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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地不怕,当真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这是非曲直的也不是三言两语可尽述的。
待得薛夔扬长而去,花间甲才得过去扶起杜彦莘来。只见他满面鲜血,奄奄一息,不由悲从心来泪盈于睫。周围众人先见他们二人欺凌李栾,又闻说是新科状元,家中为官,这便当他们是仗势欺人,敢怒不敢言。待见得薛夔出手,又觉着这两人浑是可怜。这回子没了热闹,也就纷纷散了。便是有同情他的,也不敢出言。
花间甲抱着杜彦莘愁肠百结,眼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落,心里只觉凄苦。便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似说不清道不明。只知心里一块儿仿佛叫人生生扯了去,只管火辣辣的痛。这就捂了胸口,难以制止。
正哽咽不能自己之时,只听见身侧有人轻道:“这不是杜家公子麽?怎的弄成这幅模样?”
花间甲这就抬起头来,不由一怔。只见面前这人,一身藕青色衫子扎了根翡翠碧玉带,手中捏着把荷花映日图的缎面扇子,眉头微皱,淡淡苦笑。这便吃了一惊:“这位是…”
那人微微一皱眉,身侧小童上前与花间甲耳语几句,花间甲大惊失色,连忙见礼:“太师安好。学生花间甲。”
“花间甲?那位江宁制造花大人…”
“正是家父。”花间甲想到父亲,不知怎的又是两眼氤氲。
来人正是荷花太师何晙连。闻得是同僚之子,又见杜彦莘这般模样,心知有异,故此上前一步拉起花间甲道:“你便是今科状元?果然生得一表人才。只是…你也别慌,这便也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儿,且起来说话。万事有我做主。”
花间甲心头凄苦,又见有人殷殷垂询,这便如卸下心头大石,这便哭将起来。何晙连亦是抿唇皱眉,回首先叫身后小厮扶了他二人起来,又见杜彦莘只得进气儿没了出气儿,端的凶险。再见客栈中人多眼杂,便叫一同上了自家马车,先回府不提。
闲话少说,一时间到了太师府上,府中大夫先替杜彦莘诊治。何太师本欲唤下人安顿下花间甲,奈何花间甲定要守在门外,何太师只得随他去。不过叫小厮拿了些吃食与他,又想了片刻,亲自写了封书信命人送至翰林府,免得杜老爷记挂。花间甲自然心内焦急,哪里吃得下。只管立在房门外,痴痴呆呆候着罢了。
这便待半日之后,大夫方出了房,擦擦额间汗水拱手道:“太师放心,杜公子并无大碍,不过伤了筋骨,须得好生调养,否则落下病根儿,日后免不得受些苦楚。”
花间甲听得无事,这才放下心来。猛地一松,不由眼前一白,摔在地上,唬得周围之人又来扶他。可怜这位大夫,方救了杜榜眼杜彦莘回来,有得悬壶解救花状元。
正是:
事事牵连莫有终,万般情缘两心同。总得落花春尽头,方见青山满江红。
花间甲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才一睁眼,就觉着身子疲软。勉强咳嗽一声,又觉喉间干涩。身侧婢女见他醒了,忙的送上香茶来。花间甲喝了一口,慢慢儿想起今日之事,不觉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状元醒了?现下觉着如何?如有不妥之处,再请大夫来就是。”
花间甲抬起头来,见何太师正推门进来。他已换过衫子,此刻随意着件藕荷色锦绸衫,腰上垂着条略浅些的同色腰带,发髻上插了根紫楠木的细钿纹簪子,一身祥和之气,宛如万事运筹帷幄掌中。
花间甲心中又愧又敬,这便放下茶杯欲起身行礼。何太师行来摆手:“这些虚礼便罢了。”说着自顾坐下,两侧丫鬟送上茶来。
一时房中静谧,花间甲觉着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不知当说哪一句。
何太师打量他一眼,缓缓喝口茶:“论起来,我与杜大人是故交,杜家公子便是我子侄辈的了。我看花状元与杜家贤侄年纪相仿,又是同僚之子,这才出手相助,万莫嫌我多事。”
“承蒙太师不弃,花间甲自愧难当。”
何太师呵呵一笑:“贤侄多虑了。杜家贤侄并无大碍,先前醒过一次,服了药,已然睡下。我放心不下贤侄,这才过来看看。正巧也醒了。若是腹中饥渴,这便叫他们拿些吃的来。”
花间甲本不觉着,听他如此一说,倒真觉着有些饿了,不免脸上一红,垂下头来。何太师轻轻一笑,回身叫丫鬟们伺候。不时送上莲子百合翡翠粥来,配以青瓜酸丝拌藕片。花间甲见都是些清淡之物,不由暗暗觉着他心细如发。此时此地也就不讲求虚礼,花间甲颔首后这便吃起来。
何太师一言不发,只顾上下细细打量。见这花间甲话虽不多,但言谈之间温文尔雅,先前纵有些许失态,现下却安之若素,的确难能可贵。
眼见着花间甲已经吃完,这便挥手叫丫鬟们都下去了,咳嗽一声道:“状元爷,有些事儿便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旁人皆不可知。”
花间甲心尖一颤,勉强笑道:“太师言重了,学生愚钝。”
何太师叹口气:“若不是我想着去那儿一趟,险些叫故人之子命丧当下。罢罢罢,你便答我一句,当真爱煞那栾哥儿了?”
花间甲面上一红,心里却犯嘀咕,太师如何晓得有个栾哥儿?这就看了过去,见太师面上似笑非笑,这就忙的又低下头来。
何太师慢慢把玩茶盏:“旁的先不说,状元郎寒窗苦读直至今日,好容易高中,为何不知爱惜羽毛?当真可惜。”
花间甲沉吟片刻方道:“太师言重了,学生不过是陪友人至——”
“状元爷啊,这京城能有多大,这京中能有多少仕子,况且这京中又有多少闲来无事专门调笑言语之人?虽则说人言不可尽信,但无风不起浪,那些事儿谁人不知?”何太师放下茶盏叹口气,“若不是看在花大人杜大人情面上,以我太师之尊,何至于管这闲事?”
花间甲闻言入当头棒喝,猛地清醒过来,定定看着何太师道:“如此说来…”
何太师眯着眼睛道:“我这太师好赖是本场恩科的主试,去看看生员们也属寻常。只是没料到啊…啊,如此惊世之举居然于有生之年得见,真是不枉此生。”
花间甲一皱眉,不知他这话究竟何意,故此沉吟不答。何太师看他一眼,突然笑道:“你便是一心爱着那个小子吧?”
花间甲一愣,却不由面上一红。何太师心里叹息一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状元爷,容我妄自托大说你一句,这个栾哥儿,是不是好人暂且不论,你与他,便不是一条路上的。”
花间甲心头如一盆冷水泼下来,喃喃不语。何太师叹息道:“那个李栾的确机灵狡黠,奈何你心思纯净,不是他的对手啊。更何况,你当是真心,他便是玩耍,何苦来哉?身有菩提却遍寻慧根,痴儿,痴儿!”
花间甲默默揣摩一番,想这栾哥儿与他不过胡天胡帝戏耍一番,为何自个儿偏就一门心思上了他的道儿呢?
何太师又道:“他是心无所属,你是柔肠百结,何必牵挂?风过处坐看云起,花落时闲听鸟鸣。状元爷啊,读书你便是聪敏无二,可这事儿,自与聪明无关。”
花间甲忍不住道:“那与何有关?”
何太师淡淡一笑:“人。”
“人?”花间甲张大眼睛。
何太师看着那双灵秀大眼露出渴慕之色,忍不住摇头叹气:“俗语云,墙高万丈,拦的是不来之人。又说,当是你的,打断了腿也跑不了。”
“佛家还说,事事注定皆姻缘。”花间甲笑出声来。
可知自我解嘲,也算想通了些。这般想着,何太师不由凝神观他神色,见虽是惆怅,但无自怜自伤,这便放下心来:“状元爷,你且安心。我已知会杜大人,你与杜家贤侄暂且在我处住下。待养好身子,再做道理。”
花间甲忙的起身致意,何太师只是一笑,转身自去了。花间甲在房中细细思量一会儿,只觉着昨日种种真如繁花耀眼,至今想来仍旧有趣。但不再酸楚郁郁,这便长出口气,抬头看时,月上中天。这便浅浅一笑,翻身入睡不提。
诸位看官,这花间甲是想明白了,可何太师为何特地寻他说这番话,当真便是如他所说去看仕子才到客栈麽?咱们下回“俏李栾三言说定 莽薛夔两下得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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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儿两更,看官们满意否?哼哼~~~~~~~~
第四十五回
词曰:
巧舌如簧,愣是说得黑变黄。真个儿是心思巧,不过假痴真狂。
起起落落风映月,点点片片枫桥旁。三寸不烂舌,左有苏秦,右有张仪拜相。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边儿何太师何晙连救下花间甲与杜彦莘,嘱咐下人们小心照料。那边儿栾哥儿与薛夔亦是交颈缠绵,日子眼看过去半个月,杜彦莘与李栾都好得差不多了,事儿便又来了。
只说这日栾哥儿正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伸个懒腰,正寻思着是先吃桂花糕,还是先尝糯米卷儿之时,就看见春哥儿一行进来,身后跟着其他几个小子。
栾哥儿自顾穿着裤子,倒也不避讳:“你们怎麽今儿心性儿好,都来看我?”
几人互相看看,都推推春哥儿,他只得咳嗽一声上前打个躬:“李公子,哥儿几个有话说,但不晓得该不该说。”
栾哥儿起身绑着腰带,鼻中哼了一声:“这话说的倒是巧,该不该说?你自个儿有脑子不会想想?分明要说,却拿话来捏我,当真可恨。”
春哥儿呵呵一笑,上前拉了栾哥儿衣襟替他整理:“李公子便是说笑了,我们不过是粗人,哪里能跟你的心眼儿比?”
栾哥儿似笑非笑瞅着他:“少来跟我这儿打马虎眼儿,你当我是薛呆?由得你们胡说八道还以为是圣人之言?”
春哥儿俯身替他整理下襟:“李公子言重了,我们何曾——”
“你当我不晓得麽?”栾哥儿索性坐下来,低头看着春哥儿后脑勺:“这几日我说避避风头不要开门做生意,你们几个阳奉阴违,私下里做的那些事儿我就不说了。你们今儿既然来了,那就爽快的说了,我也好乐得安生。”
春哥儿他们几个互相看看,这就齐齐跪了下来:“还请李公子指点。”
栾哥儿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打量他们:“你们倒是越来越出息了,我将你们几个带到京城来,银子那些咱就不说了,你们现下怎麽着?以为自个儿认识了几个达官显贵,就能翻出身去?别说是相公堂子里出来的了,便是窑姐儿从了良的,那又有几个得了善终?”
春哥儿嘴唇一动,低头轻声道:“原来李公子都晓得了…”
栾哥儿打个呵欠:“我可甚麽都不晓得,你们都有三头六臂浑身的手段,我双手难敌四拳,更何况,还不是你们东主。不若爽快些,想怎麽着啊?”
春哥儿转头看看几人,突然拜下身来:“求李公子高抬贵手,让他们赎身了吧。”
栾哥儿斜着眼睛打量他们几个,见个个低着脑袋,但眼中闪闪发光,心里不由火起。心道,好啊,你们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爷爷我好容易买了你们几个来,没说赚够银子,这才几天功夫就叫京城里花花绿绿的事儿迷了眼睛,全数造反了不成?!却又转念一想,他们几个才来京里几日,怎麽会生出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