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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傲慢了,什么场面没有经过,什么人没有见过,怎么会把一个远房的兄弟媳妇放在眼里?他叫大伙儿惯坏了,所有的人都怕他,都想讨好他,都千方百计顺着他的意思说话……欧华英心里突然翻起一股冲动,想说一点别人不敢说的话,就是要刺他一下,看他又能怎样?她似乎是不顾一切地开口了:“存先,有人恨不得你明天就撤职,最好是被抓进大狱,你自己是不是就别成天把撤职挂在嘴边上啦,叫跟着你干的人寒心不寒心?这些天你千万也别再到美棠的小屋里去,调查组有人在盯着,以我说,你干脆让林美棠嫁人,一了百了。她要有心,就是嫁了人该怎样还怎样,只会更方便更自由,谁也不敢再说三道四了。要不然人家一辈子的事,都得让你兜着,你兜得起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像个地雷似的冒烟爆炸……”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郭存先没有恼没有跳,不打断她的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就那么坚定而沉默地听着她说,眼睛里带着一点疲倦和阴郁。这样的男人才厉害,才更让人动心,欧华英端起郭存先喝剩下的枣茶喝了两口,然后用手心抹抹嘴角,擦擦脑门上的汗,眼睛像两汪水似的看着郭存先:“你看我,尽说让你不爱听的话。”
“怎么不说了?有话就都说出来吧。”
“你生气啦?”
郭存先下炕穿鞋:“我也该走了。”
欧华英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有点着急:“存先,我可是一片好心哪!”
郭存先边走边说:“我知道,你不光有一片好心,还有个好脑子,有机会得让你出来干点事。”
欧华英愣在屋里琢磨郭存先话里的意味,等她再赶出门外,郭存先已经走远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她把郭存先数落了一顿,这让她兴奋和自豪,郭家店再没有第二个女人敢这样干了。像郭存先这样的男人,女人碰到他可以不动脑子、无条件地信赖他依靠他,男人要碰到他,最好是当他的朋友,别当他的敌人。欧华英知道该让丈夫在存先下台不下台的问题上掌握什么火候了……
郭存先两腿发虚,脚有点打飘,在回家的路上老觉得踩不实着。但他脑子里非常清醒,知道自己没事,他对自己的酒量,自己的控制力心中有数,像崔大本这样的量,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过去他冬天外出砍棺材,蹲墙角钻棺材棚,都是靠喝酒取暖,他可从来没有在乎过喝酒。只是忘了一条,今天晚上的酒太苦,而他心里的气又太多,喝酒最怕斗气,苦酒越喝越烦,越喝越恨,更可恶的还是求人的酒,不得不陪说陪笑陪热闹……这样的酒是能醉死人的。他感到连自己胃里的东西都反常,不往下走却往上翻。
郭存先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家,朱雪珍已经铺好了被窝,拿好了尿盆,就等着他回来睡觉呐,一见他的样子,闻到他身上呛人的酒气,被吓了一跳:“老天爷啊,你喝了多少?醉成这个样子!”
郭存先笑了,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笑容,诚实而可爱:“嗨,你跟了我一辈子,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确实有好多年了,朱雪珍没有见过他喝成今天这个样子,赶紧到外间屋打热水,想让他洗脸。等她端着水盆进来,郭存先却没脱衣服就钻了被窝。
“你还说你没醉,有这样睡觉的吗?”
郭存先又坐起来:“谁说我要睡觉?我不过是想躺下歇一会儿。”
朱雪珍也笑了:“你就是喝醉了,别人也嚼不过你。”
她投出热毛巾想替他擦脸,他不用,硬挺着像没事似的自己洗,脑瓜好像也蛮够用的,该惦记的不会忘了:“传福呐,睡啦?”
“找同学去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该串的都得串到,该说的也得说了。”
“什么好不容易,去县城上学又不是出国,想回来什么时候不能回来?”
这话说得朱雪珍心里还挺热乎,他平时可不管这些事,即便心里有,嘴上也不说,两口子难得说点这些老娘儿们的话。郭存先洗巴完立马又钻进被窝,躺下却又睡不着。有人酒喝多了大睡,他喝多了是不睡。
朱雪珍收拾完,关了灯,挨着他也躺下了,一种对老婆不期而至的愧疚,胀满了郭存先的心,他伸过胳膊抓住雪珍的一只手,在枕头边上嘟囔:“还是我的雪珍好,郭家店有说我坏话的人,却没有人说你不好的。存勇的老婆就不行,太是非,那张臭嘴万人嫌,也就是存勇能受得了,要是别人,不割断她的脖子也得割掉她一块舌头!”
“看你说的,她请你们吃饭倒吃出毛病来了。”雪珍被丈夫酒后的温情感动了,她真后悔,早知如此干嘛不天天晚上都让他喝点酒。现在家里又不难,他想喝什么样的酒都买得起……她用另一只手去胡噜存先的胸口:“挺难受的,是吧?”
“不难受,难受谁还喝呀?凡是想喝酒的都是为了找好受,我现在就挺好受,前三百辈子后三百辈子的事全想起来了,传福的姥爷临咽气的时候我答应过他,决不让你跟着我受屈。这回如果不当书记了,就自己开个工厂,赚点钱,让你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净等着享清福。”
“我可不想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没有事,一家子平平安安,就烧香念佛。”
“雪珍呵,雪珍,人家都学坏啦,你怎么就一辈子学不坏呢?”郭存先将女人搂进怀里。他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光明正大属于自己的女人没有欲望了。两人相安无事的时间太长啦,他对不住她。郭存先被自己的情绪鼓动起来,又有了要压到雪珍身上的欲望,应该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和义务,让她满足。她满足了才会相信他,精神才会平稳,这也叫一通百通。雪珍的里面很湿很滑很松快,这是他自己开拓出来的,开始的几下他感觉不错,到后来他怎么也达不到在这种时候应有的美妙和极度的膨胀,因此也就无法把雪珍送上高峰,她顺从地充满希望地还在配合,在等待着他,他却不再从容,不再自信,而是心里越来越紧张,不断地提醒自己,激励自己:千万可不能半途而废呀。他无法想象干不成男人的事怎么有脸从老婆肚子上爬下来?他大脑一紧张,一走神儿,小脑就越发地不灵了,不是越磨越大越硬,而是越蹭越小越软,他强迫自己加大动作,加快冲刺的频率,想靠激烈的机械运动把自己刺激起来。岂料事与愿违,他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在激烈的动作下不仅没有还阳,反而急速萎缩下去,最后无功而返,他的动作再大也只是一种砸夯,毫无意义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钻进炕缝儿里去。这是男人最悲惨的失败,他只剩下一个男人的空壳,实质已不再是个真正的男人啦。该怎样下这个台阶呢?他还担心雪珍不相信他是真的不行了,说不定还以为是他在外边胡搞的结果……他从雪珍的身上滚下来,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上。生平第一次向自己的老婆求饶,认输:“雪珍,我不行了,我完了,我不甘心,我不认头,我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成废物啦!我没在外边胡来,没碰别的女人,这一个多月你都看见啦,天天不是都在你的眼皮底下嘛。我对不住你,想不到我郭大斧子也会有这一天……”他说着说着哭了,热乎乎的眼泪滴到雪珍的胸口上。
雪珍摸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脑袋紧紧搂到自己胸口上,这个大男人,这个说一不二的暴君,这个一辈子出头露脸争强好胜的大当家的,这会儿反倒像个孩子。她搂着他就如同搂着自己的儿子,一股强大温厚的情感从心里漫溢出来,把他包得严严的。她感到了他对她的依赖,他需要她的信任,需要她的胸怀,需要她的搂抱,需要她的呵护,她对他变得重要了……这种感觉真好。她只要他这个人,才不在乎他底下行不行呐。他干这种事不行了,心里就会素净了,无法再去沾腥惹骚,别的女人也不会再要他了,从今往后他就只属于自己的家了。她的怀里永远都收留他。她可怜他,像哄孩子一样用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心。
郭存先最难堪的那一阵儿过去了,觉得口渴,就从热被窝里坐起来,一下子就觉得胃又受不了了,一口酸臭猛地从胃里涌上来,他赶紧对着尿盆就吐。第一口吐出来,后边可就拦不住了,翻肠倒肚,生嗝硬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
满屋子都是腥酸酒臭。
朱雪珍急忙穿衣服下地,不知什么时候串门回来的儿子传福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娘儿俩一个给他捶背,一个倒了一碗温水等着让他漱口。
上中学的儿子说话有了大人的口气:“您的心情不好就不该喝酒,这不是自找难受嘛!”
郭存先把该吐的都吐出来了,儿子端了尿盆要去倒,皱着眉头闭住气扫了一眼尿盆,倏地打个愣,险些没有失手摔了:“这是吐的嘛呀?怎么是红的?”
“紫菜头。”郭存先把酒饭都吐出来,心里一下子松快多了,头脑也完全清醒了。“快去倒了吧,你还不嫌味儿!”
“紫菜头哪是这么红,您吐血啦?”这就是小孩子,若是雪珍就不会这么大呼小叫。
一听吐血,朱雪珍先被吓住了,她看看尿盆,看看存先,嘴里在嘟嘟囔囔:“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郭存先心里也慌,也急,粗声粗气地说:“先把它倒了再说。”
传福端着尿盆到大门外倒进粪坑,又用清水将尿盆洗净才回到屋里。
郭存先倚靠着窗台坐着。朱雪珍坐在他脚边,神情古怪,似惊似恐,似疑似信……传福担心母亲受惊吓又要犯病了,他看看父亲,郭存先的眼神告诉他,爷儿俩正担心同一件事。
郭存先已经沉住了气:“雪珍,刚才我前边吐的是酒菜,后边确实吐了两口血。但是没大事,我想是这些天累的,气的,再加上今天晚上酒喝太多了。你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底。”
传福着急:“爸,明天我陪您到城里去检查……”
“不行,记住,这件事你们娘儿俩谁也不许往外说,过了这几天,我下台啦就去检查,不下台也去检查。”
“哎呀,爸,下台不下台都是身外的事,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要是胃里真有麻烦,耽误一天可就多增加一分危险。”
“有什么麻烦?顶大不就是长了个瘤子,得了胃癌,那也没有我眼前身外的麻烦大。”
朱雪珍打断了爷俩的争论:“传福,你爸胃里没长东西,就是有个地方出血了,往后不能再喝酒啦。”这是废话,嘴里大口地吐血,里边自然就有出血的地方。雪珍说话开始着三不着两,那爷儿俩却又不能跟她顶撞,只能顺着哄她。
传福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
“你看见的?”越说越邪乎。
“你出血的地方是块老伤,你刚从外边买零件回来,我一眼就看出你胃里流血了。那会儿我没在意,以为是我头昏眼花了呢。”
这回该轮到郭存先眼睛发直啦,又惊又疑,却什么也不说。
朱雪珍闭上眼睛,现出满脸巫气,口中念念有词。
郭存先毛骨悚然,传福却上前抱住了母亲的脖子,开着玩笑说:“太好了,俺娘跟二爷一样,成了活神仙啦!”
郭存先脸上变颜变色,嘱咐那娘儿俩:“传福,关于你娘的事儿出去一个字也不许露。”
郭存先将肚子里的酒全吐了出来,头脑变得无比清醒,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就推说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