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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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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厚突然口风一转:“郭存先回来两三天了吧?怎么看不见他来挑水,平时他家里谁挑水?”

刘玉成的脑子来不及拐弯,就实话实说:“他小子刘福根。”

“他的儿子怎么姓刘呢?”

刘玉成自知失口,却也不敢瞎编:“当年砍棺材在外地认的,前两年来投奔他,可能家里没人了。”

“噢……你挑水回去看看郭存先起来没有?你跟他一块儿来,咱们商量点事。”

“在这儿?”

封厚点点头:“对。快点,我在这儿等你们。”

坑边挑水的人有的开始磨蹭,有的把这一挑水送回去又来挑第二趟。都想等着看封厚在坑边找郭存先谈什么……封厚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挑水的人们闲聊,问的也都是关于坑和水的事情……

好一大阵子刘玉成才把郭存先找来,他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心里难免紧张,一句话不说,只是拿眼睛瞄着封厚的脸色。封厚比以前胖了点,有一张富态的阔脸,平静祥和,深藏不露,一副典型的领导神态。他也不先说话,一个劲儿地端详着郭存先的脸色,三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好一会儿,封厚突然问了个郭存先要命也想不到的问题:“看你的脸色肠胃一定有点问题吧?”

郭存先被问愣了,他猜不透调查组是怎么调查出他吐过血的?满心疑惑却摇着脑袋不承认,说不知道自己的肠胃有什么毛病。这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心想这不过是封厚的开场白,这么一大早把他找到坑边上来,绝不是为了他肠胃有没有问题。

“我年轻的时候学过医,这些天一直在观察村里人的气色,喝这样的坑水,有肠胃病的少不了,不得其他的大病怪病就是万幸,不信你们就做一次身体普查。”封厚眼光锐利起来,盯紧了郭家店的两个特殊人物,他们越发地懵头转向了,调查组居然还调查郭家店人的吃水和健康问题?

沉了一会儿封厚又问郭存先:“我叫欧广明带信给你找我一趟,为什么老躲着不见?”

郭存先吭哧憋嘟,无言以对。

封厚解释说:“你的心态要调好,正常地看待调查组。你得承认现在你成了风云人物,你的做法有人赞成,有人不理解,上边派个调查组来考查一下实际情况,然后汇报上去,不是来搞运动,更不是想整倒你。明白了吧?咱现在研究正事,我问你们,这个水坑干过吗?”

调查组的二把手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确实把郭存先打懵了,刘玉成见大当家的接不上话茬,就顺嘴应了一句:“没干过,这是四千多口子人的命根子,干了怎么行。据说坑底有个大王八精……”

郭存先却纠正说:“干过,解放后干过两回。”

“干了以后村里人喝水怎么办?”

“在坑底再挖个坑。”

“今年这个坑可能还会干。”封厚口气肯定,说着让两个农民看坑沿上横插着的一根草棍,说这是我来郭家店的第二天早晨做的记号,你们看,水位已经下降了有两指吧?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群众用水量也越来越大,有人还要用它浇菜园子,这坑水最多能用到六月。我看了气象台关于今年天气和水情的分析报告,又是个旱年哪,降雨量比正常年份要少百分之三十左右。如果不想办法,你们坑里的这个王八精也得被渴死。

旁边发出一阵哄笑。这是躲在不远处想听点惊人新闻的一些人。他们一听是谈水坑的事,并不是什么保密的大事,有几个人就干脆放下扁担走近前来,甚至还想插话……

郭存先满脑子都是政治斗争,打击陷害,这位本来是他心存敬重和感激之情的县长,因为成了调查组的头头,他便不能不有所戒备,甚至是敌意,可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一扒眼皮就被急急火火地找来,是为了讨论这个水坑?或者这坑水?他听得有点糊涂了。

封厚并不着急,索性提高嗓门,该停的停,该顿的顿,有板有眼地让坑边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想法:“我的意思是,现在全县喝坑水的村子不多了。喝坑水不牢靠,光是靠天吃饭不算,还要靠天喝水,这太说不过去了。更主要的是不卫生,你们看,牲口要在这个坑里饮,鸡鸭猪羊也到坑里来搅和,何况死水的水质本来就不好,水停百日有毒,人闲百日有病,你们为什么不喝井水?”

刘玉成此时比郭存先脑子好用:“挖过不少井,水是咸的,还带点苦味。”

封厚逼得很紧:“打深井!”

坑边上的人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郭家店人祖祖辈辈都喝坑水,他们认为坑的水甜,养人。挖了井也没有人愿意到井里去挑水,都说井水不甜。刘玉成问:“深井的水就好吗?”

封厚眼睛看着刘玉成说,我之所以叫你也跟着听,因为你是管种地的,你们这儿是盐碱地,前些年挖河修水库,原意是想治理盐碱地,却想不到越治越碱,你看看四周的地都碱成什么样子了?详细道理我不讲了,我那儿有材料,你等会儿跟我去拿。现在科学家研究出了新的治理盐碱地的办法,用井水浇地,既解决干旱和水源不足的问题,又能遏制土地盐碱化。而且清洁,很有可能还会含有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许多矿泉水不就是从深层打出来的吗。”

刘玉成眼睛亮了,看得出兴奋起来了,却不敢多说少道。旁边有人替他说了:“打深井是不是得花一大笔钱?”

封厚盯着郭存先的眼睛道:我找你们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供村里吃水的井,由我想办法出资给你们打。至于你们的农业用水,可以找银行贷款打井。今年要做抗大旱的准备,如果想大办工业,就更需要大量的自来水……水可是大问题,倘若郭家店就守着这么一个水坑,你们所有的规划全是空话。当然蛤蟆水库的水可以用,可你们尝过吗?这才几年的工夫,怎么变得那么咸?

实在人刘玉成满脸都是笑纹,高兴地说出了声:“这敢情好啦!”

四周的村民们随声附和,有的跟着一块儿笑,有的连声说好,“调查组不白来……”

郭存先的脑子也轰然开窍,却不是因为封厚要为郭家店打井。他终于听出滋味,调查组内部有矛盾,正副组长想得不一样,封厚显然是在暗示支持我郭存先,是站在农业的角度爱护郭家店……郭存先一下子觉得胆气壮了,心里不再像前两天那么没着没落,惶惧无措。他没有像身边的人那样赔笑,而是满脸堆出尊敬:“封县长,您这才是真正来搞调查的,就像过去的领导干部蹲点一样,找问题,出主意,真杀实砍地支持村里的工作,为郭家店的老百姓着想。”

“打住,这些空的虚的用不着,我顺便提醒你一句,不能让谣言呀个人的恩怨得失呀把脑袋填满,你当村干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郭家店是你们自己的,干好了是你们的福,干坏了是你们的过。眼下你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拿出打井的计划,如果你计划出来了,我三五天就能把打井队调过来。”

封厚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而凝重,他边说边直起腰,用手指着村西继续说,“在欢喜树南面的空场上打一眼井,水质保证好。水若不好树就长不了那么大,西洼的地在你们村是最好的,对不对?”

刘玉成大为惊异:“一点不错!封县长,您会看风水?”

这算什么风水,稍微留点神都能看出来。

16骂

据报载,在某些发达国家,骂人正成为一种新兴的大有前途的职业。倘你憎恨某人,又不想把他杀死承担法律责任,就去雇请一位“骂坛”高手。一个“骂”字,上面要有两只“口”,装备两副牙齿和两条松散脏乱的长舌,所以许多高级骂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女的。女人撒大泼骂起人来更具杀伤力,她们更容易“骂”得成功,直把雇主憎恨的人骂得七荤八素昏头转向两眼发黑颜面扫尽生不如死……甚至干脆就两眼发直口吐白沫气死方休。

千万不要以为“骂坛”只是靠着一些“粗”人或下层社会的人在支撑,有些雅人或“上流社会”有身份的人同样很会骂,他们或者蔫坏损地骂人不吐核儿,或者赤裸裸地张口就上国骂,甚至一些名气很大的时髦女士,在公共场合也张嘴就是粗话、脏话,而且骂得那样顺溜,那样自然,那样有风采。让人感到传统国骂的魅力,反而更能衬托出新潮女郎的现代时尚气派。让人感到脏话似乎就该属于上等人,粗鄙和高雅是那样的般配,骂街就是时髦。

为什么骂人会成为时尚呢?社会学家总结出许多原因:现代人生活紧张,竞争激烈,压力过大,而且生活中有许多不公正、不合理……于是医学的最新研究成果证明,骂街可平衡心理,有益健康。只是没有解释对被骂的人会怎样?难道人类真的是不挨骂长不大?挨骂可以长寿?

“调查组”里又轮到安景惠当班做饭了,她嫌麻烦不愿早早地起来熬粥,就只烧了一锅开水。就便把昨天的剩馒头用热气熘一下,拿出自己带来的咖啡给每个人沏上一杯,再切上一碟咸菜,早饭就算准备好了,然后像刚下完蛋的母鸡,咋咋呼呼地走出屋子招呼大家开饭。顶头正碰上跑步回来的钱锡寿,冷不防两人脸对脸险些没有撞个正着。安景惠倒没有什么,钱锡寿却吓了一跳,身体猛然受阻,失去了重心……

安景惠做出亲昵的样子要去扶他,他又赶忙躲闪,没有躲好,脑袋便结结实实地撞向门框。安景惠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一张大白脸笑得流光溢彩,忘形、放肆、率性、玩世不恭,让钱锡寿浑身不自在,只觉得一冷一麻,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知道郭家店的四面八方、角角落落、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的后面都有眼睛在盯着他。这个疯娘儿们,浪荡货,真是叫人受不了!

安景惠转眼珠向四外一飞,果然见远处的人都被她的笑声吸引着正往这边瞧,她索性凑近钱锡寿的耳根,却把嗓门放得老高:“钱头儿,您的脸可真漂亮!”

一股非自然的香气罩住了钱锡寿,如同一阵恐惧袭来,他变颜变色,身不由己地往后缩。

“您这满脸的红圈儿还舍不得洗掉就出来跑步……”安景惠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要替钱锡寿擦脸。钱锡寿愕然一惊,糟糕,刚才农民们冲着他偷笑,原来是因为他的花脸。真是出了大丑,自己出丑还是小事,让调查组的形象在农民心目中失去了应有的严肃性和权威性,这影响有多坏!

钱锡寿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平时总是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因调查组在郭家店老打不开局面,他必须做出姿态,跟大家打成一片,鼓励组员们齐心协力,让调查尽快取得成果。所以昨天晚上安景惠邀他玩牌就没有拒绝。打牌时安景惠又提议,输了牌的人由赢家用她的口红在脸上画红圈儿。这一提议得到一致响应,钱锡寿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也只好接受。

安景惠在男人堆里如鱼得水,昨天晚上就是她第一个爬到钱锡寿的身上,一只手掐着钱锡寿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唇膏在他的脸上乱涂,把自调查组成立以来的严肃和沉闷一下子就打破了,连钱锡寿也不能不笑,只是笑得尴尬,笑得一脸苦相。

后来不知是谁又弄来一瓶白酒,输了牌的人还要罚酒,罚钱锡寿跟安景惠喝交杯酒。钱锡寿本来是滴酒不沾的,可在那种场面上大家已经闹疯了,没大没小,他往常做人的架子都不再起作用,而且越说不能喝就越让他喝。钱锡寿是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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