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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也不是办法,索性坦荡荡地回去了。
偏偏这一天,明珠夫人陪着老太太在后院佛堂念佛吃斋,外头的事一概没来打扰,夜里念经后就预备要歇着,却见儿媳妇不顾肚子里怀着孩子,风风火火地跑来,哭着求她“额娘快去瞧瞧,阿玛传家法了,额娘,怎么办啊……”
明珠夫人急得话都说不出,一路过来从下人口中知道大概是什么事,婆媳俩匆匆忙忙赶到书房,才走到窗下,里头突然传出人仰马翻的动静,几件瓷器似乎被打碎了,娘儿俩惊得对视一眼,难不成父子俩动手了?
“畜生,我生你何用?既然你眼里也没我这个父亲了,今日就结果了你。”朝堂之上儒雅的明相大人,也会说出这般狠话,只听得里头一阵子乒乒乓乓,明珠夫人吓得冲进来,但见各种东西摔得稀烂,一把剑鞘横在地上,锋利的长剑还握在明珠的手里,可他却被动地被儿子揪着衣领顶在墙上,他到底老了,怎抵得过正当盛年的儿子。
“容若……”明珠夫人高呼一声,竟是吓得晕厥过去,少夫人扶着婆婆一起跌在地上,哭着求他们父子俩松手。
可容若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死死摁住了父亲,比起父亲手里的长剑,他的目光是更锐利的刀刃,直直逼着父亲说“你在朝廷上下做了些什么,以为真的能瞒天过海吗?在你眼中我是不孝之子,可在外人眼里,我的一切都是在为你赎罪。杀了我?杀了我谁来为你赎罪?没有了我这个逆子,纳兰明珠的气数也就尽了。”
“畜生……”
面对父亲毫无底气的斥骂,容若一把扭过他的手,把他手中的长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目光如冰锥一般刺进父亲的双眼,恨道“要杀,就不要犹豫,我早就累了,一辈子活着,就是为你赎罪吗?”
少夫人哭着扑过来抱着容若苦苦哀求“容若你不能这样,松手,你死了阿玛额娘怎么办?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哐当一声,明珠先松了手里的长剑,他岂会真有杀子之心,可儿子今天的话却真真震到了他,他该好好为将来的事考虑,犹豫不决的事,也必须有个了结了。
少夫人把长剑踢得远远的,父子俩也渐渐松开了彼此,明珠到底含恨,反手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容若只是舔一舔唇边血迹,冷漠鄙夷地看了眼父亲,旋即转身就走,撂下父母妻子不管,头也不回地冲入夜色之中。
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父亲,十几年如一日战战兢兢在皇帝面前做事,到头来,只换得父亲对自己起杀意,只换得他不忠不孝的孽子骂名,三十多年的人生,他到底留下了什么?
没有骑马,没有随侍跟从,容若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在京城的黑夜里胡乱走,心内的火气渐渐淡下,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私宅附近,再差几步就要到家门口,可他却停下了。
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他无处可去,可这里不该是自己无处可去才来的地方,那样对沈宛不公平,自己不能总是对她施舍感情又或是为了有安身之地而对她好,那样沈宛太可悲,对她太残忍。
转身要走,心想不如就这样一直走下去,随便走到哪里去,可才挪动步子,身后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匆匆脚步声下,是沈宛在问“容若,是你吗?容若?”
容若诧异地回头,昏暗月色下,但见沈宛迎面而来,她几乎是扑进了自己的胸怀,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言语哽咽地说“我知道你会回来,我一直在等你。”
“宛儿。”
“不要丢下我。”沈宛哭了,伸手来捧容若的脸,似乎想要确认就是她的男人,可惊悚地摸到了容若臃肿的脸颊,还有嘴角已经干结的血迹,她紧张地颤抖起来,一声声问,“容若你怎么了,和人打架了吗?”
回到家中清洗伤口,沈宛含泪给他上药,容若见她如此悲伤,无奈地笑着“我没事,你放心。”
沈宛抹好了药,立在一旁收拾瓶瓶罐罐,垂首思量了好久,终于问“刚才你怎么要走了?我看到人影,心想是你回来了,可你却转身走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睡着了做梦。”
“你一直等在门口。”容若皱眉头,轻轻将她拉到面前,“天还很冷,你冻坏了怎么办?”
沈宛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滑落,不知为了什么悲伤至极,好半天才平静,哽咽着说“我怕你不回来,下午看到你那样冲出去,我真怕你再也不回来。”
“我想来,可我……”容若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不能总是失意了才来,不能总是为了逃避什么才来你身边,那样对你不公平。”
沈宛伸手摸他肿起的面颊,心疼得无以复加,听着这句话,含泪苦笑“是我要跟你回京,是我要生生世世跟着你。可我一直都明白,我对你而言,只是萍水相逢,你不忍负我,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一切,可我一直都给不了你想要的。”
288 情根深种
“我不想辜负你们任何一个,结果还是每一个都辜负了。”容若憔悴的脸上,是道不尽的哀愁,“宛儿,我到底还是负了你。”
沈宛摇摇头,将她心爱之人紧紧抱住,眼泪合着嘴边努力扬起的笑容说“这一切,是我应得的。”
三月的夜,依旧寒凉,纳兰府一番折腾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明珠夫人醒转时,儿子早就不知去向,看着身边委屈无奈的儿媳妇,明珠夫人身上几十年的傲气都要被挫败光,拉着儿媳妇的手说“千万不要重蹈覆辙,不要让我的孙子和我的儿子也有一天父子反目,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是他们,最大的失败,也是他们啊。”
儿媳妇则眼含热泪,凄苦地说“额娘,我总觉得容若他,不会回来了。”
少夫人的忧虑很快就成了真,年初以来难得的一家和睦被打破,自那一晚后,容若一直住在私宅里,皇帝对他一如既往,该做的差事一件不少,父子俩在朝堂见了面不过是礼貌而已,不多说半句话。明珠父子不和睦的事由来已久,朝臣同僚们早见怪不怪了。
而后宫之中,觉禅贵人被下令禁足在咸福宫反省思过,但并不问她私通之罪,那个“自裁”的侍卫终究被说是癔症疯魔,本以为是很麻烦的死无对证,只因一句话的不同,结果就完全不一样,岚琪本担心觉禅贵人会因此百口莫辩,说到底一切还是看上头什么态度。
至于平贵人,在那之后十来天里,去了乾清宫两回,第二回时终于不再是白纸一张,但皇帝并没有如皇贵妃所言晋升她的位份,不过是看做奖赏一般,赐给她一个小院落独自居住,受幸后的第二天,就风风光光地搬走了。
在那之前,佟嫔都称病躲在寝殿里不见小赫舍里,直到她要走的那天也不相见,倒是小赫舍里大摇大摆地跑来门前行礼,隔着门对佟嫔说“来日妹妹也坐上一宫主位,一定记得来谢谢姐姐今日的提携,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佟嫔躲在屋子里一言不发,玉芝尴尬地出来说自家主子睡着了,平贵人冷笑说“怎么总睡呢,应该起来走走,这一直睡着病怎么能好?你跟娘娘说,我那儿过几天收拾好了,就要请她去喝喝茶。”
玉芝垂着脑袋恭送平贵人离去,跟随她的人熙熙攘攘终于都走开后,玉芝连忙唤了几个宫女太监,让她们把东配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看看平贵人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赶紧给她送过去,别再让她有机会找个借口回来。
等玉芝再回寝殿,佟嫔立在窗口看外头的光景,听见玉芝说人走了,她点点头道“走了好,我这里总算又清净了。”
玉芝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主子别怪奴婢多嘴没规矩,可是您真该硬气一些了,宫里头的娘娘主子们和平贵人就算不好相处,也没见您这样怕她的呀。”
佟嫔撅着嘴道“我几时怕她了。”可这话说得毫无底气,一时红了眼圈,委屈地说,“我就是这个样了,我也想争口气,可是我没能耐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好在平贵人搬走终归是高兴事,往后再不用抬头不见低头见,佟嫔的心情一会儿就好了,更亲自往咸福宫来,要告诉觉禅贵人这个喜讯,也一直想为了这件事跟她道歉,毕竟事情的源头,还是在她身上。
觉禅氏虽然被禁足,但并没说不能有人来探望,在温贵妃那儿略坐了坐,佟嫔就来觉禅氏的配殿,她果然安逸自若心境平和,依旧还是之前的模样。
觉禅氏见佟嫔这样欢喜,提醒她“平贵人那样的人,娘娘让着她就是了,她喜欢斗喜欢争,几次三番您不搭理,她也就厌倦了。”
佟嫔连连称是,叹一声道“后宫的日子本就不易,我这回也算是体会到了宫闱倾轧的凶残,我只是池子里的一条小鱼,尚且饱受煎熬,何况那些从风口浪尖上跌落的人呢?不免又把本就没几分的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还是低调隐忍,才是身心安宁的归宿。所以我喜欢你,你就是这样清清静静的人,跟你在一起,我心里松快得很。”
觉禅氏却道“承蒙娘娘厚爱,但臣妾身份尴尬,皇贵妃娘娘对臣妾诸多不容,您多少要姑息姐妹情分,要紧的时候,还是皇贵妃娘娘能帮您,您总要敬着自己的姐姐。”
佟嫔点点头,可似乎更无奈了,不知叹息着什么,只嘀咕了一句“现在挺好,我也不奢望更好了。”一会儿心情又好些,说道,“算着日子,端午节会热闹些,到时候我求姐姐解了你的禁足,往后我那儿清净了,你就常能来坐坐。”她压低了声音说,“贵妃娘娘要生孩子呢,在这儿总不大方便。”
觉禅氏只是笑笑,未正面答应她,不知怎么又提起当日的事,佟嫔唏嘘道“听说是皇上身边的纳兰容若亲自去审那侍卫,结果他走开没多久,那个侍卫就自尽了。那边就说是近来因为晋升受挫而精神不大好,本是早就要打发掉的人,没想到他竟闹出这样的事。总之嘴巴是他们的,爱怎么说怎么说,你看平贵人得意的,哪怕没把你怎么样,至少她得到皇上青睐了呀。”
佟嫔这番话说的,只见眼前人怔住了,她哪知道觉禅氏为了什么发呆,还劝她说“你别难过了,就平贵人那样作妖的,下回指不定就去坑别人,大家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记。”
可是她越劝说,觉禅贵人的神情越糟糕,一串串泪珠子从面颊滑落,把佟嫔吓得不轻,连连安抚她“我不再提,咱们都不说了。你别难过,日子一长,谁都不会记得了。”
可是日子再长,那情根还是深深埋在心里,哪怕挥剑斩尽了枝叶,稍稍一些雨露阳光,顽强的根茎又再次生长,那要穿破心府的痛,让她止不住落下泪,心中一声声地问纳兰容若,你何苦呢?
转眼已是四月,这一年皇帝在景山设立官学,让那些闲散的内务府三旗子弟能有点事可以做,宫内阿哥们的读书更是一刻都不放松。四阿哥自入了书房,小小年纪每日起早贪黑,将皇贵妃心疼得不行,可知道读书是顶顶要紧的事,每日尽心照顾之余,不敢做半点耽误儿子念书的事。
四阿哥天资聪颖,虽然入学早些,学得却十分刻苦用功,三阿哥虽然性格软弱,读书上也有几分天赋,两个弟弟很得师傅赞赏,大阿哥和太子未免有一日被弟弟们超越,也越发刻苦用功,但大阿哥终究少些天赋,胜在骑射武功日益精进,皇帝知道人有短长,也不再过分强求他。
那一日众妃聚在一起说如何过端午节,因五月初三是赫舍里皇后的忌辰,从前碍着这一天,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