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样,在刘汉柏和吴用听来,山口太郎沙哑的声音,就像沉闷的喘息,是擦着柜台扫进来的。
“出来了,出来了!”
“嗯,过来了,朝这边过来了。噫,有点怪呀,这老家伙,像是瘦了些咧。未必是属冰棒的?烟筒哥,还是您家算得准哪,硬是算到那老狗日的要进这条巷子里来。”
“六指兄弟诶,不是我算得准,是做哥哥的吊他的线,吊了几天哪!这老狗日的,来了好几趟,每一趟都是从那边巷子出来,朝银行瞄半天,然后就从这条巷子走了。嗯,过来了!”
毛烟筒和六指,在逼窄幽暗的巷子里,一边一个,贴墙站着,像两只蛰伏的壁虎。
山口太郎从金诚银行出来,走进这灿烂的阳光里,他感到自己陡然轻松了很多。他摸了摸腰间,轻松是从这里放射出来的。这里虽然还绑着宽腰带,但腰带里却没有了内容。阳光灿烂是灿烂,却很有些眩目。他稍微停了一下,又摸了摸胸前,薄薄的存单还在。陡然,他感觉到了沉重。八嘎,刚才腰里绑那么重的黄货,倒不觉得重,这么一张薄纸片,怎么反倒觉得重了呢?似乎有种不详的感觉,像一条冰凉的蛇,沿着他的脊梁骨慢慢地朝颈子上爬。为今天这事,如何出来,如何回去,我都预先走了五趟了……他朝对面那条幽暗的巷子瞄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嘿,你们要做么事?嗯……嗯……嗯,啊,八嘎!救命哪……呵呵呵……”
六指扼住山口太郎的喉管,憋住他的呼救声,毛烟筒从腰里抽出匕首来,照着山口的心脏部位,深深地插了进去!
“烟筒哥,不是说好了,不动刀子的么!”六指感觉到山口太郎的身子软了,不禁埋怨起来。
“哪个想见红咧?这老狗日的喊哪!诶?么样就这几张毛票子噢?老子还以为他有蛮多钱!这是张么鬼纸条子噢?”
从山口太郎身上搜出些零星法币,毛烟筒心有不甘,摸到胸前刀口处,热乎乎黏糊糊还在朝外冒。摸到存单,幽暗中,毛烟筒懒得细看,用存单擦了擦手,随手一团,朝墙根扔去:“呸,晦气!”
第10节
吴诚盯着陆小山,好一阵不眨眼。
“吴老板,不要这样唦,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么,这边房子上出的事,是麻占奎搞的,这你又不是不晓得!盯着我做么事?至于这两栋房子,是卤菜铺老板买下来的,有房契在!从哪个手上买的?那就跟你冇得么关系了。”
陆小山被吴诚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他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呡了一口,定了定心神。个把妈,这刘宗祥一死,居然惊动了这多的人,连郭忏司令都出动了!真是冇想到哇!地皮大王,不就是原先的名声?老子不是怕个么地皮大王,是心里寒郭忏!好在已经把麻占奎交到警备司令部去了,让姓麻的挡风去吧。
黄素珍的卤菜实在是做得好。陆小山搛起一块卤猪耳朵。嘿,黄素珍哪黄素珍,原先年轻的时候哇,不晓得几娇,这到老来呀,居然学得这好的川菜手艺!在重庆待了几年,吃川菜吃滑了嘴。盯着筷子上颤悠悠的猪耳朵丝,陆小山尽量想些与眼前不相干的事情。
黄素珍在铺子里头的砧板上切卤牛筋。
牛筋卤得火候有些生,切的时候,有点滚刀。不过,不要紧,牛筋这东西呀,热的时候,就是这样。放冷了就有弹性了。宁可火候差着一点,也不能卤过了。卤过了,一上砧板,就稀了,放在盘子里也冇得看相,搛在筷子上也冇得精神。这房子是么时候买下来的?这杂种陆小山说是我买下来的,我么样不晓得咧?听儿子说,麻占奎被警备司令部抓进去了。那麻占奎不是陆小山得力走狗么,被抓进去了,陆小山也不着急,看来,姓麻的是被陆小山卖了。
虽然在切牛筋,黄素珍耳朵还是顾着外头发生的事。
“您家是哪个哇?不是这里的住户吧?我是在跟这里的住户说话,您家!”吴诚终于把眼光转向正在切菜的黄素珍。“我们晓得麻占奎被抓进去了。拐事做多了,总是有报应的!噢,老板,您家忙,打扰了!”
吴诚朝对面的小巷子走,同巷子急步出来的毛烟筒和六指差点撞了个满怀。
“嘿,这两个家伙,像掉了魂样的……咿?么样这重的血腥气呀?”
越往巷子深处走,血腥味越浓。吴诚唏了唏鼻子,心里起了疑心。
“这是么东西?嗯?这不是汉柏银行的存单么?还是黄金存单咧……啊呀,这人浑身的血……肯定是被刚才跑出去的两个家伙杀的!”
吴诚意外地捡到山口太郎的存单,等他发现山口太郎尸体的时候,心里一激灵,三步并着两步地跑到了巷子口,舒了一口气,朝马路两边扫了一眼,又朝对面金诚银行瞄了瞄,定了定心,扭头进了交通路。
吴诚也不看招牌,随便进了一家书店,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看起来。这是一本什么书,书里都写了些什么,吴诚眼睛在看,可一点也没有往脑子里去。进交通路,进书店,看书,这一连串行为,纯粹是下意识的。
吴诚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捋出个头绪来。
脚步声急促,门口一黑,一个人影挡在书店门口。
吴诚警惕地蓦然抬头。
来人脸朝书店,背光,看不太清楚。但,这人是个女的,是可以肯定的。
“咦——?么样是你?”
“噢,噢,么样是你?么时候回汉口的呀?也是来看书的?真的巧噢!”
吴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真的揉了揉眼睛:这真的是钟媛媛!真怪呀,今日到底是么样了噢,尽是巧事。看来呀,我吴诚今年运气一定好哇!走路拣到金子,瞎逛咧,会到梦中人!
“噢,你不晓得?这书店是我开的唦!只许你当老板,就不许我也过过做老板的瘾?我刚才进货去了。”
其实,钟媛媛是从武昌跑过来的。
拂晓时分,警备司令部的兵和特务们,闯进武汉大学,又是抓又是杀,弄得惨不忍睹。一直在武汉大学暗地里指挥学潮的钟媛媛,侥幸跑了出来,费了好一番周折,才过江回来,不想碰到了吴诚。
“诶,烟筒哥,走唦。”
已经走过黄素珍的卤菜铺,毛烟筒却突然停住了脚。六指催他。
六指不理解,刚杀了个人,不赶快跑离现场,停下来做什么。六指一身武功,可论起心肠硬心眼多,简直不及毛烟筒十分之一。
“诶,这铺子的卤菜,我记得是味道蛮好的咧!弄一点,到孝忠兄弟那里去喝两杯哟!”毛烟筒耸了耸鼻头,“你说好不好?兄弟,莫显得慌里慌张的!越是做了事,越要显出冇得事的样子来!哎呀,亏你还是练武的底子,真是武艺练出来了,胆子倒练转去了!”
“两位,要点么事?”黄素珍站在砧板边,问。
陆小山也就是瞥了这两人一眼,仍低头喝他的酒。
黄后湖坐在陆小山旁边,不吃不喝,也没什么表情。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是说,自从知道陆小山就是自己的父亲,知道母亲与父亲之间几十年的恩怨纠葛之后,黄后湖变得沉默多了。这些时,黄后湖觉得日子过得糊里糊涂,一天之内知道的事情,竟是几代人几十年的历史:母亲曾是张腊狗的继女,后来嫁给了张腊狗;张腊狗害死了陆小山的爹,母亲又和陆小山好;母亲是真心跟陆小山好,陆小山却是为了报复张腊狗引诱母亲,生下了我黄后湖;腊狗要置母亲和我于死地,母亲带着我远走重庆;陆小山不认我娘,我在重庆读书受训,陆小山又成了我的教官,如今,他是我的上司……噢,这一切,到底是么样一回事啊!人哪,人心哪,比随么事都复杂哟!
“牛肚,顺风,诶,这牛筋像蛮好咧,也抓一点。”毛烟筒在卤菜摊子跟前指指点点的。
六指没有拢来。他想不通,刚才用刀子把一个大活人杀得血呼啦呲的,么样就能吃得进东西去!劫山本太郎,倒是他同意了的,杀山本太郎,却没有商量过。
“这个狗日的不是个好东西,像是杀了人样的,后湖哇,你注意到他衣襟上的血冇?”
毛烟筒转身跟六指走了,陆小山小声对黄后湖说。
“看到了。不过,身上有血印子,不一定就是杀了人唦!”
黄后湖说话的口气显得很生硬。这是过去没有过的。以前,对陆小山说话,黄后湖从来都是很柔顺的。
这点变化,陆小山也感觉到了,但他并不以为意。既然把那层窗户纸捅穿了,是父子,是一家人了,说话就不必讲客气了。一家人成天在一起讲客气,不憋人么?
“诶,我说后湖的姆妈噢,我感觉到有点不对头,这巷子里头,肯定杀了人!嗯,不错的,我的感觉是不错的,我像是都闻到血腥气了。这些时,我差不多总是能闻到血腥气!唉,是我多疑了?不祥之兆哇!给,这是这两栋房子的房契,是用你的名义买的。算是给你和后湖留条后路吧。算了,这酒哇,也喝不进去了。”
陆小山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陡然伤感起来。
第11节
从岳父办公室出来,钟昌心情沮丧。
虽是翁婿之间,但涉及公事,又是在办公室里,也就没有一点儿居家亲情的味道。岳父郭忏通知他,武昌那边武汉大学一些学生被逮捕,还死了人,为平息舆论和民众情绪,钟昌让出警备司令的位置,部队到武昌金口驻防。钟昌倒不是恋着警备司令这个位置,主要是心里有气:行动都是武昌那边搞的,他这边也就是奉命去了些人。再说抓人死人的事,都是特务们干的,顶缸的怎么就成了他钟昌呢?
“钟昌噢,这就是你的脑筋没转过来的缘故哟!这年头,在外驻防是好事嘛!难道你忘了诸葛亮劝刘表儿子的话啦?远祸,远祸!”郭忏看出女婿的不痛快。
“都是陆小山那一帮特务惹的祸。”
“不是把他抓起来押解南京了么!”郭忏劝女婿。
实际上,陆小山被押解南京,是有人举报他借接收之名,贪污索贿受贿,大发接收财。郭忏之所以没有保陆小山,也是气他太过贪婪,连地皮大王的房产都敢抢!郭忏不能为陆小山而得罪冯子高刘汉柏这样一些政界商界有影响的人物。
“有这么严重,南京都惊动了?”钟昌的确吃惊了。倒不是对陆小山有什么感情,只是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不严重?你没看报纸?六一惨案,拳头大的字做标题!汉口有几家报纸,也该收收它们的缰了!尤其是《大刚报》!也是捅马蜂窝的事。算了,不说他啦!命令明天正式下,你安心到金口去吧!安顿好了,把家眷也带去。诶,你不是汉口人么,没听说你回去过?”钟昌是他的爱将,又是爱婿,郭忏是很在意他的。
“回去看过,家里没有人。可能家母尚在乡下未回汉口。”
钟昌到刘公馆看过。园子里草深齐膝,屋子里蛛网纵横。母亲的乡下具体在哪里,钟昌并不知道。
“噢,你有个妹妹?是叫钟媛媛吧?”郭忏没有看女婿,他不想看到钟昌尴尬的表情。
“是噢,是家母丫鬟的女儿,同姓而已。”
家庭出身,这一点没跟郭忏说过。钟昌跟妹妹关系很好,为了保护这个共产党妹妹,钟昌隐瞒了这个社会关系。
“嗯,嗯,我知道。钟昌噢,你可知道,你这个同姓的妹妹,是共产党。是这次煽动学潮的头!当然,还没抓她。既然跟你只是同姓而已,你不介意吧?”话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