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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只当没听见,进门就往岚琪这里来,帘子掀起便见急匆匆裹了衣裳的人正要迎出来,岚琪一手还在翻衣领,见他已进门索性不管了,自顾回过身往屋子里走,嘴里念叨“怎么又跑来了?”
玄烨进门轻哼“朕还来不得你这里了?”
岚琪不耐烦地说“这几年都是密嫔她们陪在身边的,如今人家正停了牌子,怎么三天两头地来?反正臣妾是没得耳根清净,到如今还被人念叨成天就晓得勾引皇帝。”
玄烨猴上来笑着说“你赶紧勾引一个给朕瞧瞧。”
岚琪瞪他一眼,可立时就笑了,拉着玄烨坐下说“刚刚犯困想睡会儿,您若是没事的,咱们歪着歇会儿可好?”
玄烨点头,便看岚琪为他宽衣脱靴子,靠在软和的大枕头上,搂着人家的腰肢便说“堂堂皇帝大白天脱衣裳搂着美人睡觉,这是懒到什么模样了?”
听得“美人”两个字,岚琪暗暗笑女人家的心思到老了也不会变,大概成了白发老婆婆听得这两个字,也会怦然心动。感慨着抬眸往窗外看了眼,金灿灿的阳光浮在窗棂上,她恍然记起温宪出嫁后一天,她在清晨醒来,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与玄烨第一次的那个午后,彼时嘲笑自己不害臊,那是逝去的青春年华,永远也回不去了。可这才隔了多久,那个不敢想的梦想竟实现了。
玄烨果然有些不老实,手里摸着岚琪的腰肢,身上的气息就热乎起来,伴了二十多年的人,还能不知道他的脾气,岚琪不禁道“怎么了,这阵子一点都不知收敛,是不是吃的补药太猛了。”
玄烨目光贪婪地望着她,眼底几乎带了几分恳求之意,可见岚琪冷着脸,不免又发笑,慵懒地说“没有吃什么补药,照旧那些养生的方子,朕不闹你,咱们好好歇着。只是近来觉得,一猛子扎到了如今,是该放下包袱悠着点,不要那么拼了。”
岚琪最了解他,不禁宽慰“是不是为了恭亲王染病,皇上心里担忧了?”
玄烨心底一暖,轻轻唔了声,身子慢慢滑下去,反而把脸埋在了岚琪的肩窝里,渐渐变成岚琪抱着他,但听玄烨说“他还没好,今早福全又报了染疾,朕突然觉得,怎么健壮英武的兄弟们都老了,其实朕也老了吧。”
岚琪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却是笑“哪儿老了呀,不知道是谁,夜夜生猛得很。”
玄烨笑出声,往她身上轻轻一顶,嗔怪“如今这样的话也随口就来,了不得了。”
可就是这样俗不可耐的粗话,能让他们抛开帝王妃嫔的包袱,静默许久,玄烨问“朕总在想,因为有你,朕不再觉得自己活着是为了守住皇位,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朕很在乎皇位。朕一面想轻松些不要太拼了把命搭上去,可是朕就怕一松懈,龙椅就坐不稳了。”
岚琪心头一颤,她无法想象那高处不胜寒究竟是什么滋味,玄烨快做了四十年皇帝了,竟然还会为此担心。
“你可不许生病,不要像福全常宁那样没用。”玄烨长长舒口气,忽然盘腿坐起来,伸展了一下筋骨,冲岚琪笑道,“朕不能太悲观了,心情不好身子更不能好,来看你,就是想高兴些。”
不知为何,岚琪更心痛,可不由自主就靠近了他,天晓得嘴里怎么冒出一句“让臣妾勾引皇上一回可好?”
698 难道可笑吗?
玄烨伸手抵在岚琪的额头上,将她往后轻轻一推“还用得着你来勾引?”
话虽如此,两人到底一笑了之,玄烨假寐不过半个时辰就抖擞精神,让梁公公将乾清宫的事搬来慢慢做,今天和后几日安排要见的大臣也都重新安排过,看着福全常宁如今的年纪身体就不好了,皇帝终于明白自己也到了该收敛的年纪。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日没夜地操心国家大事,反正他做得再好,也会有官员百姓说他不好,可他还想长长久久地好下去,那些不急于眼门前,但是确想实现的抱负还有很多很多。
一下午,岚琪盘膝在炕头为小宸儿和敦恪绣手帕,俩丫头在宁寿宫看了场戏回来后,就成天拿着手帕甩来甩去,看得出来温宸为了哄妹妹高兴,妹妹乐意做什么就陪她做什么,孩子如此善良体贴,做额娘的怎好不支持,答应给她们绣丝帕,她们都来问好几回了。
可惜岚琪的女红只能应付应付,没有良嫔那般巧夺天工的技艺,良嫔这么多年闲着就照旧琢磨这些,比起十几岁那会儿可是更加精进,岚琪则是忙忙碌碌难得闲下来,她更乐意看棋谱和话本子,偶尔才会戳几针。这会儿岚琪看着手里几条僵硬的柳枝,皱眉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绣下去,玄烨坐在桌前看到她这模样,不禁暖暖一笑,而后继续看他的折子,各自相安。
皇帝在那儿待了大半天,傍晚时分终于把梁公公搬来的这对处理完,虽然全国各地纷至沓来的折子从没有停歇的时候,皇帝光数数折子,不用踏遍每一寸土地,就能知道国土幅员何其辽阔。
此刻岚琪正好端茶来,见他站起来了,就问“幸好是歇了,一会儿就该要点蜡烛,臣妾就该来催您了,回头点一屋子蜡烛,算乾清宫的还是永和宫的?”
玄烨恨道“堂堂大清的皇妃,连蜡烛都要数着点?”
岚琪笑着等他喝完茶接过去,一本正说“金山银山可就是从点点滴滴里挣下来的。”
她转身要走,玄烨跟出来,刚想说要她陪自己去散步醒醒神,可却听岚琪吩咐底下“阿哥们要回来了,点心准备好了吗?”
底下宫女则尴尬地说“娘娘,您怎么又忘记了?”
岚琪一怔,脸上飞红,这一天又一天,她的习惯几时才能改,偶尔连环春她们都担心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她不知道玄烨跟在身后,径直往闺女的屋子里去,玄烨站在门下看她,绿珠却悄悄避开主子凑过来,轻声道“万岁爷,您今天来了可真好。”
“怎么了?”
“今天十三十四阿哥本说来用午膳,娘娘让奴才们准备了一桌子的菜,结果等得公主们都饿坏了也没见踪影,那会儿才派人来说不来了。”绿珠满脸的心疼,“娘娘总是会记不得,到时候了就让奴才们给阿哥准备点心,每次这样娘娘就会伤心一会儿,可她不让奴才们告诉您。”
玄烨一直知道岚琪舍不得孩子们搬走,可没想到这样严重,又听绿珠说“今天娘娘是不高兴了才歇午觉的,平日里不大歇,怕夜里睡不着。”
玄烨皱眉点了点头,将梁公公喊来问十三十四阿哥今日在做什么,听说骑马去了,不免生气念叨“那是一半正一半玩儿的事,平日也罢了,答应了为什么不来?”
再想他进门时岚琪那股子高兴劲儿,若是如绿珠所说,不高兴了才歇午觉,那自己突然到来让她惊喜,倒是不意地安抚了她被孩子们伤了的心,自己才略觉安慰。而她刚刚忘记了儿子们不会再下学到永和宫来,尴尬之下话也不说就跑去女儿屋子里,想必是怕脸上有不好看的神情让自己瞧见,这样又让玄烨很心疼。
他回身坐着等,果然半天才见岚琪折回来,假装说以为皇帝还要看折子,以此来解释她突然离开的缘故,玄烨明明刚才还听她讲点蜡烛的事,她是知道自己歇下了的,竟然不记得自己才说过的话。玄烨心疼极了,挽着她的手说“咱们去太和殿看夕阳,你还没见过吧。”
岚琪茫然地望着他,笑道“怎么想起这个来?”
玄烨不言语,朗声吩咐人准备轿子,便与岚琪一前一后,晃晃悠悠绕过乾清宫保和殿,下了轿子,岚琪一路念叨着“日落有什么可看的,夕阳不都是那个模样?”
可玄烨却牵着她的手一步步登上太和殿,看了日晷上的时辰,让她到里头等一等,自己在外张望了半天,没多久就兴奋地跑进来拉着岚琪跑到丹壁之上,夕阳斜射,满目金沙浸染的世界,汉白玉的基座也熠熠生辉,梁栋背光处投下一道道颀长的黑影,更显得铺洒在地砖上的金色夕阳耀眼夺目。
岚琪一步一步走出去,走过一栋栋梁柱,金光黑影在她脸上交替,再直视黄橙橙即将西坠的太阳,一时眯了眼睁不开,可手却被人暖暖地捏住了,扭过头玄烨正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说“我会多抽空陪陪你,咱们从前没有孩子时,你不也好好的,离了他们,就是回到了从前了不是?”
“怎么说……这些话,我可不在意。”岚琪言不由衷地别过脸,身边的声音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愿提起,就不说了。”
金色柔光淡化了岚琪面上年龄的痕迹,也抹去了玄烨脸上的沧桑,两人立在夕阳里,浑身金光灿灿,真像是回到了当初的年华,许久许久她才问玄烨“等我老得走不动了,想看夕阳却爬不上太和殿,怎么办?”
玄烨嗯了一声,笑意融化在温暖的阳光里,慢悠悠道“若是还讨人喜欢,我就背你上来。”
岚琪晃了晃他的胳膊“那就说好了。”
两人在夕阳散尽前离开太和殿,回到永和宫时天色已暗,玄烨本以为岚琪会高兴,可她眼底的神情始终郁郁不展,伺候晚膳时,只有和两个女儿说话才笑得真诚。
皇帝夜里要批折子,岚琪又坐在灯下为姑娘们绣丝帕,玄烨时不时都看她一眼,不知怎么难耐那份心疼,索性撂下手里的事朝她走来,岚琪听见动静抬头问“要歇了吗,今晚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你不要总赶人走。”玄烨不耐烦,指了指她手里的绣绷嘲笑,“这么难看,闺女们肯用?一早说了,总是绣花把眼睛弄坏,不要你做这些事。”
“可她们……”岚琪刚要解释,玄烨劈手就夺下了她手里的东西,眼看着自己被横着托起来,她忍不住轻捶他的胸膛,“别闹了放我下来,小心你闪着腰。”
玄烨把她往床榻上抱,嘴里不乐意地说“身无三两肉,朕抱你都闪了腰,那是真老了。”
怀里的人一下就窝进了床榻,玄烨一脚跨在床上,跨过她的身体将她束缚,岚琪动弹不得,连声说“不要闹了,咱们还好好说话成不成?”
玄烨却道“一张嘴你就避开,只有这样才能好好说。”
他居高临下,热热的气息扑在岚琪面上,能高高说才怪了,她不由得扭过脸不看他,可玄烨却问“你到底为什么舍不得儿子们搬走?今天那两个混小子,又惹你伤心了是不是?”
岚琪心头一颤,想要把脸埋进褥子里似的,可玄烨轻轻捏她的下巴把脸掰过来,星眸深邃,全映着她烦躁不安的脸,可皇帝却耐心极了,再问“说不说呢?朕等着你。”
“骗人的。”岚琪眼角湿润,竟是恼怒,“明明说不想说就不说了。”
玄烨一点儿不让步,道“可你呢,咱们不是说,不高兴了就要讲清楚,朕来陪着你想你高兴,给我看脸色不要紧,可你不高兴我会心疼。”
岚琪抿着嘴,怕自己会哭似的,身上的人却温柔地俯下身来,减去了怒意哄着她“告诉我,若不然,就让他们再搬回来。”
岚琪愣了半天,开口道“臣妾怕他们心智还未长成,却了别处受人引诱,不能养成好的品格。”
玄烨立时将刚才的话还给她“骗人的。”
岚琪负气鼓着嘴,想要动却被死死遏制住,急了便说“我可不是小姑娘了。”但气势立刻便弱下来,扭过脸时眼泪不自觉地淌下,玄烨热乎乎地抹在手里,心疼坏了,终于放开她将她抱起来,岚琪蜷缩在他怀里,浑身散了架似的,心底的怨艾渐渐散开,那些话很自然地从心底冒出来。
“我总是想,孩子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