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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是失败的根源,你难道已经不能再挑战自己了?所以也就无法获得新的机会。莫非真是老了?你被延长拘留时间,就说明外面的所有搭救都没有起作用,或者是真正有分量的人物根本就没有想救你……他带着惊惧、自疑和自危,要求伍烈多给几片安眠药。
伍烈说不可能。他反问为什么不可能,你知道一个人天天夜里睡不着觉,能熬多久?如果我垮了,你是不是就省事了?你就不怕我留下一纸遗言,告你是精神迫害?
伍烈说不会的,你现在的失眠不是药物所能治得了的,是脑子里黑白转轴,跟自己较劲。如果你选择跟我合作,一吐为快,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自然也能在夜里睡安稳觉。
“我心里没有石头,现在睡不着觉是叫你们给气的。”
伍烈说:“你是被延长拘审时间给气的吧?到了这一步你应该清醒了,不要再指望有什么人会为你说话,别在对自己的将来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我从不思考将来,因为我对将来看得很清楚。每个人一生下来都被判了死刑,也包括你。无非有的缓刑期长一点,有的缓刑期短一些,其实早几年又何忧?晚几年又何乐?”
伍烈说,“这样讲太消极了,这不是你的风格。照你这么说人人都是混吃等死,那生命价值又怎么体现?你当初又何必带领郭家店发财致富?富了又有什么意义?人还是要活得有价值,活得有价值不容易,死得有价值就更难。因为死得没有价值会抵消活的价值。你是由于缺觉而思维有些混乱,我去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怎么样?”
他出去不一会儿,果然领着个上了年岁的医生进来了,老医生对郭存先打量个没完,又是摸脉,又是听胸,手指敲肋,张嘴看喉,然后东问西问没完没了,这岂不成了变相审讯?他腾一下火了,“待在这里边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吗?这还用得着问,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老大夫一点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向他解释,医生看病有四妙:称神、圣、工、巧。望而知之叫做神,闻而知之叫做圣,问而知之叫做工,切脉而知之叫做巧。四妙少了一妙,就不是好医生。若望、闻、问、切一概没有,就是华佗再世,也只是逞能。
“好吧,经过这一番望闻问切,我究竟有什么病呢?”
老大夫一口气说出了他身上的一堆毛病,肝脾心肾都不是很好,以胃和肺里的毛病最大,好像身上没有毛病的地方倒不多,神经衰弱并不是最主要的……但目前都无大碍。
郭存先忽然明白了,伍烈并不是真正要给他治失眠,而是想听最后一句话:目前无大碍。也就是说眼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他这是怕出意外。
临走的时候伍烈说,熄灯前会让看守给他送一片安眠药来。郭存先生气地拒绝了,他感觉到自己今天的情绪格外恶劣,是由于反省商易的被释放而对自己不满意,也对刚才跟伍烈那番对话不满意,下了决心要管住自己的舌头,以拼死的硬劲闭住嘴,怎么看见伍烈一呛火,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还跟他要什么安眠药,如果下了想死的心,还怕睡不着觉吗?自己的定力怎么就比不上才三十多岁的商易,当年的胆力、勇迈和智慧都到哪儿去了?
早晨,吴清源的车驶到公安局大门口,门卫敬礼放行,却斜刺里跑来一个穿着入时的女人拦住了他的车,车一停她开门就上了车,司机正想发作,却认出了她是大化日报的名记者安景惠。吴清源无可奈何地笑了:“我就想到了,在大化能做出这种事来的,除去安大记者再无第二人。说吧,有什么吩咐?”
安景惠脸上堆出迷人的笑容:“我要旁听你们上午的会。”
吴清源则面有难色:“你可真是厉害,连我们内部要讨论一下案子的事你也知道?我们局里一定有内奸……”
安景惠以不见外的口吻磨蹭:“郭存先的案子不仅是特大新闻,还有许多值得往深里挖的东西,用我们的行话说是块大肥肉。我们老总说了,让我一跟到底,必须掌握第一手资料,好好写写这个人物的起伏跌宕,你吴局长无论如何得支持我。”
“这是有严格规定的,我们内部研究案子不许记者介入。”吴清源嘴上这么说着,但神色轻松,甚至是带几分赞许的样子鼓励安景惠跟自己泡蘑菇。皆因他此时的心情太好了,简直可以说是志得意满。抓捕郭存先是他从警以来最得意的一着棋,或许还是他为官以来干得最重要的一件事,先是造成既定事实,然后顶住了一轮又一轮来自各个方面的巨大压力,现在可以说大局已定。只要把郭存先一判刑,郭家店一完蛋,支持郭家店的人就不可能再闹腾了,某些人想借支持郭家店主政大化市的可能也就没有了,而自己的计划则会一顺百顺……他既然已经胸有成竹,对安景惠的要求自然就格外照顾,而且这个女人手里的这支笔自己也正用得着:“我同意你的说法,郭存先这个人物将来是可以写一部大东西的。但今天上午的会你进不去,也没有必要,今天不讨论具体案子,只原则地讲讲政策,对你没有用。不如这样,用我的车把你送到宣传部,你在那儿等我,我一散会立刻赶过去,再拉上宣传部长,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这已经给足了面子,安景惠当然知道见好就收。她坐在车上,公安局长反而从自己的车里下来,让车掉头离去,自己走着进公安局的大院子。会议室里专案小组的其他成员早都到齐了,他一落座就赶紧开场:“郭存先案件震动全国,现在各种媒体的记者不再去郭家店,都涌进了市委宣传部。市委书记高敬奇几乎每天都要过问案件的进展情况,我知道你们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些天来非常辛苦,发现和掌握了大量证据。检察院的批文也下来了,正式逮捕郭存先。从今天起,郭家店案件进入正常的司法程序,我们这个临时应急的专案组也该撤销了。撤销前再最后汇总一下情况,该交接的交接,看看还有什么遗留问题需要提醒具体办案人员注意的,或者对案件有些什么要求、希望,都可以讲一讲,下午我要向市委常委会汇报。”
吴清源的话音刚落就有人举手:“好,老钱同志先讲,我们听听人大那边的反映。”
老钱自然就是钱锡寿,退休前到市人民代表大会当了个常委。但,光当常委平时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干,而他又没家没业,非常需要有个事可干,于是又在人大法制委员会当了个主任。这下就在人大办公楼里有了一张办公桌,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有干不完的事。钱锡寿精神抖擞,皱纹绽开,只是太瘦了,被高脚沙发椅衬得整个人都小了一圈儿。他嘴向里瘪,下颌往前挑,更像个小老太太了。但一张嘴,声音却依旧响亮尖厉:“市人大常委会接到了一百多件代表提案和数百封群众来信,多数是要求公审郭存先,能够公平公正地将此案追查到底,查清他的后台,他的关系网络,查到谁算谁,也是对人民有个交代,对群众是个教育……”
他边说边打开眼前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大叠资料,以示所言不虚。然后接着说:“人们有个共同的疑问,像郭存先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在我们大化市?如果没有领导的支持,他能有今天吗?既有今天,那领导又该负什么责任呢?我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多次了,十多年前我就带队查过他,由于上边有人保护,使调查半途而废。现在看当初保他的反而是害了他,调查他才是真正爱护他,如果当时能一查到底,无非是撤掉他党支部书记的职务,还可以当他的农民,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弄出人命官司,被抓进大牢。人大常委会有权了解案件的进展情况,希望公安局能跟人大法制委员会经常保持联系。”
好硬的口气,这是冲着谁呀?张才千、封厚?可市委书记高敬奇也没少去过郭家店呀?看来去过郭家店的不等于支持郭家店,不经常去郭家店的说不定倒是保郭存先的……复杂呀。钱锡寿的头一炮轰得会议室里冷了场,而吴清源并不喜欢钱锡寿在这儿放炮,你这是在轰谁呀?有些话是不能明说或说得太明,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他。但吴清源不动声色,似乎还轻轻笑了一下打破僵局:“钱锡寿同志不愧是搞理论的出身,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郭存先现象不仅值得我们深思和好好研究,恐怕在全国也极富典型性,值得从理论上加以剖析和总结。也可以换个角度讲,调查他、批判他也是对他的一种成全和变相的支持,正由于上次我们对他的高规格调查,才使他名气大振,引起人们的好奇或者叫同情。后来也正是这种名气帮助他吸引了大量的投资,用郭存先自己的话说,挨一次整,出一次名,长一次肉。但,不可以混淆概念,领导同志支持郭家店的农民改革开放、脱贫致富,不等于支持郭存先刑事犯罪,也不可以将郭家店的经济现象和郭存先的犯罪活动等同起来。今天我们是讨论案件的进展情况,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另当别论。下面还是请伍烈同志简要地汇报一下案件的进展情况。”
伍烈讲得很笼统,他对这个以市委名义组成的大专案组不信任,怕泄密反而影响审案。但吴清源对他的话听得很仔细。吴清源身板挺得很直,在会议桌上高出别人半头,白皙的面孔上戴一副白色细边眼镜,目光冷峻,阴挚而又骄傲,显得多少有些古怪。等伍烈一汇报完,他立刻接上话头说出自己的看法,显然是不想把这个例行公事的会延长下去,措辞也干脆利索:“我看了这一个月来对郭存先的全部审讯记录,几乎没有实质性的交代,他的心理落差太大,不敢正视现实,仍然抱着很大幻想,以为我们不会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因此一有机会就大肆炫耀,为自己评功摆好。通过这几天的情况看,由伍烈主审他不合适,郭存先对伍烈有积怨,伍烈对他也是刺激和揭露多,策略用得少,不过这也有好处,可以消消郭存先的邪火,压压他的煞气。预审处副处长陈康从别的案子上下来了,以后就由他负责主审郭存先。陈康,说说你的想法。”
陈康矮胖,大头,秃顶,活脱脱一个寿星佬:“局长,我正熟悉材料,目前还没有什么想法,请在座的领导同志多给出主意。”
吴清源从旁鼓动:“好呵,审案高手求招儿,在座的谁有高见,请不吝赐教。”
会议室里开始活跃起来,看来大家都对审问别人有兴趣,特别是设想着居高临下地审问已成为阶下囚的郭存先,就越发地让人感到刺激。有人说要硬,有人说郭存先不怕硬,要先上点软的,然后软硬兼施……
呛呛了好一阵子,吴清源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话头截住:“好啦,大家提了不少有益的想法,下面就看陈康的了。”他将脸转向陈康,当仁不让地直接下指示:记住,郭存先是你过去的审讯经验里所没有碰到过的对手,他不是当官的,可又自认为是可以当大官的人物。他不是惯犯,却又多次挨整,有对付审问的经验。因此我给你两点建议。一,不要居高临下,要准确地观察和估计对手的心理状态,把自己和对手的智力等同起来考虑问题,当你的感觉和郭存先的感觉完全一样的时候,你就可以把他拿下来了。二,一个预审员的真正技巧,是透彻地掌握对手赖以抗拒的事实,然后从策略上利用这些事实,使对手确信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