住大扫帚,说您没过糊涂,今个咱临近的周边都没有集,您想做嘛?孙月清嘬着牙花子说,孩子出满月是大事,好歹也得吃顿饺子吧,哪怕就是高粱面的呢。菜馅好办,家里有现成的,就是缺一点荤腥。另外也得想法给雪珍买点补身子的东西,她吃不好又怎会有奶呢?要不吃完饭你到县城里看看?
郭存先口袋里有了点钱,也正想去趟县城,怕的是他今儿个出不了村子。于是跟老娘说了个活话儿:“等会儿村里没事我就去县城,今儿个若是去不了咱就有嘛算嘛,到给您孙子过百岁的时候再找补。”
儿子的话又勾起孙月清的不安,看着存先的眼睛叮问:“村里会有嘛事?”
存先搪塞说我也是瞎猜,蛤蟆窝着火的事村里不能不做个样子,怎么着也得跟上边有个交代,或许会在村口派民兵站岗,不许随便出村。
存珠揉着眼从里屋出来,抱怨道:“一大清早的你们就说个没完,孩子过满月又不是过年。老娘翻她一眼,现在年有嘛过的?孩子出满月才是大事。你赶紧抱柴火点火,把两个锅都点着,东锅里熬粥先少放水,熟了后盛一碗糨的给你嫂子,然后再加水,上边将昨天留的饽饽熥上。西锅里光烧一大锅热水就行。”
女儿诧异,“娘您真要退猪毛哇?咱们家有猪吗?”
连孙月清都被女儿逗笑了,说过年就要出门子了,还是这么没出息,成天就光想到吃。烧水不是要宰猪,是给二爷剃头,让他好好洗巴洗巴。
存珠咧咧嘴,洗二爷的脑袋也不比退猪容易。她当然知道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