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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吉芯做的,你尝尝。”荣妃拿了一块桃花模样的递过来,惠妃唇角微扬,根本不看一眼,低下头继续绣手里的东西,不冷不热地说,“长春宫里一切如旧,不缺一口点心吃,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荣妃道“我自然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只是空手来,不知怎么和你开口说话。”
惠妃抬起脸,眼中含恨,冷笑“你又何必来见我?三阿哥做出那种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别人也罢了,偏偏是你的儿子。我再不好,我们几十年的情分,就这么绝?”
荣妃面色深沉,冷声道“你以为我的三阿哥,就好过了,从今往后,他还能有什么前程?”
惠妃一怔,但细想一下,可不是吗,一个检举自己大哥的人,将来皇帝若不看重他,其他大臣哪个敢信任他拥护他,更何况荣妃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宫里宫外没有靠山,三阿哥出娘胎起就输给其他兄弟,如今更是没得争。
“我不比你好多少,来看你,就是因为这几十年情分。”荣妃将点心放回盒子里,盖上盒子的时候,凄然道,“我们那时候常说,等着看她将来被人取代的日子,等着将来她和我们一样的日子,可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
惠妃知道说的是谁,不禁揶揄“你又何必两面三刀,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和她不是姐姐妹妹很亲热?”
荣妃的手指抚过漆盒上的花样纹路,好似她眼角掩饰不了的皱纹,目光沉沉地说“哪里是姐姐妹妹亲热,只不过是我一直巴结着她,依靠着她。她心里是明白的,好心才可怜了我这么多年。”
“那又如何,听了你这些话,我该对你说什么?”惠妃眼中恨意不减。
荣妃眼眶湿润,轻声道“都老了,你我若没福气走在皇上前头,将来她做了太后,我会求她善待你,你我再不济,也曾是皇帝的枕边人。”
一声“枕边人”,软化了惠妃的尖锐,往事历历在目,她也年轻过,她也风光过,可此时此刻,却只能嗤笑一声“什么枕边人,我们算哪门子的枕边人?”说着掩一掩几乎要湿润的眼睛,冷声道,“她做太后?我倒要硬朗地活着,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我听说皇上要大臣们推选新太子?”
荣妃颔首,道“你长春宫的门关得那么紧,消息还是很灵通。”
惠妃却说“你看着吧,这哪儿是要立新太子,皇上把太子疯魔堕落的责任都推在我胤禔身上了,既然已经废了,还那么多事做什么?皇上从来都不多说半句话,你等着看吧,明日朝会,大臣选谁,谁倒霉。”
荣妃愕然,轻声道“如今这架势,怕是都要选四阿哥,也只有永和宫在皇上面前吃得开了。”
惠妃幸灾乐祸地说“当真如此的话,也是她乌雅岚琪气数尽了。”
隔日,皇帝依旧在畅春园清溪书屋听政,民生国防之后,便是重要的太子继承人推选,除了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往下所有成年和未成年的皇子都列席在册,九阿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从众臣脸上看一看,他们物色了谁,而那些一贯拥戴八阿哥的官员们,昨天都得到他们的话,今日的事切不可贸然参与,更千万不能向皇帝推举八阿哥。
玄烨坐于上首,看罢了一本折子后,交代工部的人去办妥,顺手接过梁公公递上来的茶,将喝时,随口道“昨日说选立新太子,你们可都有主意了?”
底下一片寂静,皇帝喝了茶,刚刚搁下茶碗,便见舜安颜站了出来,抱拳躬身道“皇上,臣有事起奏。”
站在群臣首位的佟国维神情一震,紧张地盯着孙子看,昨晚他们祖孙明明说好了,这件事保持中立什么话都不说,舜安颜这会子冒出头,是要做什么?
皇帝抬手示意舜安颜讲话,他冷静地躬身道“臣举荐八阿哥为新太子。”
大臣之中顿时交头接耳,但碍于圣驾当前,也不敢太过放肆,须臾功夫又静下来,边上八阿哥已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舜安颜。
皇帝面色平和,淡淡道“你举荐八阿哥?”
“皇上。”却另有声音响起,富察马齐亦是站在群臣首列,此刻超前一步道,“八阿哥敦厚贤德、朝野称颂,入朝以来,屡屡得皇上褒奖,是诸皇子中佼佼者,臣亦举荐八阿哥,新太子,非八阿哥莫属。”
玄烨轻咳了一声,又端起茶碗,将众臣扫过一眼,道“还有么?”
便见阿灵阿走上前,说了与马齐几乎差不多的话,他说时还有些战战兢兢,似乎是突然觉得奇怪,怎么大家众口一词,之后揆叙、鄂伦岱、王鸿绪诸人纷纷上奏保举八阿哥为储君。
几大权臣家族都保举八阿哥,那些没站边儿的官员们,便跟着风向走,本来无关他们什么事,此刻有样学样,一个个都跟着说保举八阿哥,弄得那些本有心推举四阿哥五阿哥几位的,连话都不敢说了。
诸位皇子神情各有不同,八阿哥心内更是翻江倒海,这一刻,他是上前谦辞还是等皇帝的主意,实在难以抉择。谦辞,万一父亲选他,岂不是错失良机?可若不推辞,等父亲的决定,万一群臣悖逆了皇帝的心意,就是他倒霉。
一阵喧嚣后,殿内重新静了下来,梁总管将冷了的茶换下,端上一碗温润的蜜茶,玄烨不知道,入口时一愣,这味道,只能是出自岚琪的手,不禁在嘴边挂起笑容。
这一抹温和安逸的笑容,几乎让底下的八阿哥误会自己有希望了,可皇帝喝过茶却说“立太子之事关系甚大,你们有没有好好想过?八阿哥年纪轻,未曾更事,近又罹罪,贪污的银款震惊朝野,是皇家的耻辱,且其母良妃乃罪籍出身,如何与赫舍里皇后相比?立为储君很大不合适,你们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堂上气氛尴尬又紧张,八阿哥的心简直从云端跌落谷底,听到“皇家的耻辱”、“良妃乃罪籍出身”等话,更是浑身打颤,若非九阿哥在一边支持他一把,只怕要站不稳,便是其他不相干的阿哥们,都听得心底寒凉。
此时瑞景轩里,佟贵妃、和嫔、密嫔几人,正和岚琪一道量体裁衣,准备做过年的吉服。岚琪问内务府的人,宫里几位娘娘去伺候了没有,听闻已经预备妥当,她才安心。如今分两处住着,又因朝堂上的事对后宫的影响,岚琪最怕有人眼皮子浅做落井下石的事,不愿亏待了那几位。
内务府的人刚刚退下,清溪书屋的小太监就来传话,说皇上的朝会散了,一会子过来瑞景轩歇着,佟贵妃则拦着问“昨儿说选新太子的事,今天可有结果了?”
那小太监道“还没有结果,奴才只是听说,大臣们都选八阿哥,皇上像是不大高兴。”
佟贵妃耸了耸眉,摆手道“去吧。”
和嫔则起身说“万岁爷要过来,娘娘和臣妾去密嫔姐姐院子里坐坐吧,密嫔姐姐早起炖了燕窝雪梨,说赏臣妾一口吃呢。”
岚琪不免轻轻推了把和嫔,嗔怪“就不兴和万岁爷一道坐坐喝茶?”
和嫔嬉笑“娘娘,那小太监说万岁爷不高兴呢,臣妾可不会哄皇上高兴,贵妃娘娘也不会。”
她们说笑着走了,屋子里顿时清净,环春命小宫女进来收拾东西,方才铺开好些丝绸云锦,怕有线头落在炕上,岚琪站在一旁看她们忙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高兴。”
但没想到,宫女们急着忙活一场,皇帝却不来了,梁总管亲自来瑞景轩请岚琪,说皇上在湖畔等娘娘,岚琪不敢耽搁,赶紧换衣裳预备出门。
正拢头发,抬头见环春抱来珊瑚红的袍子,笑道“你又胡闹,我可不兴再穿这样的颜色,叫人看着笑话。”
环春低头摸摸那袍子说“奴婢可是听皇上念叨过,园子里积了雪,鲜亮的衣裳衬着才好看。”
岚琪起身脱下身上的家常袍子,说道“他都看了我几十年了,你再花心思也不新鲜,别惹人闲话。”
环春笑眯眯地看着她,抱着那袍子就是不撒手。
园中湖畔,岸边礁石上积着昨夜的雪,玄烨问身边的人,几时能结冰,想侍奉太后看冰嬉,说话时有人道“万岁爷,德妃娘娘过来了。”
玄烨循声看过来,岚琪拥着大氅款款而来,风过吹起氅衣,露出底下珊瑚红的袍子,鲜亮又惹眼,他心头一松,便笑了。
岚琪走到跟前,见他目光暧昧,轻声问“笑什么,不好看?”
玄烨轻轻挑起她的氅衣,从袖笼里挽过嫩白温暖的手道“好看,但人比衣裳美。”
岚琪笑“又不正经,就要五十岁了,还当我十五岁?”
玄烨挽着她沿着湖畔走,要带她去看那边的景致,听见这话,笑道“可朕一直记得你十五岁时的模样,从来没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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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5 她是没有心的
这话听来甜腻,岚琪想在心中多回味片刻,未及时出声接上,玄烨反问“怎么,你不信?”
岚琪巧笑嫣然“信,从来你说什么我都信。”
玄烨道“朕的确是哄你高兴才说的,可这话只有如今说才有分量,早二十年,朕说还记得你从前的模样,那不稀奇,如今说起来一晃三十多年,真真不可思议。”
岚琪始终笑而不语,玄烨却不厌其烦地絮叨着那些往事,他乐意说的话,说多少遍都不在乎,可他不愿说的话,往往半个字也不会提起,两人绕着湖畔走了一整圈,皇帝也没有提朝会上的事。之后玄烨回清溪书屋,岚琪独自回到瑞景轩,听下面的人禀告打听来的话,才知道那个和自己谈笑风生散步赏雪景的人,不久前刚在朝会上说出了冷漠无情的话。
环春亦是唏嘘,啧啧道“皇上当众说良妃娘娘罪籍出身,奴婢若是八阿哥,心也碎了。”
岚琪叹道“父子情,怕是不能够了。”想一想方才的光景,更疼惜玄烨,道,“他一句话都没提起,和我走了半天,只说了好些往事。那会儿觉得他是逗我高兴,现在想想,他未必不心痛,未必不是在怀念过去,而他必然是担心,连我都无法承受这句话,怕我觉得他心狠,才不说的。”
环春问“娘娘会可怜良妃吗?”
岚琪颔首“有几分。可就算天下人都不理解皇上,我也会站在他背后,反正觉禅氏,从来没在乎过这些。”
正如她所料,良妃根本不在乎什么罪籍什么名声,惠妃如今生不如死,晚年要每天看着儿子被监禁而不得善终,她活着的人生目标已经达到。她做任何事从不需要别人的肯定,别人对她如何评价,几十年都不曾对她有过任何影响,至于八阿哥,如今不需要再利用他,对她来说更是可有可无。
今天皇帝那句话传回宫里时,香荷哭着说八阿哥一定伤心死了,可良妃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而八阿哥一出畅春园,身子就软了,被九阿哥十阿哥合力送回八阿哥府,直接搀扶到卧房,身子烧得火球一般,找来大夫诊治,众人七手八脚地忙碌着,好半天才见消停,八福晋神情紧绷地站在边上,方才十阿哥告诉她今天朝会上的事,直叫他寒彻心骨。
这会子八阿哥昏睡着,八福晋见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便来请两位兄弟说“九弟、十弟,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派人找你们,眼下他需要静养,那些事反正和我们也没关系了。”又皱着眉头说,“外头好些大臣门客要应付,你们打发了他们再走可好?”
两人答应帮忙去应付那些人,并说要从宫里请太医,八福晋却阻拦“太医暂时不必,等你们八哥醒过来,让他自己决定。”
十阿哥上前道“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