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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满腹疑惑,却因知道林微微避忌他询问这些,于是自后不再多问。
如今这夜,林微微却毫无预兆的自己提了起来,苏洛河顿时凝神静气竖起耳朵听着,决心创造良好的气氛,将林微微的这点子秘辛打捞干净。
静谧的夜里,微凉的风,林微微晃了神,加之苏洛河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一时间气氛大好,林微微忍不住继续道:“那颗老榕树自打我记事起就种在院子里,炎夏的时候,老娘总是爱带我坐在下边的石凳上,跟我讲许多拉拉杂杂的事情。……”
“……她总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我便总是很无聊地抬着头,望着那老榕树的顶端发呆。……”
炎炎的夏日,那绚丽刺目的阳光被层叠的枝叶覆盖,白胖的林微微抬着头,百无聊赖地望着那端,长叹着这憋闷的夏季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碎碎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却没了灼人的热气,仿佛夏日里所有的温度都已被那老榕树吞噬了一般。
那个夏虫极力嘶鸣的午后,她晃荡着短短的小粗腿,时光缓缓的流过,如今只记得那些日子温暖浅淡,只记得大榕树透来的星点碎光,却忘了对面剥着核桃,对她讲着“三字经”的母亲是什么个模样,也忘了中途加入,将自己抱起轻放在腿上的父亲是个什么模样。
她记得他们是笑着的,笑容温暖和煦,但这记忆里的一切,却似乎被那可以吸附所有温暖的大榕树降解了全部的温度。
林微微说得失了神,苏洛河等了半天,却听她话锋猛地一转,道:“老大,我讲个鬼故事给你听吧。”
“啊?”苏洛河惊诧万分,下巴险些掉下来。
这话题转得实在是……
林微微不等他同意,便开说了:“老大,你知不知道大热天的站到大榕树下,却仍能感到十分阴凉是为何吗?”
苏洛河眼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
林微微歪嘴咧了咧,坏笑着压低声音窃窃道:“因为呀,这榕树最阴森了,专门吸人幽魂,所以即便是大热天站在下边依然能令人觉得透心的寒凉。……你看看,这些气根是专门把那些个幽魂给定住的,让这些个幽魂死死吊在这榕树上。”
苏洛河圆鼓着双眼,似是被惊到了一般,伸出一只指头,指住林微微的身后,语气骇然道:“你看你后面!”
林微微方才就察觉出了他眼中那抹不怀好意的光亮,瞥了他一眼并不搭理,想来他是想要吓自己。以己之心度人,她生搬硬套过来的这个用于岔开话题的鬼故事,原本也是想要来吓唬吓唬苏洛河的。
林微微并不相信苏洛河那幅生硬慌张语气而装饰出来的大惊小怪,却见苏洛河又说:“那吊在上面一身白衣,双目狰狞,舌头吐了半尺长的,是,是你说的幽魂?”末了,苏洛河急急加吼上一句,“赶紧过来!他要伸手抓你了!”
却在这时,凉风又起,正从林微微身后袭来,吹起几缕气根挂住了林微微的发丝。饶是林微微心里有数,知道苏洛河存心想要吓唬他,却没想到身后真的有股力道似是要抓住自己,再加之那冷风从颈后直灌进衣内,吹散了身上的温暖,林微微汗毛直竖,“呀”地一声惨叫,朝苏洛河飞扑过去,闪身躲到他身后。
苏洛河得意洋洋,装模作样地伸长胳膊掰着手指头咔咔作响,叫嚣道:“妖魔鬼怪速速退散,我的人你们也赶抓?休怪我不客气!”转头,他不屑道:“好了,那些个幽魂,都被我吓跑了。”
“……”林微微汗颜。
这么幼稚的哄骗。
“喂,你不是真的被吓到了吧。”苏洛河侧目,略有些紧张。
林微微眉头皱了皱,咬着嘴巴不说话。
“不是吧。”苏洛河挠挠头,“这也能吓着?”
既然方才那个鬼故事没有吓着他,还反倒被他吓了回来,林微微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计就计吓回去吧。
仗着苏洛河现在这副心怀愧疚的模样,林微微计上心头,嘤嘤佯哭着装作拭泪,把个胳膊横在眼睛前。
苏洛河越下大力气掰,她的哭声越带劲。
终于,苏洛河无法了,很没面子的低声下气的认错道:“好了,别哭了,我给道个歉。”
林微微继续呜呜大哭。
苏洛河极其无奈道:“我给你陪个不是拉。我哪知道你们姑娘家的这么不经吓,别哭了啊,我这么多年还没跟人道过歉呢。”
惶惶不安说着,抬起头,却正对上得意巧笑的一张小脸。林微微笑容灿烂,好不容易赢回一场,登时有种嚣张昂扬的气焰。
“难得苏老大给人道个歉,我便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吧。”林微微盈盈笑道。
那边院中,因这两人间的胡闹,打乱了些许夜晚的幽静。细碎的吵闹声隐隐传到了这边院子里。
朱八刀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睡梦中哼哼歪歪道:“这人是谁,吵得如此厉害,且看我家少爷,哎哟,少爷你不要一上来就下杀招啊,人命关天……”
隔壁房中,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白长衫风雅翩翩的颀长身影走出房门,轻盈一跃翻上房顶,循着记忆中的路线,避过宅中巡逻过往的几人,摸到了香房处,侧身闪入房中。
孟柯立在那幅蓬莱仙境的水彩画下,借着朦胧不清的月光看了看,抬起一指划过那副画后,低头闻了闻指尖的气味。
“原来在这里啊。”孟柯敛神道。
25臭丫头
一大清早,晨曦初露之时,匆匆赶路的四人谢过梁锋的招待便翻身上马,踏上了去曦宜城的路。
昨夜睡得有些晚,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林微微不甚清醒。先前翻马而上的时候,从背上滑下几次才最终攀了上去。
马蹄声声,苏洛河想起几日前陪同林微微去戚林城的时候,林微微曾在马上合了眼睛酣然沉睡着跑错了道,最后还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她追回来。
方才见她翻马时,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多半是没有睡足,怕会在这一路的颠颠簸簸间又睡下去。
苏洛河不大放心的回了个头,见林微微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边,一双眼睛欲阖未阖,果然是一副将要睡着的模样。
再看她前边的孟柯和朱八刀,精神抖擞的,全然不担心也不查看后面的林微微是否还紧紧跟着,又是否昏昏欲睡的松了缰绳,更是否因为这浓浓的困倦而沉沉睡下脱了队伍。
苏洛河的眉头不禁一蹙,不待多说什么,勒马旋身,从队伍的前头调转到后与林微微并了肩。
朱八刀很是讶异。
要知道他家少爷做为三人之中的头脑人物存在,一直都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如今怎么突地折了个头,闷声不吭的跑到自己屁股后面去了。
想当年初初跟着苏洛河的时候,朱八刀不明所以的几个大步迈出,刚一走到前头便被苏洛河狠狠地在屁股上踹上一脚,语气凶狠道:“胖子,回来,忒不懂规矩,往后站!”
多年来的习惯与血的教训,使得朱八刀很是惶恐苏洛河的这番调转马头。
他扭着肥肉鼓鼓的大胖脖子,回过头来甚为不安的问:“少爷,你怎么跑后头去了?”
苏洛河哼了一声,鼻孔出气道:“后面的风景格外好,我来看看。”
朱八刀挠挠头:“这前头的风景走着走着不就变成了后头的风景了?有区别吗?”
苏洛河歪了歪嘴,不愿意承认是因为有些不放心摇摇欲坠昏昏欲睡的林微微,因此不愿再多说什么,侧头往一旁,佯装一副认真看风景的模样。
朱八刀得了个没趣,只好转回头来。
孟柯冷眼冷眉,毫无预兆地唤了句:“林微微!”
懵懂着将要昏睡过去的林微微突然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叫自己名字,大惊之下全身一个激灵,重心即刻不稳,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幸好一旁的苏洛河反应迅速,抬手握住她的手臂,一稳一抬,重又将她扶正到马上。
这边林微微刚坐稳,那边苏洛河便嚷嚷起来:“孟柯,你叫人不要那么突然!”
孟柯一副无辜模样回头,“少爷,那你告诉我,我叫林微微要怎么叫才不够突然?”
苏洛河即刻便哑了,鼓鼓眼,哼了一声,歪头看林微微揉揉眼打起精神,于是不再多说什么。
林微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谢过搭手扶了自己一把的苏老大,便啪啪啪毫不怜惜地拍了自己数个巴掌。
那声音清脆大声得令朱八刀震惊不已的侧目回头,见林微微果然是在给自己呼巴掌,大惊之下脱口道:“微微姑娘,你这是为何要打自己?”
“这样才好精神点啊。”林微微摸了摸脸颊道。
苏洛河看她腮边红红的,显然是那几巴掌下手不轻,心里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愤懑的味道,说不太清楚是因为亲眼看见别人自残身体而略不舒服,还是因为见到她白皙如脂玉的脸上平添了这般颜色而觉得实在难看得扎眼,当下便嘟嘟喃喃地说了句:“要精神点,也非得要自己伤了自己。”
林微微的瞌睡虫都散光了,这会儿正精神着,听苏洛河说话忙认真严肃答道:“我没伤着自己呀。”不就呼几个巴掌嘛,自己呼自己,虽然下手稍重了些,但怎么也是盘算过力道的。
苏洛河闷闷哼了声,看了看林微微脸上那淡去的红色,转头望向前路。
林微微摸摸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浏海,抬头问孟柯:“孟柯,你刚刚叫我?有事吗?”
孟柯回头看看她,说:“我没事,我家少爷有事。”
“我?!!”苏洛河惊讶。
孟柯不去看那突然被点了名一脸震惊的苏洛河,只对林微微道:“我家少爷大约忘了,他有礼物送你呢。”说完,便一刻不等的转回头去。
朱八刀嗷了一声,道:“少爷从未送过礼物给我们呢!”
孟柯沉头看他:“你生辰时不是送过么?”
朱八刀瞠目:“猪肘子也算是礼物?”
孟柯瞥了他一眼:“对你,就自然是了。”
朱八刀转缰小心靠过来,嗓门依旧很大,却做了个怯头怯脑的模样问孟柯:“那你生辰时收的那块烧饼也算?”
孟柯面无表情,深深看了朱八刀一眼。朱八刀没来由的感觉到背脊一片冰凉,赶紧缩了脖子,却听孟柯缓缓说道:“自然也是。”
被孟柯一提醒,苏洛河便想了起来。他笑嘻嘻的,不知从马鞍哪处扯了个东西出来仍给林微微。
林微微松了缰绳,两手慌忙去接。突然一个颠簸,林微微惊呼一声,眼看着自己从马上飞开,将要重重摔在地上,大约是要摔个鼻青脸肿了。双手抱着那似是卷轴的东西,指尖触到轻薄温润的纸张,慌忙间林微微顾不得许多,只将那卷轴紧紧抱在怀中,也不旋个姿势轻盈些下地,林微微只怕自己摔得不大惨烈,却害得苏洛河这礼物被摔破摔烂去,又惹得他没来由的不开心。
自以为下一秒即将鼻青脸肿,却被一个力道紧紧抓住后领提了过来,按到马上。
林微微方才坐的那匹见背上无人一身轻,撒蹄子狂奔向前,争了个第一名后,无比傲慢地朝身后几匹瞟了一眼,高昂着脖子得意保持在最前面,却又似顾忌着并不跑远。
朱八刀咂咂嘴,道:“孟老弟,那马的眼神怎么那么像,那么像……”终究说不出口。
孟柯毫不顾忌道:“你是想说像少爷?”
朱八刀缩缩脖子,瞅了瞅将林微微揽在怀中努力维持一脸云淡风轻表情的苏洛河道:“不敢,不敢。”怕挨揍。
孟柯嗤笑一声,道:“还看,中午一定没肉吃。”
朱八刀抓