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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做好了一切都往吴莨菪身上推的准备,但他心里清楚,无论他如何推脱,也休想推得一干二净。至少他这个即将到手的分局长宝座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没想到,我虞虎彪奋斗了一辈子,即将到嘴边上的肥肉,却又叫老鹰给刁走了。我虞虎彪修了一千二百年的道,即将修炼成正果的时候,叫他白金水一金箍棒敲得干干净净,死无葬身之地。虞虎彪越想越气,越想越悲。他白金水在官场上还混了几年威风的,官也当了,钱也弄足了,女人也玩够了,荣华富贵也享尽了,就是死也值得了。可他虞虎彪才刚起步,就像初生的孩儿,还未领略到人生的真谛,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分局长的位置还未坐热,又要拱手让给别人。他真没想到白金水如此狠毒,竟用老命战胜了他虞虎彪。表面看起来好像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战个平手,实质上虞虎彪从内心深处完全体验到他输了,而且输得很惨。他白金水的老命怎能比得上我虞虎彪的性命!
公检法通过白金水提供的线索,一一调查取证,虞虎彪、白金水、吴莨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罪证如山,逮捕归案,等待宣判。
白金水坐在死牢里,心里倒是很踏实,大有视死如归气概。因为他事先已经想好了用老命赌上最后一回,就是死也要赢。白金水一心想着的是要赢,死已置之度外了。尤其是虞虎彪与吴莨菪双双关入大牢的时候,白金水就倍感大获全胜,高声仰天呐喊:“虞虎彪,王八蛋,你也有今天,我白金水没有好下场,你虞虎彪也好不了那儿去!虞虎彪、吴莨菪狠狈为奸,死有余辜。世界上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一定会报。天会报应的,法律会报应的!哈……”
白金水几乎到了发疯的程度,畅怀仰天大笑。
虞虎彪吴莨菪却不一样。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会跟白金水同坐监牢。他们想的是飞黄腾达,想的是比翼双飞,这辈子在中南再也没有人跟他们争高下,争官位,争幸福了。他们想的是跨世纪的享受,成为新世纪最富有最阔气的天仙配,他们正在筹划跨世纪的盛大婚礼。可就在他们美梦即将成真的新世纪开端之日,却双双戴上铁镣铁铐,打入世纪新牢,从官场风流人物到阶下死囚,这个反差太大了,叫他们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现实。一种落差万里的心态无法用凄凉悲惨来形容。他们想象中那美好的一切,来得是那样及时、顺畅,却又去得那样匆忙、彻底。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得容易,去得快捷。
虞虎彪后悔自己贪心不足蛇吞像。要是答应白金水二一添作五、平分秋色的要求,两人各得其所,两全其美,同享人间快乐,又何必两败俱伤,双双入狱,去过铁笼的日子,去等待死神降临呢?留得青山在,又何愁没柴烧。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无法再回到原来的现实时刻。要是时光能够倒流的话,我虞虎彪决不做这种贪心不足的蠢事,一定会考虑最佳效果。金钱上富足想用就有,官场上春风得意呼风唤雨,女人要有尽有任他点进点出,然而这一切一去不复返了,这美好的一切,都与他虞虎彪彻底无缘了,等待他的只有法律无情的惩罚,庄严的审判。
虞虎彪是古大立从秘书培养起来的,后又得到了白金水赏识和重用。本来他是古大立和白金水争夺第一把手而夹在中间的一个特殊人物。古大立把他看作是一张打出去的好牌,白金水接过这张王牌反打回去,弄得古大立摸不到方向,百思不得其解。特别是虞虎彪神奇地当上副分局长,又闪电式地当上了代理分局长,更使古大立找不到北。原来仅仅是他古书记身边的一位秘书,没想到几年功夫,三爬两转地转上来了,转到与他古大立的官一样大,而他古大立却糊里糊涂地转下去了,古大立的确把虞虎彪看作是一个不可理解的神秘角色,是一个琢磨不透而令人刮目相看的风流人物。直到白金水投案自首,公检法突击搜查虞虎彪的犯罪证据,搜查他掌握白金水犯罪的历史录相镜头等证据资料,古大立才恍然大悟。原来白金水如此重用虞虎彪,正是虞虎彪掌握了要挟白金水的秘密武器,才使其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形成坚固的同盟堡垒。要不是他们狗咬狗,这神秘的堡垒还真的坚不可破。这就验证了一条定理,叫做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白金水、虞虎彪固守堡垒不攻自破,古大立从内心感到快慰。只可惜遗憾的是他古大立也因“9。12”特大事故被席卷下了台,更何况分局领导班子出了如此重大案件,他古大立不可能完全脱离干系。再加上他也到退二线的年纪,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争夺分局第一把手的机会,可又偏偏失去了争夺的资格。他气,他恼,他不甘心,他死不瞑目。只可惜机会已经失去,时运不再来了,他古大立身不由己的永远退出官场舞台了。好在他古大力留下的只是官场官运不展的遗憾,没有白金水、虞虎彪蹲大牢等死的凄凉悲惨。为此古大立幸灾乐祸,他高兴,他快畅,他拍手称好,他认为白金水、虞虎彪是官场败类,罪有应得,早该如此,死有余辜。古大立快慰中也显出遗憾,他认为自己有学历,聪明能干,白金水不是他的对手,虞虎彪是他的部下,论官、论才都没有资格与他论比。可是自己是分局党委书记,是掌握分局领导班子方向的舵手,对白金水、虞虎彪等人在他眼皮底下干出了如此之多的黑暗勾当,他却一无所知,心不知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掌握方向的人自己迷失了方向,掌舵的人不知道自己船上的人在干什么,真是天大的讽刺。古大立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在工程审计酒席上,说醉话被送进中南精神病医院的郗妲浒,也出医院回到了中南分局机关,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上,更加发奋工作。他相信自己没有疯,也相信中南分局机关干部们不会再把他当神经疯子看待,更相信白金水之类总会有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那一天。郗妲浒出院的第二天,他就去了中南监狱看望了铁窗内的白金水。告诉他白金水,我郗妲浒出了关疯子的铁窗,你白金水却进了关囚犯的铁窗,没想到你白金水也有今天,不会是老天开玩笑吧?白金水也不答话,只低头不语。白金水心里明白,这回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该他郗妲浒雄的时候了。
白金水看到虞彪虎、吴莨菪与他同蹲监牢,心里快慰,但也有悲凉凄楚的感受。他想起自己在台上的时候,是那样的威风,女人围着他团团转,令他欢欣开怀。他曾经说过女人是他的心,女人是他的肝,女人是他生活的四分之三。可是当他锒铛入狱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看过他,更没有女人去看过他。他扪心自问,往日围着转的女人哪儿去了?文佳栩、陶花溪是他白金水亲自送走的,而且走得很远很远,自然是不会来看他了。可是中南还有多少围着他转过的女人还在呀,怎么这时候就都不见了呢?那些为他献过肉体的女人们,怎么在他危难的时刻,竟如此淡情寡义,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他。
白金水在独自悲伤的时候,狱警突然通知他到会见室去,说有个女人要见他。白金水喜出望外,心里在想,这么多天没有一个女人来看他,终于来了,她到底是谁?白金水想不出,猜不中。管她是谁,总算还是有女人来了,世上还是有真情的人。在他白金水罪不可恕的时刻,还是有人没有忘记他,记得他这个身在黑牢里的罪人。白金水兴奋地走出牢房来到会见室,抬眼见到早已等候在会见室的这个女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就像冬夜寒风里有人突然向他头上泼了一盆冰凉的水,从头凉到脚,那种兴奋一下子被凉得无影无踪,迷惘和不解袭上心头。他怀疑是自已看错了人,眨了眨眼,又睁大眼看了看,确定自己的眼力没错,是她,白金水神情恍惚,仿佛是在梦境,怀疑不是现实。可这阳光下的白日,又清楚地告诉他,这是活生生的现实。三十年前被他白金水抛弃的指腹为婚的糟糠之妻陶春风,风尘仆仆从故乡那片山林中走来,看看这个负心汉的模样。当年陶春风的父亲陶开明在乡政府当乡长,把仅有的一个招工指标给了指腹为婚的女婿白金水,而不给她陶春风。白金水负心后,陶春风也气恼过,伤心过,痛恨过。后来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嫁给了一个老实憨厚的种田农民杨铁石,漫漫岁月渐渐的使陶春风淡忘了那段错误情缘。三十多年了,陶春风没有再见过白金水。白循环(陶再生)回到白金水身边,在中南火车站工作,回山乡去看望母亲,从不开口提起白金水的情况,他怕剌痛母亲的心。陶春风也从不向儿子循环打听白金水的情况,她怕为难儿子。因为儿子长大了,懂事了,他懂得父亲、母亲都是他血肉之躯的缔造者,手板手心都是肉,母亲不强求儿子厚薄哪一方。不过岁月早已把陶春风心灵上的创伤荡涤掉了,也不再憎恨白金水的负心了,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记恨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事儿干什么呢。离天的日子远,离土的日子近的人少了记恨,多了理解。陶再生把白金水的消息告诉母亲陶春风,陶春风顿起恻隐之心。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恩爱似海深。白金水毕竟是和她陶春风撒尿和泥、放屁崩坑长大的伙伴,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何况还跟他白金水同床共枕过,白金水就是再负心,哪怕是八辈子对不起她陶春风,她陶春风也不做一早晨对不起他白金水的事。人到老来淡忘的是怨恨,留驻的是情缘。因此,陶春风听说白金水被打入大牢,怎么也坐不住了,催促陶再生带她进城来看望白金水。一见面,陶春风自然愣了半天神,似乎不认得眼前这个戴铁镣的囚犯,这个矮胖肥大的小老头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曾当大官的负心郎。
但是白金水再变化,还是留下他从前的影子,年轻时候的那种乡人粗俗的外型棱角仍然依稀可辨,只是岁月的痕迹模糊了他先天的模样,再加上三十多年未见面,才使陶春风愣了半天神,一时不敢确认眼前这个囚犯就是她最熟悉的白金水。陶春风从愣神中清醒过来,确信眼前这个被囚禁的胖老头就是白金水时,只叫了声“金水”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不停的用衣袖去擦脸上的泪水。
白金水做梦也没有想到,来牢房看望他的是被自己抛弃三十多年的结发妻子。白金水在孤独忧伤中,听说有女人要见他,本就兴奋不已了,可当他见到这女人后,忧伤中还夹杂着内疚,等于在白金水的创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叫他揪心的痛。白金水在心里讲:“傻女人哟,你就那样死心眼,来看我干什么,这个时候你恨我,骂我,打我也许我会好受些。你为我伤心流泪,就等于往我心窝里捅刀子,叫我痛哟。”
白金水轻轻地坐在陶春风的对面,望着老泪纵横的陶春风,叹了口气说:“春风呀,你不该来呀。是我愧对你,愧对你父母。三十多年了,是我欠你的,下辈子我也还不清呐。你这一来,岂不是叫我欠你的更多?我做出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就是打我都不解恨,你咋就这样犯傻,犯糊涂哟,你真的不该来呀。”
白金水说这番话,自己也分不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