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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霹雳!晴天霹雳!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见这晴天的霹雳,于我而言,那是一个天大的谎言,蓄谋已久的欺骗!平生,我最容不得的,便是欺骗!
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我嘶哑道:“是真的吗?”
他重重颔首,眼底藤绕着丝丝缕缕的怜惜与心疼。我甩开他的手,怒吼道:“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我情愿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不要知道真相……”
一桶冰水浇灌在心间,冷冻成霜……他为何要欺瞒我?他为何要妥协?我并不在乎皇后的虚衔,我只要他的真心!只要他说时机尚未成熟,我会等,乖乖的等……
如此欺瞒!如此虚伪!
流澈潇撑住我下滑的身子,目光灼热:“或许我真的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我不想你蒙在鼓里,不想你后悔……”
我捂住脸庞,泪水汹涌如洪……仿有一把尖锐的刀子切进心腹,痛,一点一滴的流遍五脏六腑……
我仰眸看他,泪水模糊中,他的面容无比诚挚:“今日行宫偶遇,是你精心安排的,是么?”
流澈潇稍微一愣,眉峰抽动:“是,我不想你日后伤心……我情愿你恨我,我也要让你知道……”
起初,他不告诉我是流澈净要杀他,如今却又告诉我真相,他是要阻止我吗?可是,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流澈净对我的欺瞒……一想到此,便觉五雷轰顶……
“你浑身发抖,”流澈潇迅速脱下外袍,裹在我身上,轻轻搂着我,“你已知道真相,要不要成为他的皇后,自己决定……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心,只要你开心,我都会默默的祝福你……”
他的外袍满是他的气息、他的温暖,可我仍觉得冷,彻骨的冷,冰冷得颤抖不止。
他的双臂渐趋紧致,这个陌生的怀抱,令我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心与力量。我低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无论如何,我只能谢谢你……”
立时,流澈潇的双臂有些僵硬:“我明白……希望我的肩膀能给你一点儿安慰。”
我想要抽出身子,可是他的臂膀那么有力,紧紧地抱着我……远处,青砖地上,阳光流洒,点点成金,琉璃似梦。梦中,似有一抹黑色的高大影子定定的矗立着,遥遥望着这边,面容模糊。
陡的一震,我想要推开流澈潇,却虚弱得无法动弹——如不是他用劲抱着我,我早已滑倒在地。
那抹黑色的影子转身踏步而去,背影萧索,步履悲沉,一步步,仿似踏在我的心间,一声声,重重的脚步声仿佛响在耳畔。黑袍衣袂上的绣金纹样,行止之间发出刺厉的光芒,晃进我的眼底……
热泪夺眶而出,我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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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黑色的影子,是流澈净。
我一直在等他,坐在冰冷的玉阶上等他,等他将我抱入内殿,等他跟我解释……可是,从午后至夜间,他从未出现过。或许,他生气了,看见我与流澈潇相拥在一起,他定是误会了,可是,他为何不来问问我呢?为何不来呢?
他不来,我亦不会去找他!我宁愿固执的等他,也不愿像一个邀宠的妃子去求他!
那时,流澈潇并无强迫我什么,并无与我纠缠不清,流澈净却要置他于死地,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心狠手辣至此……虽是为我,我却无法释怀、无法轻易的当它从未发生过……
朕没有后宫!朕只有皇后!明明誓言铮铮,明明深情款款,为何要欺瞒我?我能明白他的艰难,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瞒!
冷气蔓延,钻进脚底,流遍全身,浑身麻木。凉夜深沉,弦月如钩,冰冷的望着我。淡淡的月辉洒地成霜,冷冽得仿佛一汪苍白的死水。
阿绸阿缎陪着我站在庭苑,几次想要去禀报陛下,皆被我严令制止。
月白如水,模糊的晃动着……那汪死水,流动成一片灰黑的冷寂……
悠悠转醒,已是十月初一,是我册封为后的日子。天色薄亮,宫灯流转,年纪稍长的宫人为我梳妆、更衣,一切井然有序,一切都在澄心殿睿智帝王的口谕下顺利进行……自阿绸将我叫醒,我的神智已然停顿,我的手足任凭摆布。
刚刚过去的一夜,他没有踏足披香殿。他甚至不想听我解释,也不想跟我解释为何欺瞒我!
铜镜中的容颜苍白如雪,双唇上的朱色衬得一张白脸越发冰冷如霜;青丝柔顺,高高绾起,绞成云雾高髻;眉心朱砂嫣红,金箔淡淡扫过,胭色脂粉扑上双颊,仍是掩不住那苍凉的白,深瞳流溢出纯净波光、却是目已成灰……
凤冠上翡翠珍珠光亮,深青翟衣织金云龙纹下垂,玉革带系腰、明映生辉……繁复妆扮,雪腮绯红流光,身姿端雅娴贵,端端然凤凰点翠、行止若翔,却只是木偶般站立,璀璨眉目寂然无波。
礼乐响彻九重宫阙,大红喜幔华锦高高悬结,内监宫娥身影匆促……锦绣华彩,欢喜喧嚣,却与我无关,都是别人的、别人的……
我终于看见他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英睿帝王,站立于丹阶之上,等待着他的皇后。
流澈净俯视着我,此时此刻,我只是他的属臣,一个帝王的女人!在阿绸阿缎的搀扶下,我缓缓向他走去,越来越近……他只是淡淡的看着我,目光空洞,仿佛我只是一处寻常所见的风景。
皂纱冕冠,玄表朱里,前后各有十二旒,贯五采玉珠十二,赤白青黄黑相次,朱缨,青纩充耳,缀以玉珠二。十二章冕服,日月在肩、星山在后,龙跃广袂;明黄下裳,织绣六章纹样。
仿佛,日月光华,天地精气,皆蕴于一人。冕服睥睨,气度绝傲,霸气纵横。这,就是我的帝王!
他再不看我,仿佛这个册封大典是他给予我的施舍!
典仪复杂繁琐,完成一样,接着一样,从这里步行到那里……我的目光追随着他,仿佛一贴膏药贴在他的冕服上,那袖上的龙纹如此淡漠、如此孤傲,冷彻我心。
内监诵读着长长的歌功颂德的圣谕,字字珠玑,入耳却成为绝妙的讽刺。
阳光灿烂,秋光明媚,琉璃明瓦金光闪闪,朱墙金扉明亮耀眼,却似乎有一道刺眼的强光将我笼罩。我睁不开眼,手足发抖、渐趋无力,一阵黑暗袭来……
冷!好冷!
这是在瘦西湖吗?还是在秦扬河吗?抑或在浴池?可是,他在哪里?
四周白雾缭绕,天地间灰濛濛的看不清前方,我驻足四望,望不穿眼前的迷雾,看不透前方的路……无边无际的恐惧……
我的手被紧紧的握着,很温暖,些微的汗意贴在手心,有些粘腻。我想要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模糊中,似有惶恐而急切的声音传至耳畔:“阿漫,我知道你醒了……醒醒,阿漫……我只要你醒来……”
是流澈净!他一直守在我身边吗?他要我醒来,可是,为何我病了他才会来见我?我使劲的睁开眼睛,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见焦急之色……很累很累,好想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再次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内殿秋夜冷凉,窗外天色灰白,似有压低的人声与脚步声。床边一张软塌上,流澈净睡在棉被里,睡容沉沉,挺拔的剑眉微微拧着,似乎忧心忡忡;下颌青黑,一夜之间短须突起,显出几许憔悴。
他就此守着一夜吗?可是,册封前夕他为何不来找我?他狠心至此,又为何关心我?天亮后,便是册妃典仪,又是繁忙的一日……三妃!三妃!上官蓉儿娴雅秀婉而落朗如风,西宁怀诗灵气逼人而心机深沉,凌璇明眸皓齿而心思毒辣……我贵为皇后,又如何?
我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
冷气直灌脚底,猛冲而上,锦被里瞬间冰凉……头疼欲裂……天崩地裂……一个无底的深渊,黑色的深渊,将我紧紧吸住……
完全清醒之时,册妃典仪已经结束。深秋已尽,冷风凛凛,刀峰一般刮骨。
命阿绸侍候我穿衣,她苦苦劝道:“娘娘您不能出去,陛下会怪罪奴婢的!”
我冷冷道:“又不是什么大病,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阿绸一脸焦急,不依不饶道:“娘娘的身子不同往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奴婢再陪娘娘散心吧,今儿就不要出去了!”
我往外走去,笑道:“哪里那么多废话,行了,陛下不会知道的,过会儿就回来!你真要担心我,就陪着我好了!”
阿绸只得跟上来。冷风扑面,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碧树凋零,黄叶飘洒,一路走来,满目灰败,漫漫萧瑟。
“好了,姐姐就送到这儿好了,外头风大,姐姐回去吧!”
宫道上,拐弯处转出两个宫装锦绣的年轻女子,我慌忙闪身避于一株芙蓉之后,阿绸亦跟着我闪躲。我怎会听错?分明是西宁怀诗的声音。
“好,那我就不远送了!”似乎是上官蓉儿的声音。呵,是的,此处正是香露宫,怎忘了呢?上官蓉儿已册封为贵妃,理当入主香露宫。
“姐姐生得极美,只怕年来姐姐圣宠最隆呢!今晚上呀,陛下定会前来香露宫,在此恭喜姐姐咯!”西宁怀诗灵媚笑道,接着轻叹一声,“如今皇后身子不便,姐姐正好独邀圣宠,指不定不久之后陛下又要新添皇嗣呢!”
“尽会瞎说!”上官蓉儿轻笑道,“妹妹锦心绣口,陛下也喜欢得紧呐。”
我蓦然一怔:身子不便?为何我身子不便?莫非我身染恶疾?
“陛下为何不立姐姐为后呢?我觉得呢,皇后该是姐姐才是。”西宁怀诗盈盈笑道,语气似微有不满,“满朝文武奏请陛下册立姐姐为后,真不知陛下如何想的。”
“奴婢听一个御前伺候的公公说,有一次,陛下对流澈大人说起这事儿。陛下言外之意是:端木皇后与前朝太祖端敬皇后非常神似,鉴于端木氏女子数百年来的清誉与威望,陛下才会立她为后的。”
“胡说!坊间传言端木皇后乃妖后,还有什么清誉与威望?”西宁怀宇叱喝道。
“奴婢也不知……哦,对了,奴婢还听闻,前朝皇太后遗诏乃端木皇后矫诏,为了当上新朝皇后,端木皇后便以遗诏威胁陛下,交换皇后印玺。”
惊雷滚过天边,贯彻心间。
那份遗诏,的确是我矫诏,只有流澈净知道,连阿绸阿缎也不知。如何流传出去的?满朝大臣都无法辨认真伪,宫人又怎会晓得?若他不说,宫人如何知道实为矫诏?究竟是怎么回事?
竟然演变成一桩龌龊的交易!
完全懵了……究竟哪个是真相?连我自己都无法辨清……
唇角缓缓展开,我笑得无比凄凉……几个窈窕女子在我眼前晃过,银铃似的笑声仿佛催命符紧迫着我……我缓缓迈步,双腿僵硬得无法支撑虚弱的身子,阿绸扶住我,关切道:“奴婢扶娘娘回宫吧,天色暗了!”
我撇开她,往前走去,平静道:“你先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阿绸跟上来,急道:“娘娘,她们所说皆是无稽之谈,娘娘勿听呀……”
我骤然顿住身子,转身,眸子喷出火光,厉吼道:“不要跟着我!”
我从未如此震怒,阿绸呆呆的震慑住了,咬唇担忧的看着我,却不敢再跟着我。
我不知要往哪里走,走到哪儿便是哪儿。这个繁华的九重宫阙,一片荒芜。一夜之间,冬日的冷风呼呼而来,冷了玉阶,冷了湖水,冷了手足,冷了心间……每一声呼啸,皆是天空的呐喊,亦是心灵的哭泣……
面熟的内监宫娥一一掠过眼前,我漫无目的的朝前迈着步子,轻缓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